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修三
上一世,謝昀似乎與西南王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關係,而西南是連天子都管不著的蠻荒之地,惜命的荀況自然不會去。
因而,重生後,當王思語叮囑她帶著信物前往上京城尋父認親時,她陽奉陰違,果斷地帶著玄素往西南方向走。
走了半月有餘,她便尋得如今的容身之所。
思來想去,她還是不願卷入前世那些人與事,這一世,隻想與阿娘、玄素過著安康的日子。
眼下最著急的是,要如何滅了王思語盼著與荀況團聚的心呢?
外頭狂風飛沙,吹刮得並不牢固的窗戶“哢哢哢”作響,透過窗逢,可依稀瞧見茫茫沙漠,漫天飛沙,沙浪一浪接一浪地向前湧動,如同一隻無形的巨手,將沙漠的偽裝揭去一層又一層。
梳洗過後,荀馥雅打了個哈欠,回到床榻,準備睡個回籠覺,不巧的是,外頭鬧出了些動靜,身為新老板的她不得不起身去處理。
古舊得有些殘破的西南客棧裏,燈火煌煌,一身麻衣粗布的夥計們在偌大的客棧裏來回忙碌。每個人臉上略顯疲憊,睡眼朦朧,似乎還沒從夢中醒來。見新老板現身,他們趕緊抖動身子,打起精神。
在荒涼的大漠裏尋個安身之所不易,他們可不想丟了這份賴以生存的工作,特意在新老板麵前表現殷情,掃地的掃地、擦桌子的擦桌子、燒水的燒水、打算盤的打算盤……
一身男裝打扮的荀馥雅手執折扇遮擋咽喉,無視眾人討好的笑容,領著同樣男裝打扮的玄素,學著男子的言行,大步流星地走向兩位守門夥計。
“說吧,怎麽回事?神色如此驚慌。”
兩名守門夥計對視一眼,你一言我一語地交代了事情。
“東家,外頭不是正鬧沙塵暴嗎?我等正把門窗關緊,豈料外頭來了一群官差,說我們店窩藏朝廷欽犯,勒令我們開門讓他們進來搜捕。”
“這沙塵暴呀勁兒大,若我們此時打開門,店裏頭不知被摧毀成什麽樣呢,我們也不敢拿主意。”
荀馥雅環顧四周,明白夥計的憂慮。
客棧的確破舊了些,倘若不是這荒漠裏唯一的客棧,估計無人問津。
“篤篤篤!”
折扇扇柄輕輕敲打著手掌,荀馥雅從門縫裏打量了一下守在外頭的官差。
這些人鬼鬼祟祟的,並未有半分公門中人的凜然之氣,反而自然而然地散發出冷厲的殺氣。
這種氣息,倒很像荀況上一世培養的殺手。
轉頭吩咐夥計:“你跟外頭的官差說,若想此刻進來,得先付八十兩損失費,若不想付,便等沙塵暴過了再進。這公差辦案,讓老百姓受到損失,也是要賠的。”
“東家這招妙呀,我們這就去辦!”
言畢,兩名守門夥計手腳麻利地去跟門外的官差交涉。
玄素乃實誠之人,對荀馥雅坐地起價的行為頗有微詞。
“小……”玄素察覺自己口誤,趕緊改口道,“少爺,我們買這店才花了五十兩,您讓官爺給八十兩,是不是太黑了?”
“玄素啊,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他們是公門中人,自然不會乖乖付錢,若付了,那這身份就懸了。”荀馥雅冷笑一聲,轉頭看向夥計的瞬間打開折扇擋臉,隻露出兩隻冷傲靈動的眼眸。
她肅然叮囑他們,“待會人若進來了,你們留點心眼,盯緊他們,今夜會很不平靜。”
言畢,她不再逗留,踏著樓梯上房。
玄素寸步不離,跟上去提了一嘴:“少爺,您不幫他們捉欽犯嗎?”
“捉欽犯是官差的事,抓了欽犯才有我們的事,我們何必急著去多管閑事呢,還是多想想如何明哲保身吧。”
荀馥雅收起折扇,輕敲了一記她的腦門,開門進房,隨手將折扇丟到一旁。
玄素摸摸腦門,在身後犯愁嘀咕:“哎,這都什麽事呀,好好的怎麽惹上了官非,真倒黴。”
她撓了撓頭,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小姐,玄素實在搞不懂,我們不是要上京找老爺嗎?為何來這裏開起店來?”
荀馥雅覺得咽喉有些幹,正要倒茶喝一杯,聞得此言,臉色暗沉了下來。
上京尋親是萬萬不可的,那是所有人走向萬丈深淵的起步。
上一世,玄素護她上京,卻被人害成人彘,逼得她不得不含淚結束了玄素的痛苦。
至今回想那撕心裂肺的一幕,仍心有餘悸。
為了斷其念頭,她隻好垂眉撒謊:“玄素,其實我爹早就死了。我怕阿娘受不了刺激,才一直騙她的。”
玄素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來時,手上的魚叉掉地了。
她驚得有些不知所措:“老爺早、早、早就死了?天呐,那可如何是好?我們去何處找個活著的老爺給夫人啊?”
