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雲笙是天生靈骨, 所謂靈骨便是靈力比常人愈加充沛,魂力也比普通人強上幾倍。

但這不是天生靈骨所有者最為重要的, 靈骨集天地精華, 靈氣源源不斷地會湧入體內充斥於血骨之中。

如若挖出血骨加以煉製,便可以做出能感化萬物、令魂魄起死回生的神藥,因著有濃鬱的靈氣加持, 同時也可操縱萬物。

那些嗅覺敏銳的妖物總是心懷不軌, 想著將她綁來挖出血骨,慢慢煉化出可操縱蒼生的藥物,借著這一藥物達到他們趨之若鶩的欲望。

這也是她在十五歲時才知道的。

那天她照常執行任務,刺殺目標是一個深閨怨婦,她將自家夫君以及他所有的小妾全部殺了,手上負債累累。

究其緣由,也隻得歎一句可惜。

夫君多年寵妻滅妻,全然不顧她這個正妻的顏麵, 往屋裏抬了不知道多少房小妾。

這位正妻家中還算殷實, 本人也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一朝嫁了同鄉的窮秀才,兩人起初倒還相敬如賓。

後來這秀才有幸中了舉,拜了個小官後便舉家遷徙至他地。

入了官場後, 他一天天的脾氣大了起來,時常將外頭那些做官的威風也擺到家裏來。

女子看在眼裏,說不痛心必然是假的,畢竟自己一腔真情被人辜負, 但她也無可奈何。

父母在她成婚不久後便早早離逝, 餘下一些錢財也讓那些覬覦自家財物的表兄弟分走了, 自己隻能終日守著那點嫁妝度日。

一心跟著的夫君早已不複當時的初心, 他才華淺陋又沒有萬貫家財,終日領著微薄的俸祿碌碌無為著。

可他又不願承認自己窩囊。

看著別的官員房內一眾妻妾,他心裏那點邪祟也不斷冒出尖,附庸風雅常年流連酒樓不說,還頻繁往屋裏抬姨娘。

正妻自知貌不如人,一雙手早已布滿粗繭比不上那些纖纖細手,於是她選擇忍耐。

那些小妾仗著自己深受寵愛,又發覺這主母是個軟脾氣的主,便越發放肆了起來。

同一屋簷下,這些女人之間的明爭暗鬥不曾休止。

女人從小處在較為幸福的環境裏,這種陌生的危險感她從未有過,也從未想著在閨房一事上和別人爭個頭破血流。

隨行的嬤嬤多次勸誡她要為自己爭一口氣,但她總是一笑而過,語氣淡然。與其說不想,倒不如說不屑。

但她不爭,不代表別人不會與她爭。成婚以來,夫君很少碰她,還是上次醉酒後把她誤認成她人這才進了她的房。

雖說她知曉後失望了許久,但那些失望很快便被自己有喜這一事衝淡了。

她摸著自己日漸鼓起的肚子,心下泛起無限的喜悅與溫馨。夫君的寵愛她已然不奢求了,她現在隻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的。

但她這邊是歡喜了,另一頭卻止不住的擔憂。

那些小妾有些是青樓出身,身子骨比常人更為瘦弱,因而比尋常女人更不容易有孕。

在聽聞主母有孕後,她們有些人便急了。

自古遵循嫡長子之製,倘若主母把孩子生下來,那他必然是家裏說一不二的長子,今後當家做主的便是他們母子,這可不是她們喜聞樂見的。

於是,一場密謀逐漸在醞釀著,慢慢地猶如編織的蛛網不斷散開來。

初次有孕不久,她的長子就不幸夭折,這一驚天噩耗傳來,她整整茶飯不思悲慟了數月。

後來嬤嬤遞了些銀兩撬開了下人的嘴,這才得知這正是那些小妾的手筆。

她們賄賂了女子請來的醫師,在她的安胎藥裏下了毒,毒素一天天的累積,這才導致尚還處於腹中的胎兒慢慢走向死亡。

這一消息恍若晴空霹靂,將女子數年來的支柱悉數折斷。

所以,她每天喝的安眠藥竟是毒藥?她滿心歡喜想著讓孩子健康出生,不曾想正是她一時疏忽,親自將孩子掐死腹中。

那日後,她便有些瘋瘋癲癲的了。那些小妾幾乎全都知道,除了主謀的幾位,其他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冷眼旁觀著自己失去子女。

而最讓她絕望的是,自家夫君在聽聞這一消息時,人還癱在酒肉池子裏左擁右抱。

自己聲淚俱下地哭訴著,他聽後卻是懶洋洋地回頭,沾染欲望的眼裏滿是混濁不堪。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過了很久,她才聽見他說:“不就是死了一個孩子,以後再生一個不就是了。”

這般冷淡的語氣,似乎死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那一瞬,她覺得自己如一條脫水的魚,在瀕死前掙紮著卻還是快要窒息,冰冷的氣息緊緊裹挾著她,四肢百骸浸在冰窖之中,幾乎快要凍得無法動彈。

