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話音落地,陳譚淵的臉都變難看了。

但嶽或眉梢輕動,好像是有點想笑的意思。

林是非音色沒特殊變化,隻是本先洋溢著青春的音色裏帶著些低沉,對嶽或說:“我想跟你一起回家,不要拒絕我。”

最後林是非真的坐上了和嶽或一起回家的車。

司機是陳譚淵。

上車之前,林是非還認真地看著陳譚淵說道:“陳氏家大業大,應該不至於招待不起一個客人吧?”

說完又補充道:“我吃得不多,星星可以作證。”

把嶽或說的想當場捂住他的嘴巴,這人怎麽那麽像一個很愛表演的小綠茶啊!

兩人拉開車門要上車時,陳譚淵讓嶽或坐副駕駛。

嶽或沒動。

一是他不想動,二是他的手腕被林是非牢牢牽著。

“星星,你別丟下我,”林是非拇指摩挲嶽或的腕骨,聲線很低,故意帶著祈求,“跟我一起坐好不好?”

陳譚淵看得額角青筋控製不住地直跳,最後隻能評價:“你朋友說話還挺特殊。”

嶽或也覺得林是非奇奇怪怪的,都想抬手打他一巴掌,不然自己總覺得心跳有點快。

但這件事自己知道就行,別人不能說。

嶽或推著林是非和他坐進後座,語氣平靜無波地道:“我喜歡。”

沈婉和陳銘川已經結婚了六年,哪怕嶽或從高一突然搬出去不願意再回家住,陳譚淵也和嶽或一個屋簷下生活過五年。

他知道嶽或最是不聽話,難管。

聞言哪怕陳譚淵臉色不是很好看,他也沒再說什麽。

省得再把人逼急,又要跑出去不回家。

車子平穩行駛,林是非老老實實坐著,表情嚴肅且沉思。

嶽或和陳譚淵沒有什麽好說的,林是非此時不知為何又突然不出聲,密閉的空間裏難免有些沉悶。

他奇怪地看了眼林是非,便見這人微垂首,未束的長發落在肩兩側,遮擋住他一小部分的麵容。

嶽或隻能看見他纖長有點卷翹弧度的眼睫在輕輕顫動。

“怎……”

“星星。”林是非忽而打斷嶽或,扭過頭來。

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的眼睛。

嶽或看他突然湊近,呼吸下意識微屏,但身體沒後退,也扭著頭看他,說悄悄話似的:“怎麽了?”

“你是不想去了,想下車回家?”他抿唇,道,“那我讓陳先生停車吧。”

他本來就不想讓林是非跟著他回去,認識的這兩年也沒怎麽說過家裏的情況。

誰知道今天林是非突然做這樣的決定。

還嚇了他一跳。

“星星。”林是非似是沒聽到嶽或說什麽,眼睛裏亮得猶如綴滿星辰。他隻注意到了嶽或的說話語氣,防止有人偷聽,也將聲音放低到耳鬢私語:“你剛才說喜歡我。”

聽清林是非說了什麽的嶽或雙眼微睜,忙道:“我什麽時候說喜……”

還真說了。

可那不是那種意思,林是非這態度這眼神弄得好像他們下一秒就能表白在一起。

嶽或有點囧,小聲說:“不是那個意思。”

林是非當然知道。但他根本不管,下巴自然地放在嶽或的肩膀,眼睛彎起,說:“我也好喜歡星星。”

莫名其妙的,嶽或被他說得鬧了個大紅臉,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兩個大男生,在這喜歡來喜歡去的,太不像話了。他沒忍住按住林是非的額頭把他推開,甕聲甕氣地道:

“知道了知道了,坐好。”

陳譚淵聽不清他們都說了些什麽,隻能從後視鏡裏看著他們靠在一起的身影。

極其親密的樣子,惹人無故煩躁。

他握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用力,不一會兒指節都發白了。

就好像本先就應該是屬於自己的東西,轉眼卻被外來者盯上惦記甚至拿走了。

陳譚淵無聲扯唇冷笑,根本沒把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孩兒放在眼裏。

*

回到陳家即將晚上七點,陳譚淵將車停進車庫。拉開車門前先對嶽或說:“年年,下車吧,沈阿姨還在等你。”

