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嶽或帶林是非回房間了。他什麽話都沒解釋,隻是在經過沈婉身邊時,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低聲說道:“媽,我答應了你會回家,那今天晚上我就住這兒吧。明天再走。”

“我帶我朋友先回房間。”

被一個比自己小那麽多的晚輩長篇大論的說教——沈婉覺得是說教。

麵上有些不自在的同時,她也確實說不出反駁的話,雙手還無所適從地紐結,看起來想要觸碰嶽或,但最終又怕什麽似的沒伸手。

聞言隻馬上說道:“好,那你上樓吧。等晚飯的時候我讓人叫你……們。”

“嗯。”嶽或垂眸,“謝謝媽。”同時扯了下林是非的衣服布料,示意,“走。”

林是非跟上:“好。”

看著他們幾乎並肩上樓,沈婉弱不禁風、我見猶憐的身形忽而微彎,她扶著沙發靠背有些出神地坐下,腦海裏一直過著林是非說過的話。

是她錯怪了年年嗎?

……

陳家看起來沒有嶽或的一席之地,但最基本的麵子活還算能過得去。

嶽或的房間麵積不小,窗戶朝南,白天裏采光很好,內部設施簡單但齊全。

他不在時,也有人定期打掃房間,連角落裏都很幹淨。

林是非在樓下無比沉鬱的心情好轉了些許。

幸好沒有見到嶽或住在什麽地下室那樣的環境中,不然今天陳家裏的人誰都別想好過。

嶽或在置物櫃找到燒水壺與兩個玻璃杯,到洗浴間衝洗,刷幹淨後接了壺幹淨的水出來燒。

清淺卻獨特的燒水聲不多時便在房間響起,在這股音效下,站在桌邊沒動的嶽或忽而察覺到自己的臉頰被碰了碰。

力度很輕,就像小貓撒嬌地蹭主人。

嶽或沒動,隻側目看去。

林是非用指背上下摩挲嶽或的側臉,道:“星星不難過。”

難過什麽啊,都習慣了,雖然確實是有點不開心。

嶽或抓住林是非的手讓他老實,說:“沒難過。”

黑色發圈在他腕骨下方一點的位置,將他冷白的皮膚襯托得更加惹人注目。

林是非盯著那處,覺得某道隱秘的私占欲得到了滿足:“那星星不要不開心。”

“……哎啊你真的是,”嶽或被窺探心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嗤地笑了聲,丟開他想繼續作亂的手,“別**。”

言罷他又想起林是非在樓下說的那些話。

不得不說,嶽或反應過來後其實……有點開心。因為他被無條件地支持維護了。

原來被人維護偏愛是這種感覺,嶽或一腳踏進去,隻覺得整顆心都是酸軟的。

讓他眼睛都想要漫起水霧。

但那好像有點太矯情了,不可以這樣。

而且……林是非剛開始就是在胡說八道!

什麽要不是他不願意,他很樂意和自己早戀。

他知道林是非是在為自己撐腰,但也不能這樣說話。奇奇怪怪的。

想到這裏,方才那股被窺探到心情的不好意思迅速蔓延,嶽或伸手撥了下耳朵,開始自認很有道理的教導:“你剛才在樓下說什麽呢?什麽什麽早戀……你怎麽能那樣說話呢?本來什麽事情都沒有,你那樣一說,就好像我們有什麽似的。”

語速極快,語調漂浮,不敢直視林是非的眼睛,明顯不是在正經訓人。

林是非眼裏多了些笑意,故意道:“我們沒有什麽嗎?”

話落嶽或震驚地抬眸看林是非,驚疑:“我們有什麽?!”

林是非笑意更顯:“星星是在害羞?”

看到他笑,嶽或就知道林是非是在故意看他笑話,氣得上手拽他的長發。力度不重,但本還整齊的頭發亂了。

林是非任他出氣,等人玩兒得差不多了,他才小心地把自己的頭發從對方手裏抽出來,很認真地說:“頭發不能禿,不然你就不喜歡了。”

嶽或一時間沒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心想,這麽長這麽亮這麽好看的頭發確實不能禿,但這跟他喜不喜歡有什麽關係?

*

八點的時候,管家過來敲嶽或的門,道:“小少爺,晚飯做好了,您和朋友一起下樓吧。”

在這個家裏,每個人不說話是不說話,一說話就會以這樣的稱呼喊嶽或。

可這些聲音裏有沒有尊敬很好分辨。

這句“小少爺”完全沒有管家喊“大少爺”時的真誠。

可回都回來了,麵子活還是要做。

聞言嶽或剛要像往常隨便應聲“知道了”,嘴巴就被一隻有些幹燥且溫暖的手輕輕捂住。

林是非環住嶽或半邊身體從他身後探身,在他耳邊說:“不要理他。”

嶽或茫然,用眼神:啊?會不會不太禮貌?

眼睫像小扇子似的撲閃,眼神似還帶有純真懵懂,像可愛的小貓咪。

林是非沒忍住用臉貼上嶽或半邊臉頰,沒敢蹭,隻當這個姿勢是不小心完成的:“禮貌是給同樣懂得禮貌的人的。”

他堪稱粗俗地說:“如果對方根本不懂這點,那才不管他死不死。”

兩個人半推半抱,已經走到了門口。林是非說話聲音又不算小,管家肯定聽見了。

但他讓嶽或不要緊張,毫不在意地打開房門,從管家身邊走過去。

陳銘川從公司回來了,此時就在樓下餐廳,管家下意識將身體側開露出過道。

待兩人開始下樓,他才抬眸看向那個長頭發的男孩兒。

他很囂張,小小年紀就搞什麽喜不喜歡,學習肯定和那個外來的透明人一樣很差,出身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嶽或就不是出身高貴的人,親生父親隻是個會畫些東西、活在自我世界裏的低劣藝術家。

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餐桌邊已經坐了四個人,此時就像專門在等誰,倒是沒誰動筷子。

陳譚淵還好,但他身邊另一個麵容隻有十八九歲的男生臉色有點難看,很冷漠。

猶如誰欠了他八百萬似的。

這是陳銘川的二兒子譚諶。隨他已經過世母親的姓氏。

他今年高三,和嶽或一個學校,放小假就也回來了。

但平常他都是不回來的。

老是跟管家的兒子馮呈跑出去玩兒,陳銘川管不住他。

沈婉瞧見嶽或,忙道:“年年,過來坐媽媽這裏吧。”

從公司回來還沒多久的陳銘川聞言笑了下,先問:“年年下午回來的嗎?”

