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雙方僵持,客廳裏一時鴉雀無聲。沉悶的氛圍黏著在每個人的心頭,沈婉單手環腰,纖秀的肩膀微垮,掩唇泫然欲泣,眼睛紅紅的。
林是非:“一。”
梗著脖子根本沒打算動的譚諶瞳孔微縮,下意識朝陳譚淵靠得更近。
沒有人會覺得一個人在用這種語氣說話時是在開玩笑。
他嘴唇囁嚅:“哥……”
陳譚淵道:“年年說過你是姓林……”
林是非:“二。”
緊張感瞬間衝頂,這件事到底誰對誰錯都有目共睹,不想認都沒用。
防止真的鬧起來太難看,身為長輩的陳銘川將沈婉攬進懷裏輕撫她的肩膀,沉聲:“譚諶,道歉。”
有了這層家人遞出的台階,譚諶終於不再犯倔,知道鬧起來對誰都不好。
雖然很屈辱,但他還是甕聲甕氣迅速道:“嶽或對不起。”
“那個……你叫什麽。嶽或朋友,對不起。”
沈婉抬起頭來,將受到驚嚇從眼角溢出的清淚抹去,有些希冀地道:“年年,你二哥也不是有意的,你原諒他吧。”
嶽或本身就沒想真鬧那麽難看,不然最初不會一言不發。
他側首看林是非:“你要不要原諒他?”
林是非:“星星呢?”
嶽或:“……嗯。”
林是非道:“好。”
……
一頓飯雞飛狗跳,看起來根本吃不成。
但半小時後,傭人將還沒動過的飯菜拿去廚房熱了熱,餐桌旁頓時便像嶽或他們剛下樓時那樣了。
四周沉靜得要命。
不是自己的錯,嶽或才不會罰自己不吃飯,更不會讓林是非餓著肚子。
“年年,你喜歡吃的肉蒸排骨。來。”沈婉探著身子給嶽或碗裏夾菜。
十歲之前,沈婉與嶽釋雖然經常吵架,但他們那時候還不會當著嶽或的麵爭吵。
小小年紀的嶽或能夠察覺到父母之間有問題,可他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
時間久了,嶽或就學會了先哄媽媽開心,再邀請爸爸和他一起玩玩具。
但媽媽總是不笑,爸爸也總是拒絕他。
隻有在偶爾的晚飯時間,沈婉會做肉蒸排骨,也會主動給嶽或碗裏夾一塊。
雖然她臉上滿是疲憊,沒有笑意,可嶽或能感覺到媽媽是愛自己的,所以他讓自己愛上肉蒸排骨這道菜。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離沈婉近一些。
嶽或看著碗裏那塊色澤鮮豔的排骨,忽然覺得他並沒有多喜歡吃這種東西了。
又或者,他可能一直就不喜歡,隻是多年在催眠讓自己喜歡而已。
“謝謝媽。”嶽或說道。
他默默吃飯,今天第一次沒再碰這道菜。
林是非觀察著嶽或夾哪道菜最多,一直往他碗裏夾。
餘光裏伸進筷子尖,嶽或就知道林是非要幹什麽,會主動將碗往他那邊推推,省得他動作太過大開大合。
最後碗裏冒了尖,嶽或小聲製止:“好了好了,自己吃。”
林是非彎眸:“好。”
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再想到方才那塊肉蒸排骨被埋到碗裏的最底下,沈婉麵上不顯,但心裏明顯有些不開心。
她垂著眸子,沒讓情緒**分毫,可脊背挺直,儼然又是嚴厲母親的模樣。
年年總是愛她的,他很想讓自己關心他,一會兒要跟年年談談心。
與嬌小可人的妻子同床共枕六年,陳銘川自認他給出了自原配去世後所有的愛意,此時見沈婉誰也不看沉默不語的表現,他心下大致能明白些。
而且眼下餐桌上的氛圍實在太壓抑了,作為一個多年的上位者,陳銘川喜歡讓事情的發展方向掌控在自己手裏。
他主動打破壓抑,問:“年年的朋友叫什麽?”
一聽桌上有人說話,譚諶下意識鬆了口氣,繃直的身體卸下力道。
方才受過的屈辱都暫且被拋諸腦後。
林是非沒抬眸,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陳銘川默念這三個字,沒有在 A 城各個達官顯貴、上流社會人士裏對上號,他沒聽過誰家的少爺叫林是非,證明出身應該不會很好。
雖然 A 城財權排名第一的確實姓林,但他家的孩子一直都在國外待著。
“嗯,”陳銘川吃相很好,動作堪稱優雅,“聽你們沈阿姨說,你和年年並不是談戀愛的關係,下午阿婉錯怪了年年,還一直說要在晚飯時道個歉。”
聞言,沈婉確實想起了這個事,抬頭輕聲細語:“年年,是媽媽錯了,對不起。”
多年來,嶽或可以說從未得到過關於謙意的表達,剛才他逼迫譚諶,自己是有所預料,沈婉這出就沒有了。
他稍有動容不太適應,語氣有些硬邦邦:“沒事媽。”
“還有小淵,他沒有仔細問過你,就和你媽媽亂說,這點也做錯了,”陳銘川道,“你大哥也要和你道歉。”
陳譚淵持筷的動作微頓,隨後說:“抱歉年年。”
嶽或蹙眉,吃不下飯了,竟然覺得有些倒胃口。
他沒接陳譚淵的話,當沒聽見。
“雖然年年說沒有和是非談戀愛,但他好像說了如果不是年年不願意,巴不得要和年年早戀呢,”陳銘川掌握長輩、以及上位者的姿態,點評教導晚輩的所作所為,“陳叔叔覺得這樣不太好,年年的成績在學校已經追不上其它同學的正常進度了,如果再胡來的話……是非在學校成績怎麽樣?”
