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可願幫我一個忙◎

上空的瘴氣愈演愈烈,幾乎快要將他們二人整個包繞住。

鬱起雲牽著她,繞過瘴氣彌漫晃入寨子深處,進到一間小隔房中。

即使天氣轉炎,地上也依舊鋪著白色毛毯,門欄上方掛著幾串晶瑩剔透的珠子,手指一撥,還會隨著發出清脆的空**鈴聲。

光滑的木桌上雕刻有細膩的花紋,一筆一劃均是蛇獸圖騰,單單就沒有刻出眼珠。

踩過柔軟的毛皮,掀起墜於隔板之上的串珠簾子,被單薄木板隔著的另一邊,一名頭戴玉簪女子手腳被束縛著,正閉著眼靠在案前閉目養神。

甫一進門,鬱起雲便沒了聲,雲笙正要轉頭詢問他時,卻驀地聽見一聲輕響,轉過頭來一看,他竟是靠在案前趴著睡???*著了。

雲笙走上前來,伸出手輕輕戳了戳他俊俏的臉,有些蠢蠢欲動。

不知是不是來時匆匆,他臉上還染著些緋紅,順著雙頰不斷朝兩邊**開。

手腕處的袖口隨著他向前伸的動作下滑,露出一截消瘦的腕骨,指尖還泛著粉。

他虛虛靠在案上,一手前伸越過案板懸於半空,一手置於臉側下。

雲笙湊上前,視線停留在他利落的下頜線上,不斷上移,緩緩劃過他微張的雙唇。

其上長睫如羽,頭發蓬鬆地搭著,在略顯昏暗的燈光下泛著淺光。

雲笙忍不住伸出手在他頭上輕輕揉了揉,柔軟而蓬鬆的觸感令她心下有些新奇,剛想著進一步動作,手卻堪堪停在半空。

算了,先把阿苗救出去再說。

她朝著另一邊走去,想著將阿苗身上綁著的細繩解開,卻發現不論她用何種力氣,都掙脫不得這繩子。

“沒用的,除非她親自解綁,否則旁人根本解不開。”阿苗虛弱地睜開眼,朝她擠出一點笑容。

雲笙仍是不死心地攥過繩子,直到粗糲的繩子劃過手心,漾起一片紅也是紋絲不動,她緊緊皺著眉,隻得放棄。

“你師弟隻是有些精神不濟,休息一會便好了。”阿苗朝趴在案上鬱起雲努了努下巴。

“你們是怎麽回事?”雲笙還是忍不住問出心頭浮著的疑惑,“你怎會突然附身在他體內?”

這確實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且不說他們怎麽認識的,單單就是鬱起雲這一反常乖巧的舉動也令她有些費解。

“這個稍後再解釋吧,你們最好斂去聲息,我感覺她很快就要來了。”

誰?雲笙還沒來得及問出口,便聽見屋外有輕細的腳步聲,朝著這邊一步步慢慢踱來。

來不及了,她隻好將尚還昏迷不醒的鬱起雲扯到簾子後,又捏了靜音訣斂去氣息。

隨著珠簾輕響,門被推開,頭裹格子長巾的大祭司緩緩行來,身上銀片隨著她的動作不斷擺動相撞,金屬碰撞的啷當聲一點點敲打在他們心頭。

雲笙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手指捏得有些發白。

不知為何,這女人一出現便令她頭腦有些混亂。

那日零星的記憶重新在大腦裏翻轉,燃著骨灰的香爐,不斷蠕動的青蟲,瞳孔中泛著的隻容得下她的碎影。

似是一隻隻雙翼震動的飛蝶從她眼前一略而過,如白駒過隙指間流沙。

“還在掙紮嗎?勸你不要白費力氣。”祭司走進了些,鞋子踩在毛毯上倒是半點聲沒出。

阿苗輕笑一聲,轉過頭去不欲與她對視。

這一舉動似乎惹惱了祭司,她伸出有些幹枯的手捏住阿苗的下巴,其上頭一道道黑色筋條如蛛網般密布蔓延,隻消一眼便令人毛骨悚然。

祭司猛地扳過她的臉,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意味從頭到尾地掃過,唇邊的裂痕逐漸變大。

“怎麽還沒有人來救你呢?”她鬆開手,狹長的指甲輕劃過嘴邊,眸光一沉,那笑容片刻便消失殆盡。

屋內不知何時點上了一陣迷香,隻用吸上一口,便濃鬱得讓人發昏。

阿苗口鼻均無遮攔,這馥鬱的香味不斷襲上她大腦,便是內力深厚也有些招架不住。

不一會兒,她便覺得手腳發軟,整個人都毫無力氣。

躲在簾後的雲笙也沒能好到哪去,盡管她驅使靈力盡力散去了迷香,但這股香就似一隻長著血口的毒蛇,彎曲著身子不斷爬來。

終於,在靈力支撐不住之時,雲笙雙腿癱倒在地,發出一聲重重的倒地音,在這靜悄悄的夜裏顯得尤為清晰。

阿苗腦海裏浮現出“咚”的一聲,一顆心恍若掉入寒潭,料峭的有些刺骨。

大祭司嘴角重新曼起笑,詭異而猙獰。

“好像有隻小老鼠溜了進來。”她拖著黑色長紗,放過阿苗後不斷朝簾子後走來。

隔著一層綢緞珠簾,雲笙臉色逐漸發白,身後緊貼著的牆壁傳來冰涼的觸感,她偏過頭,發現自己已然是無路可逃。

倒地不起的鬱起雲此刻睫毛微動,似有醒來的預兆。

雲笙心一緊,將手裏那串珠子塞進他懷中,隨後一把扯過簾子徑直走了出去。

祭司臉上沒有半點意外,她的眼底燃著熊熊焰火,雙唇微啟:“我早料到你會再回來,幸好你沒有讓我失望。”

