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尷尬的靜默。
身後響起一陣沙啞的鳥叫。
盧簫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竭力保持鎮靜:“我沒太聽清楚,請您再重複一遍。”
白少校嘴角勾起不懷好意的笑容,長長的睫毛撲閃一下。
“我問你,喜歡上床做.愛嗎?”
指向性異常清晰,沒有任何誤會的餘地。
為什麽要問這個?
盧簫呼吸驟停,肌肉開始僵硬:“沒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嗬嗬,看來盧上尉以前的**不是很愉快。”
怒火從心底燃起,盧簫盡力遏製著想揍人的衝動。
她咬牙切齒,一字一頓:“與您無關。”
“那就專注於那個問句吧。”白少校斜眼看她,細長的眉毛揚得很高。“要一起玩玩嗎?”
盧簫瞪大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她頭一次遇到這麽明目張膽的性騷擾,更何況兩人才是第二次見麵。
而正是因為它過於明目張膽,怒火都轉化為了哭笑不得的滑稽感。
“不用了,謝謝您。”
“別擔心,跟我做很安全。”
“……這不合適。”
“反正內戰還要持續幾個月,不然太寂寞了,不是麽?”
聽著越來越露骨的語言,看著那越來越魅惑的神情,厭惡與排斥的感覺越發濃重。長得美又如何,難道長得美就有無限自大的權利嗎?
習慣於溫柔的盧簫不喜歡評判別人,更很少討厭別人;但那一刻,她頭一次找到了排斥對象。
夕陽已完全沒入了地平線之下,世界與麵前女人的身影一同融入黑暗。
盧簫神色嚴峻,冷冷道:“我不需要也不想和您做。如果持續騷擾我,我會上報的。”
白少校輕輕笑了兩聲,倒沒再糾纏什麽,繼續向前邁開腳步。風吹起她長長的金發,在濕熱的空氣中肆意飄動,輕盈瀟灑。
盧簫沉默地跟上她,撥開最後一層灌木叢,走到了主幹道邊。開闊路段中,難以忍受的濕氣褪去了些許。
後來,她再回憶起這一天,隻能用兩個字形容:晦氣。
兩人向拉瑙郊區的軍事基地走去。
夜晚的蚊子尤其多,嗡嗡亂飛,總會拍到人的臉頰上。
看著白少校輕鬆自在的背影,盧簫十分不解。
她真的很不喜歡熱帶的氣候,又悶又熱,每天都像生活在蒸籠裏。隱隱感覺背後癢癢的,應該起濕疹了。
難怪中央政府派任務下來時,各方軍官都在推脫;可以預見到,即將發生在馬來西亞群島的作戰,將是地獄級的折磨。
皮膚黝黑的原住民背著滿滿的籮筐,走在模糊的星光下。兩旁的榕樹之間,飄來濃濃的牛糞與馬糞的味道。
綿延至天邊的主幹道一直通向西部的納閩,看不見,卻如海市蜃樓飄在盧簫的意識中。那便是本次南北赤聯爭端的緣由,一個位於南華海的小島嶼。
終於,兩人走到了基地門口。一排滿是鋼刺的鐵柵欄外,兩個身穿灰綠色軍服的北赤聯士兵正在站崗。
看到兩位軍官的到來,士兵們立刻抬手敬禮。
“長官們好。”
白少校眼神都沒飄一下,徑直走過了他們。
而盧簫則習慣性衝兩位士兵點頭示意。雖然他們精神狀態也不錯,但與世州的士兵相比,還差一截。
其他軍官已在作戰會議室裏等候多時。他們雖然在聊天,但聊得並不盡興,畢竟兩國的文化差異太大,沒有足夠的共同話題支撐幾個小時。
拉瑙的氣候過於潮濕,木地板被腐蝕得不成樣子,踩上去時會嘎吱作響。
會議室的正中央是一個長方形的柳桉木桌,上麵擺著四處散落的銅板紙地圖,不同顏色的記號筆,各類機密資料,和一盆新鮮采摘的本地山竹。
最靠裏的北赤聯軍官看到進門的兩人,熱情地抬起手,將那盆山竹往桌子另一端推了推。他黝黑的臉上滿是濃密的胡子。
“二位請享用。”
“謝謝。”盧簫拿起一個山竹,拇指和食指隨意一捏,山竹爆開成兩半,裏麵白白的果肉立刻展露了出來。
大胡子軍官微微睜大眼睛,吃驚道:“這一批果子皮挺硬的,沒想到身為女性的盧上尉兩根手指就能捏開。”
“我們軍隊裏沒有性別。”
盧簫嚐了口果肉,甜嫩多汁包裹了舌頭,不愧是馬來群島的特產,因天氣而起的煩躁立刻消退了些許。
那位大胡子軍官雖然點了頭,但表情仍不太理解。確實,世州以外的人都很難理解這一點。
他頓了頓,看向自家少校:“你不吃嗎?”