說完便率行離開,臉色冷淡得像吞了一噸冰。

等人走後,林是非和嶽或一起下車。

林是非注意到,路上離陳家越近,嶽或便越不想說話。

他隻是坐在位置上安靜地看向窗外,平直卻長的睫毛將他眼底的情緒遮擋了一些,林是非離他那麽近,卻仍然無法窺探他內心的東西。

他的星星在難過。

林是非跟在嶽或身邊,隨他出了車庫,心道,他要哄他的星星開心。

“林是非。”打算哄人開心的人還未來得及開口,嶽或便突然停下腳步喊道。

後者當即跟著停下:“怎麽了,星星。”

嶽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有些自暴自棄道:“要不你還是回家吧。”

一路上他都在想讓林是非下車回去,可車子越走越遠,嶽或情緒也逐漸沉落。

等再回神,地方就到了。

“他們對你不好。”林是非忽而這麽篤定地輕聲說。

嶽或一怔,根本沒反應過來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

隨後他猛地別過臉,讓麵容對準天地中的晚風,吹散眼中突如其來的酸澀。

莊園內視野開闊,可以容納下許多人,但卻沒有嶽或的一席之地。

不然他不會那麽抗拒。

“我不回去。”林是非將手放在嶽或頭頂,而後又把他擁進懷裏,說,“我會陪著星星。”

直到進了這個陳家內部,林是非才懂嶽或為什麽不願意回到這裏;為什麽他在國外的一年,周末的每次視頻,都會見到嶽或在出租屋裏。

嶽或許久沒回來了,但回到家後,見到他的人別說表現出喜悅,簡直隻當他是空氣。

根本不理他。

哪怕上一秒那個站在門口的四十多歲的管家才喊了“大少爺回來了”,後見到嶽或就猶如看不見,轉身便去忙其他。

唯一一秒的視線停留,還隻是在林是非這個不速之客上。

林是非眉宇輕蹙。

陳譚淵換了鞋後上樓敲響了一處房門。

片刻後房門打開,門後現出位容顏濃豔、穿著華貴的女人。

兩人關係明顯是女人對陳譚淵更熱絡一些,見到他就微笑著說:“小淵回來了。”

陳譚淵表情淡淡地喊了聲沈阿姨,說到剛走入玄關的嶽或時音色才和暖一些,道:“年年到家了。”

沈婉眼睛亮起,正要提起有些長的裙擺下樓,身後的陳譚淵又說了句什麽,她喜悅的神色當即冷淡下來,有些生氣。

稍短的高跟鞋有節奏地踏在台階上,奏出清脆好聽的聲響。

嶽或抬眸看見沈婉,莫名鬆了口氣,像是孤立無援的小兵突然見到了可以依附的將軍,張口正要說話。

話未出口他便發現沈婉的眼睛根本沒有看他,而是直勾勾地盯著他旁邊的林是非。

漂亮的眼睛裏毫不遮掩地溢著不悅。

嶽或心裏一緊,下意識拉了把林是非,把他拽到自己稍後的位置。

而看到他的動作,沈婉臉色更加不好看,喊:“嶽或。”

嶽或那點放鬆的氣息眨眼間提上去,道:“……媽。”

他不明白為什麽沈婉會對林是非的敵意這麽大,明明他們才是第一次見。

而且,自己是不可以有朋友嗎?

“放開他,你們這樣像什麽樣子。”沈婉下巴輕抬特指旁邊的高檔沙發,“你過來坐下。”

像什麽樣子?就是好朋友的樣子啊。嶽或覺得不太對勁,這時,陳譚淵又從樓上下來了,那股不對轉瞬變為不詳。

“你早戀就算了,怎麽還能把人帶進家裏!”沈婉的音色有些嚴厲,哪怕他們已經有許久沒有真正見麵了,“你每次都在學校考倒數第一就是因為在和人談戀愛嗎?他能讓你的成績變好還是能讓你以後的人生變好?”

