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隻想要平安喜樂◎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劇烈的疼痛感似浪花襲來,一陣又一陣地拍打在心尖上。
她隻覺得自己恍若一個被人□□的玩偶, 毫無反手之力可言。
她緊緊閉上了眼, 呼吸開始斷斷續續。
正當雲笙以為自己將今日命喪黃泉之時,那股鑽心的痛意驀然減弱,很快便從骨骼處消散開來。
緊接著, 身體各處的撕裂感也隨之褪去。
這是怎麽回事?她忍著疼痛, 頗有些吃力地想要伸展手腳。
那股緊密的收縮力緩緩消失,身子總算沒有適才那般被死死束縛著的感覺了。
須臾間,絲絲微弱的光穿透這看似密不透風的黑色囚籠,細密的灰塵在半空飛揚。
光線漸趨密集,以極強的態勢將黑影割破,四下閃爍飄**。
終於,光亮久違地落入她的眸中。
怨妖把我放開了?
沒了黑影的裹挾,尚吊在半空中的雲笙一下跌倒在地, 湧動的氣流略過她的發梢, 生硬地劃過臉頰。
得到解脫的身子即刻軟了下去,跌落之時雙腳重重地磕在石階上,但因身軀早就麻木,已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腳下鮮血仍在汩汩流動, 宅院裏盡是彌漫飄散的血味,似乎比之前的更甚更濃。
雲笙幾乎是在倒地的片刻就強撐著地爬起來,此刻視線裏還是蒙著一團霧氣,她焦急地四下尋劍, 扭頭一看, 熟悉的劍身映入眼簾, 她頓時鬆了一口氣。
眸子逐漸變得清明, 她終於能夠清晰地望見眼前景象。
那把劍赫然立著,卻是直直地插在一名女子的胸前,衣襟被狠狠劃破,粘稠的血液濺在劍身上,正源源不斷地流著。
周圍沒有旁人,所以這女子竟是借著她的劍自盡了!
雲笙瞬間驚醒,望見周遭那些本還張揚的黑影一片片地被一強勁的股吸力收入,它強烈地掙紮著,始終不敵這股莫名而來的吸力。
那團團影子像是溶進了洞中,空中飄散的黑氣也抵禦不得,悉數被吸了進去。
怨妖消失殆盡,女子也死於血泊。
那把劍仍舊插在她胸前,天地間長風驟起,沾著血色的劍穗隨著颯颯春風不斷擺**。
雲笙雙唇翕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麽,那些雜亂的念頭在大腦裏糾纏不清,她忽然覺得喉頭發哽,像是一塊微小的石子卡在喉嚨口,卻始終咽不下去。
她很清楚,怨妖神形俱滅,除非宿主身亡。所以是這女子救了她。
可是自己明明是來殺她的,她為何要救我?
雲笙想不出個所以然,她隻覺得目光有些眩暈,周遭那些屍體盡悉模糊不清,恍若一截即將消散的虛影。
她搖搖晃晃地托著身子,眼下沒注意,被一塊碎石瓦礫給磕碰住,一把跌破了皮。
腳背一處的肌膚被劃過,登時鮮血滲出,遲來的疼痛感又竄上心頭。
模糊間,她似乎看見倒地不起的女人臉上還帶著一絲笑容,彎起的弧度恰到好處,能顯示出她的心滿意足。
為什麽?
雲笙殺過很多人,那些大多是十惡不赦或是發瘋發狂肆意掠殺之人,在遇見死亡時總是不約而同地感到害怕、懊悔、或是不甘。
但從未有過像她這般懷揣著滿足安然離去的。
似乎對她來說,活於世上倒不如化作一累白骨愜意。
死了,為什麽會感到滿足?
雲笙手指蜷縮著,懷著複雜的心緒深深地瞥了她一眼。
台階上長著青苔,幾乎全被鮮血染盡,紅豔的血液不斷暈開,於綠意中潛滋暗長,不休不止地相互交融。
這位夫人的丈夫附庸風雅,仿造那些士大夫在府邸裏專門填上一汪池子,清澈的水麵上綻放著大片纈羅花,朵朵綴著相互推搡,開得無比熱烈。
雲笙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手肘處的袖子早已被磨損,一道細長的口子從中裂開。
條條傷痕**在外,流動的血已自行止住,餘留殷紅血珠印於疤痕之上,如蛛網四處擴散,看著也有些瘮人。
她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蹣跚至女子跟前,鞋尖不可避免地粘上濃稠的血液。
劍身插進去一半,女子的手還緊緊握著劍柄,袖口滑落露出的一截手臂上,一串楓葉銀鐺還掛在腕間。
雲笙默默俯視了她許久,彼時沒有任何嘈雜的聲音,隻有風輕盈而過。
她遙望著滿湖生長的纈羅,對著那具屍體一拜——“多謝。”
劍最後被拔了出來,但雲笙沒有拭去其上斑駁的血跡,而是將它永遠封存。
她使劍使得最為順暢,但這天之後,她幾乎再也沒有用過劍。
行至銅門前時,她似乎預感到了什麽,忽地回頭看了一眼。
府邸血流成河,數具屍體鋪陳於地,刺眼的血色與豔麗的纈羅花倒是相互映襯著。
雲笙猶豫了許久,最終又抬起腳反轉回去,走到女子身前蹲下,將她手腕上那串銀鐺取下,小心翼翼地放置懷中。
她恍惚記得,卷宗上的刺殺目標是叫,葉楓。
長風萬裏,魂歸天地,隱約間有一聲嘶啞的鳴啼飄**。
……
“我被怨妖盯上了,它似乎還想要挖出我的骨髓。”雲笙攔住謝清曉,神態嚴肅地向他稟報。
樓主尚在樓中小庭烹茶,聞言身形頓了一下,向來風輕雲淡的臉龐上也沾上幾分焦慮。