她慢慢被磨去棱角,心也逐漸變得冷漠無情。

慘死繈褓的嬰兒總是會入她的夢,在一片血肉模糊中,血淚聚下地痛苦尖叫。

那些哭啼聲久久縈繞在她耳畔,每日都提醒著她,自己的孩子已經被人活活害死,而凶手仍舊好好地活在世上,甚至不曾有過懺悔之心。

最後,她瘋了。

雲笙趕到時,她手上正沾滿了鮮血,流淌著從她指縫滴下,整個人都倒映於一片血色之中。

“我把他們都殺了,我要讓她們全部來給我死於腹中的孩子陪葬。”

她眼底也染上這些血紅,一圈圈地暈開,像是塗上了胭脂,原本清麗的臉上驟然帶上了豔麗。

“複仇的方式有多種,你偏偏選擇了最為惡劣的一種。”

雲笙此時尚還不懂那些人情,她隻覺得自己受欺負那必然要還回去,但總不至於像她這樣百倍奉還。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可不是所有人都罪應致死。

女子慘笑了幾聲,髒亂的衣袖一角拖在血泊中,是無論如何清洗都無法褪去的血色。

“我憑什麽不能殺了她們,我憑什麽要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苟活於世?我若以德報怨,何以來報我的德?”

她忽地仰天大笑,一聲聲淒慘的笑回**於幾乎空無一人的宅子裏,她將那些侍女全部遣散了,剩下的人則都殺了。

“你有些不可理喻了。”雲笙持著利劍,正欲一劍了斷時,卻驀然發現這女人身後竟是憑空生出了一張黑影。

蔓延著的影子不斷腐蝕著她,又慢慢地從她背後剝離開,那是一隻怨妖。

“怨妖?”雲笙稍稍鬆了要向她刺去的手,有些不可置信地望過去。

怨妖自無量怨氣中橫生,妖力深厚,以吞噬怨氣而生長。

它猶如一張黑影,沒有固定的化形,因此就算用刀劍、用利器刺穿它,也無法將它完全毀滅。

這怨妖有個特性,一旦盯上一個目標後,不論是人是妖都終身無法擺脫,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它也能循著氣息追過去,直到將目標吞食幹淨才會換下一個。

但它也不是毫無弱點,在盯上一個目標後,那人便成為宿主,宿主死則身滅。

換而言之,倘若宿主不是被它吞食的,而是遭遇意外身亡的,那它便會因為宿體消散而暫時神形俱滅,隻能修養著等待下一個能夠容納它的宿主。

但這一過程,無疑是漫漫長夜。

這下真是不巧,這女子居然成了這隻怨妖的宿主。

雲笙死死地盯著她身後的如藤蔓肆意張揚的怨妖,手心有些沁出了汗。

她殺不死這隻妖。

怨妖一點點從女子體內剝離,恍若刮骨剝皮,那女子不住地發出慘叫,聲聲泣血。

流動的血泊一滴滴地沿著青石台階,不斷淋著生於石階縫隙中的雜草,血腥的氣息彌漫在深宅,腳邊倒著的屍體還散著一股腥臭味,在空中盤旋不止。

手邊的劍柄已沾染上她的體溫,雲笙腳底稍微後移離地,另一隻手裏飛快地捏著訣,嘴裏振振有詞。

忽的,那怨妖伸出一雙形似手的影子,黑漆漆一片,如毒蛇吞食猛地朝雲笙襲來。

在黑影觸到她手臂的一霎,數道金光漫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黑影直直地釘在地上。

被釘住的黑影一下斷開來,如壁虎脫尾般從本體滑落,隻餘下地上被定著的還在垂死掙紮的一截影子。

那怨妖見纏繞她未果,竟是有些激怒,很快張著身子曼開數道陰影,形似一張巨大的黑網,一下包住雲笙的身體。緊接著一層層將她纏住拖上半空。

雲笙的身子被緊緊包裹,手被束縛得越來越緊,長劍嘩然落地。

一時間,宅子上空襲上漫天烏氣,團團聚攏將整個府邸纏住。

可惡,這隻妖怪的目標原來是她嗎?

那些帶著腥味的氣體一點點湧進???*她體內,很快她便感覺有些呼吸不暢,大腦裏一片空白,視線開始不斷模糊不清。

昏脹感緩緩將她吞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地攫住。

滿天的烏氣不斷變得細長,眼底逐漸浮上模糊的有些濕潤的淚花。

窒息感很快浸沒了頭腦,身體在影子的纏繞下也變得僵硬。

殘存的視線中,她隱約能夠望見那一條條漆黑的影子纏上她的脖子,她的下頜,再慢慢蒙上雙眼,最後整個人都被吞沒。

無盡的黑色刺著她的身軀,刺痛感爬上她的心尖,再一點點滲透進骨髓,那些肆意蔓延的黑影化作一把尖刀,一下下剜著她的血骨。

它竟是想要整個挖出來!

鋪天蓋地的疼痛傳過軀體,這把鋒利的刀一絲絲地劃過心口,無形的鮮血淋漓,卻又像那些腐蝕性的濁液,所流之處無不潰爛。

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作者有話說:

聖誕快樂鴨寶貝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