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晚的拉瑙終於有了習習涼風。
軍事訓練本就是重體力勞動,而熱帶的氣候更是讓體力消耗雪上加霜。一天的訓練下來,盧簫的主要任務雖是督導示範,也覺得有些虛脫。
不僅渾身酸痛,更是渾身發餿。
於是晚飯前,她先到了澡堂。
拉瑙的軍隊澡堂設施古老陳舊,和柏林仿若是兩個世界。
木製高腳樓上,斑駁的地麵補了好幾塊木板,牆麵上新砌了一層厚厚的水泥,有時會傳來嗆人的味道。
現在是低峰期,澡堂很清靜,而這清淨帶來了清爽。
換衣室內隻有三個世州女軍人。倒不如說自四天前援軍登陸後,女廁所和女澡堂之類的地方便被世州軍隊占領了。
這是軍隊結構問題。北赤聯軍隊中女軍人數量極少,還大多是文職和技術職;而世州軍隊的男女比例接近八比二。
女軍人們見到盧簫後,立刻換上一副崇拜的眼神,聲音也染上了點羞怯。
“長官好。”
“你們好。”盧簫點點頭,將洗漱籃放到靠頂的櫃子中。
一個小個子女生衝她咧嘴一笑:“長官辛苦了。”將洗漱籃放到矮一點的櫃格中。
“你們才是。”盧簫的嘴角也不禁勾起。“好好休息,有什麽不舒服及時上報。”
“是!”看到長官彎起的小鹿眼,女士兵們興致高漲。任何人看到那樣溫柔平靜的麵龐,心情都會不由自主好起來的。
看到士兵們精神狀態還不錯,盧簫鬆了口氣。正準備脫衣服時——
背後傳來一個熟悉又討厭的聲音。
“盧上尉,真巧。”
盧簫頓了片刻,回過頭去。果然又是那女人。
“少校好。”
“天真熱,是不是?”白冉白大褂脫下,露出灰色短袖。她的胳膊也很白看起來很纖細,但上麵的肌肉線條實則過於明顯。
本想脫衣服的盧簫停在了原地:“是。”
年輕的上尉越發不自在。
餘光裏,那雙鬼火般的綠眼下流得過分,就好像隔著衣服就能把人看光似的。
三個世州女軍人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白到發光的美人,嘴微微張開,臉頰泛起紅色。
這是她們第一次靠近這位盟軍軍醫長。當距離縮短時,美貌所帶來的震撼是成倍的。
隻見白冉揚起下巴,無比輕鬆自在地將短袖脫了去。衣服帶起的風勾住了頭發,淺金色的發絲粘在臉側,還有一縷沾到了紅唇上,大概她又塗了口紅。
然後,她雙手繞後,解開了內衣的扣子。
飽滿展露在潮濕的空氣中,什麽都不用幹,正常的更衣便變了味。
有些**是客觀的,不分性別。
盡管眼神隻瞥到一瞬,盧簫仍覺鼻腔一熱,趕快將頭轉開。她咬咬牙,解開軍服的襯衫扣子,也脫光了衣服。
走進浴室時,她聽到背後再度傳來了那惱人的聲音。
“盧上尉比我想象得要瘦。”還帶著輕佻的笑意。
“訓練強度大,胖不起來。”盧簫冷冷回應一句,若無其事地擰開開關,水立刻從天花板的噴頭流出。
溫中帶涼的水劃過皮膚,緊張了一天的肌肉終於鬆弛了下來。
盧簫閉上雙眼,享受難得的平靜。
然而再睜開眼時,火氣又上來了。
白冉站到了正對麵的淋浴噴頭下洗澡,悠然自得。
乳白色的皮膚,直而平的肩,兩側華麗陷進的腰。纖長的雙腿隨意交並,圓潤的雙峰與臀部形成完美的曲線。
朦朧水汽中,她整個人的身體便是一條妖媚的蛇。
盧簫佯裝平靜,用餘光稍稍環視四周,果不其然發現自家的三個女兵都在悄悄看白冉。
白冉抬起頭,濕漉漉的發絲在霧氣的襯托下像精靈的白色。
水流順著她高高的鼻子滑下,化成水珠落到下巴窩上,再滴到豐滿的兩胸之間。熱氣蒸騰下,她白皙的皮膚泛起了曖昧的紅色。
……
絕對是故意的。
這女人到底想幹什麽?
