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威逼利誘

荀馥雅斂了斂神色,想到謝老夫人向來注重禮教,便醞釀了一會措辭,謙卑有禮地說道:“辛月早已不是二爺的授業夫子了。男女授受不親,況且辛月的名聲不好,怎敢榮當二爺的夫子,惹二爺招人閑話,丟了謝府的臉麵。”

她故意提出了謝老夫人最看重之事,本以為就此作罷,豈知謝老夫人依舊不依不饒:“哪個嘴碎的丫鬟小廝敢說你們閑話,你盡管告訴祖母,祖母替你狠狠地處置他們。”

許是因氣惱有些喘不過氣來,謝老夫人低眉順了順氣。

片刻後,她握著荀馥雅的手,將人拉到跟前,鄭重其事地叮囑道:“你是謝家的媳婦,要懂得分寸。昀兒如今考科舉是謝家的頭等大事,是光宗耀祖的,你應當好好輔導他的學業。”

“……”

荀馥雅深知謝老夫人看重的並非是謝昀,而是光耀門楣這事。她自然不多說什麽,恭恭敬敬地將人送走。

一尊大佛送走了,她坐下來命吟冬倒了杯熱茶,端起來低眉淺嚐了一口,外頭的下人便來報“謝夫人來了”。

謝夫人為何而來,荀馥雅心裏有數,不動聲色地站起來前去迎接。

謝夫人依然一如既往地越過她,在兩名丫鬟的陪同下,徑自走到座椅上坐下,不曾多看她一眼。

荀馥雅倒不介懷,隻是瞧見那名叫妙光的丫鬟如今陪在謝夫人身側,不由得想起前幾日底下的丫鬟提到的一樁往事。

前幾日,謝夫人從前寵信的丫鬟春花因家中忽然急需要錢,倒賣謝老爺子從前鍾愛的古董花瓶,被謝夫人當眾人贓並獲。謝夫人十分震怒,立馬將人打了攆出府。

春花此事發生得頗為蹊蹺,能深得謝夫人倚重的丫鬟必定夠聰明圓滑,斷不可能做如此愚蠢之事,況且她早不做這事,晚不做這事,偏在妙光來了之後才去做,可見內裏大有文章。

聽說春花在離開謝府後的次日,便因愧疚而投河自盡。

荀馥雅覺得這妙光不簡單,她媚眼如絲,卻總是無意地散發出淩厲的銳氣,似乎與前世那些下人描述的那位犬戎族妙光公主極為相似。

若眼前這位真的是犬戎族的妙光公主,那犬戎王桑吉屠城,她在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可想而知,那謝家的下場恐怕……但願是她想多了吧,畢竟那位妙光公主生得容色撩人,媚骨天成,而眼前這位妙光丫鬟除了眼眸出彩,其餘的平平無奇。

荀馥雅悄然收回視線,向謝夫人恭順地行了個禮:“阿娘,午安。”

而後立在一旁,低眉靜待對方開口。

謝夫人擺擺手,不接過吟冬遞上去的熱茶,抬眸審視了荀馥雅一番,眸裏帶著幾分困惑。

這女子真的是那放浪形骸的辛月?

她收回視線,清了清嗓子,端著當家主母的架勢,威嚴逼人地說道:“本來,謝昀那些混賬事,我是不想管的。但謝家以後要依仗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要去考科舉,必須高中,方不丟我謝家的臉麵。你既為他的授業夫子,當以大局為重,必須好好輔助他,若他不能高中,我唯你是問。”

這不容拒絕的架勢,引得荀馥雅眉頭皺了一皺。

謝昀那點文墨謝府上下何人不知曉,謝夫人這般放話,豈不是明擺著為難她?

荀馥雅心裏仔細斟酌了一下,佯作嬌弱又為難地向她明說:“阿娘,辛月學識淺薄,早已不是二爺的授業夫子,恐不能勝任母親交代的任務啊。”

“本夫人都不介意你成為謝昀的授業夫子,你何必矯揉造作。”

謝夫人冷冷地睨了荀馥雅一眼,並不掩飾對她的厭惡。

荀馥雅暗自緊攥著手,抬眸故意問謝夫人:“辛月的浪**性子謝夫人又不是不知曉,謝夫人就不怕我與二爺瓜田李下嗎?”

謝夫人亦非省油的燈,與荀馥雅對視,冷然嘲諷:“你若有這本事,本夫人倒可以成全你。”

話到此處,她故意停頓了一下:“別說本夫人不提醒你,你已成為我衍兒的妻子,日後你若勾三搭四,第一個送你去見閻王的,必定是謝昀!”