荀馥雅低眉,轉動著茶盅,若有所思。
依照阿娘那個性子,不尋得荀況是誓不罷休的。若告知人死了,阿娘也會上京查個明白。這便是她有家歸不得之由。
如今,玄素的無心之言,倒是給了她主意。
“為今之計,我們隻能努力尋個相似之人陪我們回家演一場了。”
玄素愣了愣,領會過後眉頭深鎖:“可這店開在荒漠,別說人了,便是動物亦少見,小姐您確定我們在有生之年能找到那個人?小姐,我們上京城盤個店來做,豈不更好?”
荀馥雅勾唇一笑:“你覺得五十兩在上京城能盤個店?”
“對不起,小姐,是奴婢膚淺了。”
玄素撿起地上的魚叉,頗為苦惱地退到房外。
關起房門的那一刻,荀馥雅終於如願喝了口香茶,潤了潤幹燥的咽喉。
沙漠的天氣幹燥惡劣,令她難以適應,咽喉時不時地發炎,她又何嚐想呆在這?可此處能讓她遠離那些人,不再遇見謝昀。
上一世她憧憬著闔家團圓,為了得到荀況的認同,為了給王思語拿回正夫人的位置,她由鄉野丫頭蛻變成克己守禮的才女,對荀況言聽計從,為荀家四處收拾爛攤子,可到頭來不過是旁人爭權奪利的一顆棋子,身旁之人皆因她而死,而她亦屈辱而死。
往昔如泡影,她怕了,累了,隻願此生身旁之人一切安好。
那麽,接下來,如何找個與荀況相似之人回去跟王氏交差呢?
沙漠裏毫無藏身之所,白日裏既不會為你提供一點陰涼,夜裏又讓你在寒風中毫無遮蔽。
立在窗前許久,荀馥雅始終想不出法子,覺得乏了,便睡去。
這一覺依舊睡得不安穩,前世之事猶如碎花紛飛般一點一點地侵襲她的夢。
夢裏,那雙透著偏執的森冷眼眸總在眼前晃過,耳邊響起低沉的嗓音總透著譏諷:“雅兒是否亦鄙夷本將軍是個隻會打打殺殺的粗漢,恥與本將軍為伍?可本將軍總有辦法讓你離不了我。”
天啟重文輕武,導致國家積弱,屢遭異族侵犯。當年犬戎王桑吉領兵十萬屠戮天啟三城,謝家亦被屠殺殆盡,謝昀一怒之下斬殺陳縣縣令,領兵斬殺犬戎十萬大軍,砍下犬戎王桑吉首級,奪回三城。
天啟皇帝為了威震異族,順應民意,將謝昀封為大將軍,掌管朝廷十萬精兵。一時之間,謝昀風光無限,可因他是個寒門出身的武將,一言不合便動手,難登大雅之堂,眾人皆懼怕他,文武百官皆鄙夷他。
他向來不屑與弱不禁風的文人為伍,從不在意,可與她在一起後,他每回醉酒後總說這般自輕自卑的話,總會在□□上折騰她,用層出不窮的法子逼著她承認自己離不開他。
似乎,因她是才華橫溢的首輔嫡女,他變得多少有些在意。
翌日晨起,荀馥雅醒來,隻覺得一陣頭昏腦漲,咽喉幹得有些發疼,卻又忍不住連續咳嗽了幾聲。
“咳咳咳!”
這一咳嗽,咽喉的幹燥感似乎緩解了些,可疼痛感更甚,她趕緊倒了幾杯茶水喝下去,感覺好了些許。
來到荒漠,她的喉嚨似乎變得嬌貴,隔三差五便發幹發炎,日夜折騰著她。她想回去,可又怕一腳踏回去,又重回上一世的噩夢當中。
她燒了些開水,從抽屜裏找了些上回大夫開的金銀花,將其放進去,而後站到窗邊,眺望遠方。
茫茫沙漠如潑墨寒山,連綿不斷。炎日下的沙礫,透出一絲絲熱氣,熱浪滾滾。隨處皆是單調的黃色,連棵樹都沒有,沙漠的廣袤令人深感疲倦,好像永遠走不出去似的。
她開始想念那潺潺流水,巍巍高山,綠樹紅花,似錦繁華,卻不知何時把家還?
“小姐,你怎麽哭了?是又做噩夢嗎?”
客棧發生了些事,玄素敲了幾下門皆無人應答,便著急地推門而入,卻見荀馥雅獨自垂淚,頓時擔憂起來。
“你總是做噩夢對身子不好,不如奴婢請個大夫來瞧瞧?”
荀馥雅不欲多加解釋,隻是揮了揮手:“咽喉又疼而已。”
她見金銀花已泡得差不多,倒了幾杯來喝,幹燥難忍的咽喉頓時如得清泉滋潤,舒暢了些許。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朝玄素抬眼:“客棧可有事發生?”
玄素聞言,隻得壓下疑惑,湊近告知:“小姐,死人了。”
荀馥雅神色一頓,暗暗搓著帕子:“是欽犯?還是官差?”
玄素往前靠了靠,附在她的耳邊道:“都不是,是一名女房客。”
帕子瞬間被抓得皺起來。
怎麽會有無辜之人牽連著進去?
荀馥雅趕緊起身:“走,去看看!”
她嫻熟地拿起折扇出門,心緒不寧。
女房客究竟是怎麽死的?是欽犯殺的?還是那些刻意偽裝的官差?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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