而後又道:“你媽媽許久不見你,每天都在跟我念叨說想讓你回來,你坐媽媽旁邊吧。”

嶽或頷首,先禮貌地喊了聲陳叔叔,隨後拉著林是非在餐桌邊角坐下,說道:“我朋友第一次來,怕他不習慣,我跟他一起坐吧。”

陳銘川視線在林是非身上過了遍,並無異議:“也可以。那你吃完飯和你媽媽說說話。”

嶽或:“嗯。”

陳銘川今年四十多歲,周身氣質沉穩,長輩威壓比較重。他自己似乎也知道這點,刻意收斂了些身上的壓迫感,顯得不那麽讓人不適。

林是非對他第一印象還行,緊跟嶽或道了聲“叔叔好”。

“我還以為你是剛回來呢。讓大哥親自去接你就算了,還那麽久才下來。”臉色冷漠的譚諶忽而出聲,很不友善。

不等長輩動筷,他便自行將筷子拿起來,輕敲碗沿:“看我們大家都在等你一個人吃飯,是不是比較開心。”

陳銘川蹙眉低聲製止:“譚諶。”

譚諶不服:“幹嘛。我又沒說錯。”

沈婉垂眸別了下落在耳邊的碎發,沒言語。

她是繼母,不能說太多。

“不想吃飯就滾出去。”陳銘川聲色冷厲下來。

陳譚淵也適時出聲說:“小諶,你也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別惹爸生氣了。”

“嘁,”最終還是害怕陳銘川的威壓,譚諶沒再大聲說,但還是滿不在乎地嘟囔,“還帶了朋友回來,頭發那麽長,娘們唧唧的。”

“噔。”

茶杯輕嗑桌麵發出動靜。

六年下來,嶽或已經學會在長輩麵前不和人發生不必要的衝突。今天眾人本以為還會像以前一樣,嶽或會沉默不語,就當沒聽見。

但他把玻璃杯帶點力道的放下後,抬眸直視譚諶,道:“你別太過分。”

“說我就說我,其它的你再多說一句試試。”

一看他瞪著自己,譚諶脾氣上來了:“你還想打我?!”

嶽或:“我沒打過你嗎?”

當然打過。

就在去年,嶽或高一譚諶高二時,他們狠狠打了一架,最後譚諶去了醫院縫補傷口,嶽或也被記了大過,停課一周。

思及到此,譚諶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完全沒想到嶽或竟然會因為一個外人在大人麵前突然發難。

到了別人家裏就是客人,沒有反客為主的道理,更不能做出這樣的舉動。

林是非會慢慢哄嶽或讓他開心,但他不會讓星星在陳銘川與沈婉麵前太為難。所以譚諶最開始刺嶽或時,他也隻是隱忍地用舌尖輕抵齒列,硬生生忍下。

罵自己就更沒什麽了,林是非不在意。但沒想到嶽或是先不願容忍的那個。

有些驚訝的同時,林是非已經忙側首湊近嶽或,道:“星星別生氣,我沒事。”

察覺嶽或發怒,譚諶果然不敢再說什麽過分的話,憋的胸膛不規律地起伏。

看到林是非這樣對待嶽或的舉動,他又有了比較溫和的攻擊方向,譏諷道:“都這樣了,還說沒早戀。”

嶽或當即站起身,沈婉猛地跟著站起來,道:“年年!”

她語氣激烈,害怕兩個人真的會打起來。她和陳銘川剛結婚那兩年,這樣的情況常有發生,心力交瘁:“別鬧了。”

嶽或閉眼,握拳重新坐下。

陳銘川猛拍桌子怒道:“譚諶,你再說話立馬給我滾!”

沒成想譚諶反應更劇烈,眼眶都紅了,吼道:“我媽死了你就愛上其他女人是吧!連著她的兒子都比自己的親生兒子好!”

陳銘川的巴掌瞬時揚起,陳譚淵忙起身拉住譚諶讓他別坐在那裏任打。那道狠戾的巴掌便也落了空。

陳譚淵蹙眉,勸和道:“好了,本身也不是什麽大事,小諶說話總是不好聽,一會兒我就教訓他。我替他向年年和他朋友道歉,你們別吵了,年年跟小諶都不輕易回來,好好吃飯吧。”

“是他先嘴賤,星星生氣有什麽問題?你有什麽資格替他道歉?”林是非的手掌輕撫嶽或的後背讓他冷靜,深邃的眸子裏滿是冷厲,“那如果我要報複,是找你還是找他呢?”

明明他坐著,是他自下而上地抬眸看人,可被他盯著的人卻猶如被狠狠扼住了咽喉。

陳譚淵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譚諶更是無意識地向他大哥身邊靠攏。

林是非像個竭力控製理智的瘋子,因為嶽或被傷害,此時正在努力鎮定。

他緊盯著譚諶,一字一頓地冷聲說:“給你三個數,向我的星星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