“你怎麽遇上的?它對你怎麽樣了?”他轉過身仔細打量了一番,“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小爐下的炭火仍在不停地烘著香茶,沸水滾滾冒著泡,暖香不斷溢出,刹那間滿庭都是清香飄揚。
雲笙拳頭握緊了些,眸色也沉了下來,“它的宿主死了,怨妖便暫時消散了。”
“你也知道這是暫時的。”謝清曉搖了搖頭,“它還會來找你的,它的下一個目標必然是你。”
他的語氣裏很是篤定。
“可它為什麽會盯上我?”雲笙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能被這種妖怪盯上的。
一般對於這種難纏又有耐心的妖怪,它們在挑選目標的時候會格外挑剔,總會耐著性子去細細斟酌人選。
因為一旦確定便會不達目的不罷休,很可能終身都會追尋他,直到將此人拆吞入腹。
自己武功尚還看得過去,但在樓裏並不是頂尖的,比她武功高強的人不勝枚舉。
更何況自己也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刺客,雖說靈力比常人要充沛些,但這並不足以讓它垂涎。
“你適才說,它想要挖出你的骨髓?”謝清曉劍眉微動,唇邊緊緊繃著,冷峻的氣息將他整個包裹起來。
雲笙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抬起眸子不解地望向他。
再之後,她便知曉了自己的秘密。
她是天生靈骨,向來就是被妖怪覬覦爭奪的目標。
那幾天裏,她內心早就彌漫著不安,可在真正聽聞這一消息後,她還是有些難以接受,腦中頓時一片嗡鳴。
天生靈骨的人最後隻有兩個結局,一個是被妖怪剜出血骨來達到他們的目的,另一個是犧牲自我去拯救那些遊**於天地間的魂靈。
不論選擇哪種,最終都得獻出血骨迎接死亡的到來。
因為這一特殊體質,自己是不可能安安穩穩地度過餘生,要永遠陷入被妖怪爭奪撕裂或是獻祭生命的輪回裏。
苦澀感慢慢纏繞住心尖,似藤蔓般伸出細長的枝條將整顆心裹住。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因而除了樓主知曉,她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但她不想成為眾矢之的,她隻想平平安安地活著。
她自小是個孤兒,幼時體質倒還算不錯,時常在一眾氣兒裏是打架最為厲害的那個。
在被謝清曉收留時,她正撕咬著一個比她體魄強壯不知多少倍的男人的手臂,牙印上甚至還留著血絲,足以可見力道之深。
這個男人仗著她是個孤兒,便動了歹心想著將她拐賣至青樓賣個好價錢。
雲笙哪肯屈服,硬是不斷掙紮著,不要命地一拳拳地朝他臉上揮去,打得那男人鼻青臉腫。
被這樣年幼弱小的女孩打成這般模樣,這男人心下很是???*記恨,便趁著一夜黑風高之時捂著她的口鼻將她拖至深巷。
巷尾還淌著汙水,刺鼻的臭味彌漫著,幾乎不會有人過路。
男人臉上露出猙獰的笑,仗著力氣大肆意將她拖著。雲笙被他生生拖曳在地,眼尾不禁泛起陣陣淚花,不斷地掙紮著。
掙紮無果,眼見自己快被他拖到青樓後門口,她狠下心來一口咬在男人手臂上,她牙尖很是鋒利,硬生生地咬出了一道深痕,血腥味即刻彌漫在口中。
“你個死丫頭!”男人被她咬的疼了,一手扇到她臉上將她甩了出去。
雲笙被這猛然一推,瞬間被狠狠摔至牆頭,後背猝然被堅硬的石壁一推,她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都快移了位。
身下是劇烈的疼痛,臉上是火辣辣的觸感,但她眼裏仍是不掩寒光。
男人甩了甩手臂,呸了一聲想要將她提起來毒打一頓,以泄心頭那股邪火。
在他觸到雲笙的那一刹那,一襲白衣翻飛將雲笙整個視線盡悉擋住,她隻能望見眼前人衣袂飄飄。
男人被這忽如其來的氣息一震,整個人也摔了出去,抬起頭哂了一聲,悻悻然爬走了。
“今後,你跟著我,我可以教你武功保你一生平安。”雲笙總算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一時間怔住了。
月色傾斜而下,此人恍若謫仙現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清冷的氣息。
“好、好。”她回答的結結巴巴的,甚至沒來得及思考就擅自應了下來。
從那之後,她便正式成為詭骨樓的一名刺客。
在深巷遊**的乞兒本就沒什麽鴻鵠之誌,最大的願望便是能夠填飽肚子不被人欺負,在之後便是希望能夠平安喜樂。
“現在看來,怕是不能了。”雲笙望著皎皎月色如練,苦笑了一聲。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12-25 17:26:09~2022-12-26 23:59: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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