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向劉麽麽投以求助的眼神:“請問劉麽麽可有法子讓脖頸舒坦些?”
劉麽麽打從心裏麵喜歡荀馥雅的知書達理,見她如此依賴自己,慈愛地笑道:“少夫人若信得過老身,老身給少夫人按摩穴位。”
“有勞麽麽了。”
荀馥雅毫無防備地向她伸出白嫩的脖子。
劉麽麽心裏觸動,拿來條溫熱毛巾熱敷痛處,再給她輕輕按摩穴位。
荀馥雅閉目感受,漸漸地,發現疼痛感沒那麽強烈,脖頸能輕微地扭動而不疼痛。她向劉麽麽鄭重地道了聲謝,便雅步前去給謝老夫人和謝夫人請安。
鑒於謝衍近日不再鬧別扭,按時喝藥吃飯,這回請安,謝夫人雖沒給她好臉色看,但沒有像往常那樣故意為難她。
出了謝夫人的院子,她前往謝衍的院子走去。她不想再與謝昀不期而遇,故意繞道而行,不走竹林小道。
初秋在蕭蕭風聲中靜默而過,臨近中秋,南方雖不如盛夏那般熾熱,但早晚溫差大,太陽初升後不久,熱氣便卷席而來,總是悶熱得很。
她微微拉開衣領,想在響午之前回屋裏歇涼,便疾步抵達謝衍的院子。
謝衍一如既往,見她的身影,立馬當著她的麵將湯藥喝了。
荀馥雅知曉他所圖,欲想拿不與他下棋來威脅他不許挽留自己,可飯桌上傳來的濃香引得她嘴饞。
爆炒豬肝,香辣可口,是她的最愛。
今日因脖頸落了枕,她耽誤了些時辰,便沒吃早飯去請安,如今美食在前,她瞬間覺得肚子餓得不行,不等謝衍邀請,便不客氣地端起碗來,坐下就開扒。
這一頓很合她的胃口,她吃起來全無淑女形象,看得謝衍目瞪口呆,而她毫不在意,衝他友好地笑了笑。
“這菜好吃,絕品,大少爺,你也來嚐嚐吧!”
“辛姑娘,這飯菜……”
謝衍欲言又止。
荀馥雅皺眉:“怎麽了?”
謝衍盯著她的碗,閉緊了嘴巴。
荀馥雅開始有些坐立不安,猜測道:“難道這這飯菜吃不得,有毒?”
“不是……”謝衍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應,隻得委婉地提醒她,“反正你別吃了。”
荀馥雅停頓片刻,猜想龜毛性格的謝衍肯定是嫌自己吃相難看,故意繼續大口大口地吃:“我為何不吃?我不僅要吃,還要把它們全吃完,粒粒皆辛苦啊,你懂不懂,謝大少爺!”
謝衍瞞不下去了,支吾著解釋道,“這飯菜是二弟剛剛吃剩的,咳咳……”
“……”
頃刻間,嘴裏的飯菜不香了。
這簡直比吃了投毒的飯菜更可怕。
她欲想吐出來,可此舉又甚為不雅,隻得艱難地咽下去。
“你為何不早說?”
她質問謝衍,臉色變得很難看,有幾分困窘。
謝衍心虛地錯開眼神,若是讓她知曉方才他一門心思地想著布棋贏她,那她肯定不會再跟他切磋棋藝了。
他的目光在荀馥雅緊握著飯碗的蔥白手指上定了定,寬慰道:“反正你都把飯吃完了,此事我就當看不見吧,咳咳……若你非要追究,我會找二弟來負責的,咳咳……”
“不必了!”