白少校微笑著搖搖頭,坐到靠裏的一個椅子上。
“我還不餓。”
“累了一下午,還是吃點兒吧。”
“總看血和傷口,沒胃口。”
“好吧。”
哪裏是沒胃口,分明是因為吞了那麽大一隻鳥,那可是一隻跟手一樣長的黑翅雀鵯。
但盧簫表麵仍風平浪靜,吃完一顆山竹後,淡定擦了擦嘴。
“開會前,我們先互相熟悉一下。”大胡子軍官從座位上站起來,敬了個軍禮。“北赤聯駐馬來群島國防軍總參謀長,李賢翁上校。”
旁邊的一位矮個子男軍官也是皮膚黝黑:“駐拉瑙國防軍一團長,巴達威上尉。”
相較之下,皮膚比雪還白的女人顯得分外格格不入。她起身時的動作懶懶的,敬禮的動作也是懶懶的,跟剛出浴馬上要睡下似的。
“南美戰區第十四師總軍醫長,白冉少校。”
白冉。
盧簫的眼前突然閃過一條巨大的、白皮褐斑的蚺蛇,六排尖銳的牙齒閃著寒光。
她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
白冉。
白色的蚺。
北赤道聯合王國的三位軍官已完成介紹。
該世州軍政一體國此次派出的兩位軍官介紹了。
“世州陸軍高級指揮官,盧簫上尉。”
“熱帶及亞熱帶戰區政治參謀,尹銀煥上尉。”
一字一頓中氣十足,軍禮也異常標準。
坐在他們對麵的三位北赤聯軍官眉毛顫動了一瞬。
李賢翁上校幹巴巴笑一聲,說話時大胡子一抽一抽:“貴國的軍事素養真不是一般的高,難怪如此強大。”
“我們從上到下所有公職均隸屬於軍隊,必須要嚴格培養體係。”
李賢翁立刻諂媚地拍起手:“好,好!實話實說,一開始你們的軍隊抵達時,我還擔心是不是太少;但現在看來,有這樣的作戰能力,人數根本不是問題。”
盧簫的睫毛動了動:“倒也不是,這是經嚴謹評估此次作戰的規模後得出的。”
介紹與寒暄完畢,五位軍官正式進入到作戰會議環節。
巴達威中尉將一遝資料拿到桌麵上,抽出一張灰白的複印件:“據諜報人員破解的密電,南赤聯將在下周抵達納閩南部海岸,但兵力難以估計。”
“舊歐不會派兵的。”盧簫斬釘截鐵。
“這話怎麽講?”
“現在這段時間大選,南宮千鶴子都自顧不暇,要派也要等十一月了。”
“說得也是。但南赤聯好像有秘密武器……”
尹銀煥插了一嘴:“之前有間諜報告,說南赤聯的軍工業近幾年崛起……”
夜漸漸深沉,熱燃燈的燈光愈發微不足道。
盧簫眉頭緊鎖,圓珠筆在筆記本內頁飛快移動記錄。
近年來國際局勢雖然緊張,卻很少有實質性的戰爭發生;本國的戰爭都沒幾場,更別提介入他國內戰了。
必須認真對待。
李賢翁突然想起了什麽。
“貴國的士兵來自哪裏?”
“華南地區。”尹銀煥答。
“納閩比那兒更潮熱,恐怕應盡早過去,適應一陣子。”
“我們也正有此意。”
白冉看上去百無聊賴的樣子,拿起一個山竹,用指甲在上麵亂劃。
李賢翁和巴達威看了她一眼,表情尷尬,可誰也不敢說什麽。
靜默片刻。
“納閩自古以來便是北赤聯的一部分,我們不能讓它落入他人之手。”李賢翁上校義憤填膺。
盧簫答得官方正式:“世州官方也認同這一點,會全力輔佐你們贏得這場戰爭的。”
突然,白冉輕輕笑了起來,還笑出了聲,翠綠色的眼睛眯成月牙。
剩下四人不約而同看向她,實在不明白這麽嚴肅的軍事會議有什麽滑稽的。
她的頭輕輕一擺,將長發撥到肩後。
“‘自古以來’怕不準確,畢竟咱們赤聯建國也才八十年,還是用‘自建國以來’吧。”
一句話,尷尬了四個人。
這女人一點都不像個正經軍人,盧簫皺眉。但她什麽也沒說,畢竟白冉不僅是盟軍的人,更是上級軍官,無權去管。
熱燃燈的火幽幽燃燒,時針劃過的每一秒都異常幽靜。
李賢翁咳嗽一聲,率先打破了僵局:“白少校,在醫療方麵,你有什麽建議嗎?”
白冉聳聳肩。
“讓大家不要露胳膊露腿就完事了。”
“沒了?”
“醫療部和你們有壁壘,我們的事內部解決最高效。”
“……”
盧簫明顯感覺出,李賢翁對白冉的態度很無奈。明明隔了兩大級,他卻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餓了,我要去吃飯了。”白冉從座位上站起,活動活動筋骨。“下次開會不要叫我了,沒用。”
說罷,她便在四雙眼睛的注視下大搖大擺走出了會議室。
盧簫實在不明白,北赤聯是怎麽容忍這種人當軍醫長的。她也感覺餓了,拿起盆邊的一個山竹,卻發現那個山竹是白冉用指甲劃過的。
算了,反正皮是要剝掉的,她並不太在意。
正要擠開時,卻發現山竹皮上的劃痕其實是一排字母:
【DerGeschmackdesTodes
(死亡的滋味)】
而看到那行字後,那顆山竹果肉的甜味變得奇怪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政軍私設不要扯現實,評論扯真實曆史會被審核刪的
【科普】
蚺:一類體型巨大的蛇。蚺和蟒的區別在於,蚺是卵胎生,蟒是卵生。蚺科蛇類會把獵物勒死,用軀體結實的肌肉把獵物盤繞住,然後將獵物完整吞下。
為了不讓白少校的形象在你們心中幻滅,建議不要去查蚺蛇的圖片(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