盧簫也不知道那天洗澡洗了多久,隻知道自己是最後一個走出淋浴間的。
走出時還差點滑了一跤。
更衣室內,白冉已穿好衣服,卻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她正和那個矮個子的世州女軍人攀談,臉上掛著溫柔到不能再溫柔的微笑。
那樣的長相具備極大的先天優勢,但凡收斂些眼中捕獵的光,別人就會為其溫柔的假象肆意淪陷。
誰也不會想到那是一條凶神惡煞的蚺蛇。
那是二營的莎拉中士。
盧簫的記性很好,能記住所有士官的軍銜與名字。
看著少校溫婉的微笑,莎拉也神采奕奕,聲音與訓練場上的粗獷截然不同,變得很嬌很軟。
盧簫默默穿著衣服,嚐試不去聽她們的對話,可還是聽到了。
她們說話的聲音太大。
“每天低頭做手術,脊椎都僵了,洗個澡才稍微好些。”
“您太辛苦了。按按斜方肌的穴位會好很多,或者捏肌。”
“嗬嗬,等我回哥倫比亞就去按摩,這裏沒按摩店。”
“我可以幫您按按。”
“那多不好意思。”白冉的聲音分明沒有不好意思。
“這有什麽,等上了戰場,我們的命都在您手裏呢。”
“那麻煩了。一塊吃晚飯麽?”
“好呀。”
這是什麽奇怪的發展?
盧簫震驚中抬頭,看到兩人並肩走出了澡堂。
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
熱燃燈放到地板上,盧簫從櫃子中抽出薄被子,斜躺到折疊**。
窗外,黑色吞噬一切。風吹過棕櫚樹林,卷起沙沙的響聲。
回想著澡堂裏的那一幕,她越來越擔心。莎拉是個單純的孩子,更是個漂亮的孩子,和那條陰險的蛇共處一室,怎麽想怎麽危險。
如果莎拉明天出了什麽事,絕對饒不了那女人。
這時,單人宿舍的門敲響了。
“報告。”
“請進。”
是櫻井美雪少尉。她抱著幾個長條形的盒子走進宿舍,並將其中一個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
“長官,這是剛印刷好的新地圖。”
“新地圖?”
櫻井點點頭:“說是有行政區的改動。”
又換地圖了。
不過,也該到換地圖的時候了。
宿舍門關上後,盧簫打開那長條形的盒子,將卷起的銅版紙緩緩展開。乍一眼看,這張和之前的舊地圖沒什麽變化。
比對半天後,她才發現印度半島附近的國土變化。紅色的領土,也就是代表著世州國土的麵積又變大了。
斯裏蘭卡島北部變紅了。
斯裏蘭卡?這不是北赤聯的領土嗎?
盧簫瞪大眼睛。
她愣了好久才意識到,這恐怕是北赤聯政府得到的代價。
可以拱手讓給世州,卻不肯向南赤聯鬆口。
再次端詳那張地圖,盧簫漸漸恍了神。
北緯約15°以北,除了大和島及中東地區,均是一片紅色。
這是世州軍政一體國的領土。
天平的一端。
南緯約10°以南,除了馬達加斯加島,均是一片藍色。
這是舊歐民主聯合國的領土。
天平的另一端。
而赤道兩側的狹長地帶,則是赤道聯合王國的領土。很不起眼,但和百年前的傳統國家相比,麵積也不小。
赤道以北的綠色為北赤聯,以南的黃色為南赤聯;兩個赤聯雖名義上為一個國家,實則權力極度分裂。
杠杆中央的緩衝地帶。
從出生起,盧簫唯一見過的世界地圖,就是這隻有四種顏色的地圖。隻有四個長條狀的色塊,像簡化的彩虹,單調又充滿危險。
據曆史書說,幾十年前的地圖更加色彩斑斕,但三戰將它變成了隻有四種顏色的彩虹。世州軍隊一路南下,舊歐軍隊一路北上,於2125年的夜晚在赤道附近劃定了國界。
總感覺少了點什麽。
盧簫將地圖卷起,綁上繩子,重新收入盒中。
悶熱漸漸散去,她蓋上毯子,準備關燈睡覺。
這時,紗窗外傳來一陣不和諧的聲音。
喘息,低吟,柔哼。
什麽鬼。
耳朵被汙染了。
盧簫閉上眼睛,嚐試屏蔽。好像是從附近的單人宿舍傳來的,也不知哪個軍官把持不住找了女人。
可那令人浮想聯翩的聲音毫無散去之意,融入無邊月色,飛入床邊的熱燃燈光。
盧簫受不了了,關上窗,打開電扇。
此刻,腦海裏隻能想到一個人。
不會又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