“我讓你回來是因為媽媽想你了,不是讓你回來氣我的。”

“是啊年年,”陳譚淵倒了幾杯水在桌上,聞言接道,“我知道我並不是你的親大哥,沒有權利管你,但我不想看你誤入歧途,希望你不要怪我把這件事告訴沈阿姨。”

沈婉神色當即緩和:“說什麽呢小淵,你都是為他好。不然就這麽讓他胡鬧下去嗎?那才是害了他。”

客廳裏的傭人都悄悄地暫時停下手中的事務。

這種場麵她們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可每次都還是覺得有趣。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幾乎把所有話都說完說死了。

但嶽或已經迅速知道了來龍去脈,陳譚淵不僅因為“老公接我電話”的視頻鈴聲就告訴了沈婉他早戀,還因為這次林是非說要跟他回家又告訴沈婉他把早戀對象帶回了家。

嶽或沉默,剛開始遇到這樣的事他還會揮拳頭。他想離沈婉近一點,想離媽媽近一點,可他每次的作為都隻是讓沈婉越發的埋怨他。

久而久之,嶽或便知道在這個“家”裏他沒有發言權利,隻能聽著。

但今天不同。

今天嶽或覺得很抱歉,竟然把林是非牽扯了進來。

他想說聲對不起,耳邊便突然傳進一道愉悅的笑聲。

嶽或微怔側首看去,林是非笑顏攝魄,一雙深邃的眼睛裏滿是愉悅。

待幾雙眼睛都朝他看過去,林是非執起嶽或的手,虔誠地輕輕來回摩挲,道:“不好意思啊阿姨,我並不是嘲笑您,我很尊敬長輩。”

“但我還是有些好奇,身為客人,我卻沒得到一點主人家的待客之道,還讓您好一通教訓,這就是你們家的規矩嗎?”

伶牙俐齒,說得不錯,沈婉竟然突然覺得有點下不來台。

林是非笑意未收,道:“在您教訓我的時候,其實我是很開心的,因為你說的話很符合我的心意,要不是星星不願意,我還真想和他早戀。”

這話說的就是他沒有和嶽或早戀,陳譚淵站在茶幾旁,表情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好看。

他本以為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年,得到家長的逼問,無論是不是真的,都會被嚇得亂掉方寸。

那樣嶽或會心懷愧疚,林是非會心生怨懟。

兩個人自然而然就會分開。

但他實在沒想到林是非竟然有這麽強大的氣場。

聽著這通堪稱解釋的話沈婉更是怔愣,她看了眼陳譚淵,放輕語氣:“沒有早戀嗎?”

“有沒有早戀你為什麽不問星星呢?”林是非神情逐漸淡漠下來,“哦對了,星星這個稱呼是我的,阿姨聽聽就好。”

他道:“他不才是你的親生兒子嗎?還是說,阿姨寧願相信別人的話,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孩子?”

“不、不是……”沈婉下意識想要解釋。

“是不是都不重要,”林是非打斷她,說,“我的星星不想聽。”

話落,他垂首往嶽或手腕上戴了個東西。

被林是非氣場全開猶如母雞護崽子般的維護,嶽或都還陷在微驚中,沒反應過來。

察覺到手腕處有異樣,他同樣垂首去看,再開口時音色竟然全是受過委屈後的沙啞:“你把發圈給我幹什麽?”

林是非被他的聲音激得心裏酸疼,長發將他眼眸裏的暗沉如數遮擋,隻專注看他腕上的黑色發圈,才能讓自己不去想嶽或之前所過的那幾年。

他笑著說:“以後我不想綁頭發了,你幫我。發圈給你。”

言罷又輕聲道:“我在圈地盤,在星星身上做個記號。”

他抬起眸子看向陳譚淵,以及其他人,字句清晰:“以後誰都不能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