肯定也是一塌糊塗。
在嶽或放下筷子時,林是非便也跟著將筷子放於桌麵,手在桌下來回摩挲嶽或的腕。
他抬眸,看似給長輩麵子認真聽他說話,實則等他說完,林是非便很不給麵子地笑了聲,有點挑釁,挺譏諷:“還行,也就全校第一。”
陳銘川有片刻的呆愣,自認為將一切都握於手中,竟然即刻就被小輩反殺了。
他臉色有些轉瞬即逝的不自然。
哪怕嶽或在家裏不太受寵,陳銘川也不會願意他以後和一個籍籍無名的人在一起。
有失陳家身份,說出去還好像是他們虐待了嶽或似的。
嶽或以後的另一半,必須能夠拿得出手。
陳銘川恢複威壓:“你父親叫什麽?”
林是非挑眉:“林倚白。”
陳銘川:“什麽?”
陳譚淵猝然抬眸。
都是商場上的人士,他們怎麽會不知道林倚白是誰。
林是非竟然是……林家的少爺。
那怎麽會認識嶽或?
林是非手肘支於桌麵,指節撐頜道:“叔叔,查戶口呢?”
嶽或很明顯注意到了他們的反應,但有些不解,些許疑惑地跟著看林是非。
林是非當著眾人的麵用指背隨意地摩挲了下嶽或的臉頰。
這個舉動明明沒什麽,但映進眾人眼底,就是能窺見他對嶽或不正常的占有欲。
有那麽一瞬間,沈婉竟然覺得膽戰心驚。
她想出聲提醒嶽或,但卻發現說不出口。
“陳叔叔這樣問我,是打算以後自以為是地給星星找個門當戶對的人?”林是非似笑非笑地看進陳銘川的眼睛,哪裏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該有的神態,“除我之外,誰敢動他試試。”
周圍沒人說話,但陳譚淵卻在心底罵了聲操。
怎麽就是林倚白的兒子,那家人恨不得要把他們這唯一的兒子寵上天。
這樣的人不被慣壞才怪。
“我並沒有那樣的意思,年年還小,我不會想那麽長遠的事情,而且無論是誰,都得先年年喜歡才行。”陳銘川麵上沒表現出任何異樣,而後還笑了聲,玩笑道,“如果他不喜歡,那又有什麽用呢?難不成還能把他綁在家裏不讓他見人?”
林是非麵色冷淡下來,雙眼如炬。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被將一軍就得不甘示弱地反擊回來,而且直戳林是非的弱點。
他最害怕嶽或會不喜歡他。
如果真有那一天,林是非很了解自己,他是真的會把嶽或關起來不讓他見人的。
……
心底的黑暗麵由於今晚這一場無硝煙的戰爭被如數激發,林是非閉眼,指尖微痙,想給國外的心理醫生打電話。
但星星在這裏。
已經同人回到臥室的林是非坐在床沿,睜眼緊緊盯向去倒水的嶽或。
那眼神恨不得要把他全身上下都扒光,再融進骨血裏。
“這麽看著我幹什麽?”嶽或把水遞給他,說,“不是要喝水,給。”
回到臥室林是非就說自己頭疼,嶽或看他臉色有些發白,上手摸他額頭,發現並不熱後才放心。
但他覺得林是非肯定是被陳家的人氣的了,本來就不應該讓他跟來的心頓時更加內疚,並下定決心以後沈婉打電話讓他回來他也不要再回來了。
林是非沒接那杯水,隻是抓住嶽或的手,就由那樣親密的姿勢喝水。
就像嶽或在喂他一樣。
不過嶽或還在內疚中,倒是沒在意這個點。
他隻是站在坐著的林是非麵前。等人把水喝完,他說:“對不起啊,以後不會回來了,還讓你跟著受針對。”
聞言,林是非微怔,立馬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不要跟我道歉,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但內心的欲念正在探頭,林是非想確認這人是自己的。他伸手抓住嶽或腰側的一點衣服布料,指尖輕探向後延伸。
不一會兒就幾乎將那截細腰環進臂彎裏。
林是非低聲:“星星。”
嶽或:“嗯?”
林是非垂首,額頭試探地輕抵在嶽或胸口稍下的位置,很小聲的故意說:“這家人真的好過分啊。”
“我不舒服,難受。”
嶽或心裏更內疚了,還沒開口再說句對不起,他就覺得自己腰間在漸漸緊致。
林是非環住了他的腰,額頭抵著他,將自己極其脆弱的一麵如數展現出來。
“星星,你哄哄我吧。”
說著,他找到嶽或的手,捉住放在自己頭頂,說:
“你摸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