第六章
◎往事揭曉◎
霧隱山野,月色清瘦落在少年漆黑幽深的瞳孔裏。
風呼嘯著,似是夾雜著野獸的低吼,本是詭異陰森的情景,他卻笑得清朗。
雲笙呼吸一滯,隻覺得毛骨悚然:“你什麽意思?”
“師姐這般聰慧,應該明白我想說什麽吧?”
“你瘋了是嗎!”雲笙怒目,“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了我?”
烏黑的長發融入這稠濃的夜色中,鬱起雲執劍直指雲笙喉嚨:“我對你本就心生怨恨你還不知曉嗎?”
利劍閃著冷光,雲笙一步一步往後退,眼圈帶著血色:“別......”
未等她說完,晶潤的血珠從劍上滾落,雲笙嘔了一口血,不敢相信他真的會刺向她。
她呼吸斷續,嘴角的血源源不斷地湧出,身子一顫,一下摔在地上。
黏稠的血液不斷流向鬱起雲腳底,他不著痕跡地挪了過去,撇著頭神色愔愔。
“你裝夠了沒?”
聞言,本該死去的雲笙忽的陰陰地笑了一聲:“你還真是無情啊。”
她一抹嘴角,慘白的雙唇片刻沾染上豔麗的顏色。
濃霧散去了些,她抬手扶了扶有些淩亂的發髻:“一劍封喉,師弟未免太狠心。”
鬱起雲覺得很好笑,他冷著聲音開口:“別喊我師弟。對於你這種妖怪,不狠心下去,怕是下一秒死的就是我了。”
麵前的女子驟然變化成一個十幾歲的兒郎模樣,卻是清晨還見過一麵的陳川。
不,此時應該改叫陳懷了。
見身份被拆穿,陳懷也不惱,淺淺笑著:“你能看穿我的偽裝,倒也真是有趣。”
“有一說一,你裝的真是不像。”鬱起雲嫌棄地看著劍刃上淌著的血跡,鮮豔的紅色已然化成一團黑汙漬,看得格外紮眼。
陳懷似乎對他能夠看穿自己的身份很是感興趣:“你是什麽時候看出來的?你猜猜看我把姐姐帶哪裏去了。”
“從一開始。”鬱起雲還是忍不住拿帕子拭去黑跡,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我懶得猜,反正你這也不是真身,我也殺不了你。”
將劍身仔仔細細的擦了好幾遍,直到白刃上的汙漬全完被拭去,他才收劍入鞘。
他抬眼盯著麵帶微笑的陳懷,一字一頓地問:“你的墓地,在這裏?”
陳懷倏地變了臉色:“你在說什麽?”
“我覺得我說的已經很清楚了,陳懷?”
陳懷袖中的手緊緊攥著,他咬著牙看著鬱起雲,不怒反笑道:“你知道又如何?還不是殺不了我。”
鬱起雲循著他的目光望向那一處荒地,四周是雜亂無章的野草,肆意地蔓延著,卻更顯得這塊地闃靜荒蕪。
他的屍骨就葬在這人跡罕至的荒草叢裏。
“你為何要煉化你的親人?”
既然他是被自己的父母親殺死,那在他滅門之後便可以了卻怨念了,血債血償已然足夠了,那煉化他們的屍身又是為何?