雲笙一手扶著牆,一邊朝著鬱起雲對麵的方向退,嘴裏倒也半點不落下風:“是嗎?不過我來可不是為了你。”

“無妨,至少你還是出現了不是嗎。”大祭司朝她一步步逼近,“不必害怕,我可舍不得殺你。”

“那可說不準啊,人心險惡,誰知道下一步你會不會取我性命。”雲笙被她逼著退至牆角,已是無路可退了。

祭司眼裏的焰火快要把她吞沒,她對著雲笙笑了許久,忽地長袖一揮。“嘶”的一聲,從她寬大的袖口鑽出一條正吐著信子的黑蛇,兩根尖細的獠牙上還淌著毒液。

隔著傾瀉而下的燭火,黑蛇那鮮紅的蛇信子慢慢伸長,身上泛著銀光的鱗片一閃而上,在她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便爬上了手臂。

有些凹凸不平的鱗片蹭著肌膚,不必刻意低頭便能望見它熒綠的眼珠微微轉動,一寸長的身軀所到之處皆透著刺骨的涼意。

雲笙不敢動彈,整個身子僵硬著,任憑黑蛇慢慢滑過手臂,又爬至她的脖頸,一圈圈地將纖細的脖子環繞,尾梢微翹。

阿苗強打著精神想要站起身,但實在是沒有力氣,隻得眼睜睜看著這條毒蛇漫過雲笙,以一種極為蠻狠的姿態將她整個人環繞住。

燭火輕落,在她臉上投下幾分晦暗不明的陰翳,一雙黑白分明的眼裏風露濛濛。

房屋裏寂靜一片,隻有黑蛇呲呲地吐著信子,燭火搖曳下,竟是無人再出言。

阿苗手被剪在身後,她試著動彈了些,發現這束縛著她幾日的繩子鬆垮了些。

風聲在她耳畔呼嘯,凜冽之意快要將她整個人吞沒掉。

她猛地抬起頭,除了被涼風吹得一角翻飛的珠簾,眼前竟是空無一人。

雲笙和祭司不知在哪一瞬消失不見,連帶著那條細長的蛇也一同不見了蹤影。

不好!

阿苗的手腳開始劇烈掙紮,迷香在大祭司離開後便失了效,那些消散的力氣正慢慢回歸體內。

她掙紮了許久,終是一點一點地脫了束縛,待手重見天日後,她飛快地將已變得僵硬的腿解綁,撐著床沿停靠了些時間,才立著兩雙尚還發麻的腿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被掩在簾子後頭的鬱起雲睜開雙眼,隻覺得渾身上下湧動著一股酥麻感。

“你醒了。”阿苗扶著牆一瘸一拐地朝他這邊走來。

鬱起雲站起身,血氣一下浮上大腦,令他有些發昏:“我師姐呢?”

“在我沒注意之時,被人帶走了。”阿苗靠在牆頭,冷汗直冒。

“我以為救了你就沒事了。”鬱起雲冷眼看她,“結果又搭上了一人。”

聞言,阿苗眼底有些幽暗,燭光被外風吹得晃動不止,投下的剪影也不斷閃動。

“抱歉。”她低下頭,雙拳攥得緊緊的。

鬱起雲沒再看她,而是提起劍徑直出了房。

門始終敞開著,夜風徐徐吹拂著窗間珠簾,簷下懸著的串珠被撥動著泠泠作響。

她抿著唇,秀麗的眉頭擰著,眉宇間盡是化不開的懊悔。

鬱起雲生有一雙陰陽眼,能看破尋常人看不透的妖物,這也是自己找他合作的緣由。

祭司不是尋常人,她想要找到一個蘊含靈力的女子,挖取她的血骨以圖欲望,而雲笙正是這不二人選,通過這幾日的觀察,自己的猜測也得到了證實。

於是她施展法力,編造夢境將雲笙牽扯進來,她在冥冥之中會循著一道牽引來到寨子。

其實那晚是鬱起雲發現了端倪,這才偷偷跟著雲笙一路前來,隻是他躲在暗處無人察覺罷了。

待送走雲笙後,那些人將自己綁來這裏。在這簾子深處,她感受到了這位少年的氣息。

“你可願幫我一個忙?”阿苗莞爾一笑。

這少年冷冷地立於牆頭,紅燭將他頎長的身影拓於白牆之上,眼睦之下是一灘化不開的濃墨。

“理由。”

阿苗見他有所鬆動,淡然一笑:“你的師姐身懷血骨,因此遭到各路妖怪覬覦,而這裏恰好有這麽一隻妖物。”

“我隻需要借你的身子一用,傳個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