“……”

謝夫人所言非虛,荀馥雅無力反駁。

謝昀向來不講理,一向是先動手再講理,是個極為危險的人物。

謝夫人見她低頭不語,像是很委屈,心裏擔憂她轉頭到兒子那邊吹枕邊風,讓兒子以為自己欺負她,說話的語氣不由得軟了幾分。

“好了。本夫人知曉謝昀這人粗鄙不討喜,你不喜與他相處也是人之常情。他這人雖然像他娘,毫無教養、不受管束、無法無天,但小時候讀書還是很厲害的,得過薑夫子的垂青,相信他這次如此用功讀書,又得你相助,必定能夠金榜題名。”

你哪來的自信?

荀馥雅這下徹底無語了。

她好整以暇,拿出謙卑有禮的態度向謝夫人推辭:“阿娘,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過是個粗野的鄉下丫頭。”

謝夫人見她如此不知好歹,不由得臉色一沉:“本夫人沒瞧得起你,是我衍兒這麽說的。我兒子說的話,我向來是信的!”

原來這裏頭有謝衍的功勞。

荀馥雅似乎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便不做無謂的掙紮。

至於請求謝夫人帶她到延邊之事,如今不說亦知曉,已然不可能了。

她恭順有禮地送走謝夫人後,已近響午,還沒來得及吃早飯的肚子餓得在打鼓。

吟冬伺候荀馥雅已有一段時日,多少能摸到一些她的脾性,湊上前來請示:“少夫人,是否要用膳?”

荀馥雅雖然饑腸轆轆,但此刻哪有心思用膳,擺了擺手:“先去南苑一趟。”

她提了提裙擺,領著吟冬,氣衝衝地來到冷清的南苑。

裘管家早已在門口笑眯眯地候著,活像隻千年老狐狸,看來謝衍早料到她會前來。

被人算計這點,令她的心裏很不爽。

她忍著怒氣,雅步進了裏屋。瞧見謝衍正在專心致誌地下棋,她走過去,掃了一眼,舉棋下去,毫不留情地破了他辛苦布防的局。

謝衍先是震驚,而後苦澀一笑。

這怒殺四方的招式,足見其怒氣不容小覷。

“姑娘,你來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荀馥雅見謝衍笑得一臉虛弱,瞬間隻剩一絲怒氣:“謝大公子下的大手筆,既是謝老夫人的囑托,又是謝夫人的威逼,我能不來嗎?”

謝衍招呼她入座,忽地重重地咳嗽兩聲,模樣狼狽至極。

荀馥雅別過臉去,給他留點尊嚴。

他身子不舒服,說話不太利索,不宜長談,便開門見山地說道:“我知曉你記恨二弟強行擄你過來給我當妻子,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咳咳……若你助二弟高中,我便燒了婚書,還你自由,如何……咳咳……”

天啟的科考分四級:院試、鄉試、會試和殿試。

院試沒通過之前,考生被稱之為“童生”或者“孺子”,通過後稱“生員”或者“秀才”;秀才參加鄉試通過可成為舉人,第一名稱作解元,鄉試三年考一次,因為考期在八月,故又稱“秋闈”。

會試在鄉試的基礎上展開,時間定在鄉試的第二年春,故又稱“春闈”,若舉人通過鄉試可成為“貢士”,第一名叫“會元”。

殿試則是由皇帝主持測驗,通過了叫進士。殿試第一名是狀元,二名是榜眼,三名是探花。

謝昀連院試都沒通過,學識上連小川這等童生都不如,即便花錢買了名額,有幸參加春闈,科舉金榜題名純屬是癡心妄想。

這謝家人是得了妄想症,還是存心為難她?

荀馥雅轉過頭來,抬眸看向謝衍:“你太瞧得起我了。我並非是神仙,不能點石成金。”

謝衍虛弱地笑了笑,意有所指地回應:“一個故意而為之,一個深藏不露,我怎敢輕視……咳咳……姑娘,是你太看低自己,也看低了我二弟……咳咳……”

好不容易撐著把話講完,他再也忍受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他慌忙從衣袖裏掏出棉絲手帕捂著蒼白的嘴,邊重重地咳嗽,邊狼狽地側過身去。

即便他用力捂住了嘴,可每咳嗽一回,便痛徹心扉,那腥紅的血一浪接一浪地從口中噴湧而出,無法抑製。

荀馥雅頭一回瞧見謝衍犯病,可謂是觸目驚心。

謝衍此種狀態明顯是病入膏肓了,他本該多休養少說話,可每每總為謝昀那廝來找她談話,總為謝昀的將來籌謀。

這份兄弟情,饒是她這旁觀者看著亦深受感動。

怪不得上一世,謝衍是謝昀心裏唯一的甜,謝昀翻遍整個天啟都要找出辛家人來算賬。

裘管家似乎早已見慣,瞧見下人端來湯藥,趕緊給謝衍遞過去。

謝衍許是難受極了,那湯藥在他眼裏宛如救命稻草,他一把奪過來,顧不得燙,一口將其飲盡。片刻之後,他身上的症狀方漸漸消停。

荀馥雅不欲打擾他靜養,站起身來向他告辭,豈知話到嘴邊,謝衍那暗啞的嗓音再度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