“你懂什麽!那種清醒地感受到刀劃破胸膛的疼痛感,你體會過嗎?就像墮入了無盡的黑暗,而他們還要綁縛你的手腳令你無法動彈。”
陳懷眼裏滿是仇恨,眼尾猩紅,手指節早已被攥得發白。
月色穿過縷縷透明的霧雲,在山頭籠下一片陰影,他永遠無法忘記那個平靜的上午。
正是一遭來了春山,從此便隻得以怨靈遊**於世間。
——
遠方的風吹拂著田疇天地間波瀾壯闊的青鬱麥浪,林鳥低鳴。
山野阡陌中花樹層層疊疊平攤,細嫩的枝葉上鋪綴著新雪的白和蜜桃的粉。
陳懷尚還年幼,隻知道這天父母親說要帶他來郊野遊玩,可不知為何,母親的眼圈總是紅的。
山清水秀,重巒疊嶂,因著是清晨,空氣裏還有白色的霧絲纏繞,細細點點地落在肌膚上。
走到半山腰,陳懷隱約看見前方的一塊岩石上,站著一個人,衣袂飄搖。
走進了一看,原是一個道士,白衣長須,仙氣飄飄。
“靈虛道長。”陳老爺向他拱手道。
那道士轉過身來,站在石塊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
陳老爺又向前與他小聲談論,陳懷懵懂地看著母親,好奇問道:“娘,我們來這裏做什麽?那個道士爺爺是誰?”
陳夫人深吸一口氣,將淚水憋了回去,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懷兒,待會那位道長會帶著你去深山裏住上幾天,你要好好跟著他,知道嗎?”
陳懷猶豫著點點頭,心裏還是一團霧水。
等到陳老爺和道士談妥當後,那道士捋著白須,一甩拂塵:“剩下的就交於貧道,來小友,隨貧道前往深山。”
在陳老爺的催促下,陳懷還沒來得及問便被他推搡著上了路。
靈虛道長在前頭領著他,一路默默前行,穿過林子到了山的側麵。
陳懷心裏有些忐忑,越往前就越是荒涼,母親說要在這裏住,陳懷實在是不情願。
“道長,我們這是要去哪裏?什麽時候能回去啊?”陳懷小心翼翼地問道。
“別急,很快就到了。”道長笑得一臉和藹。
好在他說的確實如此,莫約走了半個鍾頭,他們來到一處溪流草地。
潺潺溪水蜿蜒著,綠意盎然的枝條緩緩舒張,藤蘿蔓延,爬上參天大樹的枝幹,上邊還長著星星點點的小黃花。
“唔,就在這裏了。”道長滿意地點點頭,不知從哪變出了一根細長的絲帶,誘著陳懷戴上。
目光被絲帶框著,陳懷隻能在道長的指令下摸索著前行。
他讓陳懷向前走了幾步,又讓他躺在有些濕潤的草地上。
“先不要問,慢慢放空自己......”道長的話語越來越渺茫,像是催眠一般,陳懷隻覺得自己好像沒了意識。
半晌,道士的眼裏閃爍著冷光,尖銳的指甲在陳懷的胸膛上緩緩劃過。
......
幾日後,陳府內。
“你說什麽?懷兒呢?”陳夫人見陳懷不在後麵,焦急地問道。
“夫人別急,這是您家大公子的一雙明眸。”道士笑得一臉悠然,手上捧著一個小巧的盒子。
陳老爺眼角抽了抽,一股濃鬱的不妙之感在頭腦中叫囂著。
他顫著手打開盒子,血汙之下,一雙布滿紅絲的眼睛擺在中央,陳夫人隻望了一眼便手腳發軟昏了過去,婢子趕忙上前攙扶著。
“你!你竟敢!”陳老爺瞪著胡子,顫著手看向盒子,白綢布包裹著,上麵大片大片的血跡顯得尤為淒楚。
他甚至不用去細想,就知道這人生前受到了怎樣的折磨???*。
“怎麽了陳老爺,隻要讓您的夫人吃下去,你們一家就會有喜事臨門,洪福齊天。這不正是你們夢寐以求的嗎?”
“我從來沒說過要害死我的親生骨肉!”
陳老爺衝他咆哮著,一把癱在地上,扶著隱隱有些發白的鬢角,“把這個瘋子給我抓起來!”
侍衛們迅速上前,隻見那道士仰天長笑,帶著憐憫的目光望向那對心力交瘁的夫妻:“既然有欲望,那就應該用相應的代價去交換,你以為這世上能空手套白狼?”
他長袖揮去,那些看著身強體壯的侍衛驟然被甩了出去,竟是如脆骨一樣不堪一擊。
道士推門而去,嘲笑聲久久縈繞在這座宅子裏。
沾染花香的山徑,一層灰白細膩的霧氣包裹著山巒,鮮豔的血色灑在兀自盛放的野花上,伴著風聲,肆意生長。
“所以,你是被那個道士開腸破肚殺了?”
“道士?”陳懷嘴角揚著,“他就是一隻妖獸,一隻早就沒了勢力的怪物,想著把我殺了借用我的殼子苟活,隻可惜他沒能得逞。”
“吞厄?”
“不錯,正是那個早在幾百年前就近乎滅絕的惡獸。在他試圖進入我的體內時,我反過來將他吞噬了,所以現在我也算是半個吞厄了。”
鬱起雲沉默著,對於這件事他無法評價。
“對了,姐姐倒還真是給了我一個驚喜,勸你們還是先去找她吧。”陳懷笑得乖巧,“我還真是想把她也煉化了。”
倏地,人影化作一抹黑影,如灰燼燃燒般不斷隱去。
枝頭驚起一群烏鴉,在月色垂落下散去。
——
“嘖嘖,真是一張好皮啊。”婦人粗暴地揉捏著眼前這張姣如秋月的臉,她捏得過緊,細膩的下巴上泛起一圈紅印。
雲笙隻覺得周身有一撮火在不盡地燃著,四肢有些麻木。
痛感湧上來,她吃力地睜開眼,抬起頭道:“你綁我想做什麽?”
“當然是物盡其用了。”婦人笑著,眼角和額頭上的皺紋緊緊湊著,看著年紀不大但皮膚卻十分鬆弛。
“我費盡心思把你綁到這裏當然得先大賺一筆,然後等客人把你玩夠了,覺得膩了,我再把你這張皮剝下來,粘到我臉上,也算是不白費了。”
她用手捂著嘴嗬嗬地笑著,聲音尖銳又刺耳。
雲笙咬著牙,眼角泛紅道:“這到底是哪裏!”
“哈哈哈,看你還是個不曉人事的小姑娘吧,這裏啊是風月樓,城裏最大的花樓,來來往往客人無數。”
她一邊說著,一邊靠近雲笙,捏著她的下巴細細打量,“你這般貌美,還是個雛兒,想必春宵一刻值千金吧。”
雲笙聞言一怔,費力地坐起身,雙手不停地掙紮著:“不要,我不要,你這麽做是會遭天譴的!”她帶著哭腔地喊著。
見她掙紮地越劇烈,眼底的絕望越來越深,婦女就覺得越痛快。
“好好準備吧,晚上可還得看你了。”她想拍拍雲笙的肩膀,卻被她低著頭厭惡地躲開了。
女人有些惱怒,隻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走了。
門被重重地摔上,廊上還能聽見她蹬蹬蹬的腳步聲。
雲笙再次抬起頭時,眼底早已沒了哭意,她冷著眼看著四周。
樓下是嘈雜的人群,玩笑聲樂器聲不斷。
“樓主,讓他們來風月樓和我接應。”雲笙琢磨了一會手上的粗繩,讓它束縛得沒有那般緊了。
沒過多久,女人帶著一個膘肥體壯的大漢進了房,那男人手裏還拿著一根有手腕那般粗的鞭子。
見室內的女子衣著淩亂,烏黑長發散下來,白皙的小臉上還印著一圈較為明顯的紅印,看起來楚楚動人,那男人不由得動了歪心思。
“你別想著她,她可是我要用來賣錢的。”女人哪裏不知道身邊的人在想什麽,看著他那直勾勾的眼神,連忙出言警告。
“是是。”男人嘴上答應了下來,但眼神從來沒離過雲笙。
“你在這好好看著她,不聽話就打一頓,但總得留口氣在,也不能要了她。”女人細細叮囑了一會便匆匆離開了。
雲笙挑了挑眉,在心裏暗暗估量著自己是否能一腳踹飛了這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