荀馥雅感覺有點冤,卻沒地方申訴,隻好閉嘴靜觀其變。
接下來,心情不好的荀馥雅在與謝衍切磋棋藝之時,毫不留情,大殺四方,殺得謝衍片甲不留,麵如死灰。
謝衍栽在鬥棋這個死胡同裏出不來,硬是把本就不堪的身子給拖垮了,大喘氣的毛病又犯。
荀馥雅嚇了一跳,心裏想著,若是謝衍有什麽三長兩短,謝家人必定不會放過她,指不定會讓她殉葬。
於是她趕緊命人將柳大夫請來,另一頭去允諾謝衍,若他身子恢複了,她教他破珍瓏棋局。
謝衍的病情有驚無險地穩定下來後,荀馥雅趕緊逃脫。
她本想走竹林小道回院子,可想到在那遇見謝昀那廝的事,旋即繞道而行。
院子裏的夾竹桃正開得絢爛,粉紅的花瓣掉得一地皆是,遠看著如同鋪上了小地毯。正觀賞著,忽然見一孩童摘了一朵花瓣送進嘴裏,她快步前去阻止。
“不可吃,夾竹桃有毒性。”
孩童愣了一下,臉色發白地將花瓣吐出來,想著還不放心,便匆匆跑去漱口。
荀馥雅剛鬆了口氣,卻聞得假山處傳來了女子的啼哭聲,聽起來很是無助。
她不想多管閑事,欲想抽身離去,卻聞得謝昀那低沉渾厚的嗓音。
“將鐲子拿給我。”
“可是……”
女子猶猶豫豫,很是為難。
“命不要了?”
謝昀似乎失了耐性,語氣聽起來很冷,有幾分威脅的味道。
荀馥雅聽不下去了,想到上一世謝昀總是迫她歡好,在她努力為荀家翻身之時,他總是毫不留情地打壓她,她對謝昀多了幾分厭惡。
冷酷霸道,一點沒變,哼!
因為憶起前世,她鬱氣攻心,轉身離去,卻不知假山後的謝昀早已察覺她的存在,尾隨而至。
回到院子,正是響午時分,悶熱得緊,她不顧形象地脫掉外衣,扯開衣領,脫掉鞋襪,光著腳丫,躺在涼席上歇涼。
她本就長相精致,此刻青絲散落,襯得膚色玉白,眉眼清麗動人,偏她本人不自知,姿態慵懶,眼波瀲灩,在投射而來的陽光映照下,勾勒出奪魂心魄的美。
謝昀本想找她解釋假山後麵發生之事,見她院落的屋子大門禁閉,便到窗台,欲想翻窗而去,卻不料目睹了這一幕。
他第一次見荀馥雅這般模樣,一時之間竟無法挪開視線,黑漆漆的眼底波瀾陡生。
荀馥雅驀然抬眼,不經意地與他對視,頓時嚇得心髒緊縮。
剛嫁到將軍府做妾時,謝昀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身為首輔嫡女,驚才絕豔,她也曾恃才傲物,心高氣傲,做夢都沒想過有朝一日,權勢如日中天的荀家竟淪為階下囚,眾人避若蛇蠍,而她竟要靠著做一個低賤的妾室,依仗一個不學無術的白丁將軍,仰謝昀的鼻息,方能護家人安好。
這讓本就對此人畏懼而無感的她,產生厭惡之情。
在將軍府做妾,府上的麽麽們總是逼著她每日學著如何討好謝昀,每個人都將她當做重要的囚犯,嚴密看守著,鮮有同情她的眼光出現。
她心裏難受,總想方設法地逃離這一切,而謝昀總躲在一旁,目光幽暗地看著。
她摸不透他整日在想些什麽,是如何看待她的,隻是每次他都會狠狠地掌控著她,折騰到她沒有力氣逃離。
思及此處,慣常冷靜到淡漠無情的人,此時卻連呼吸都帶著無法克製的急促。
她猛然坐起身,額上冷汗涔涔,眼底盡是恐懼。
許久之後,她鼓起勇氣再去與那人對視,發現早已不見身影。
那一刻,她怔然,不確定自己看到的是真實,還是幻影。
臨近中秋,夜空中的明月越發的圓潤,謝府上下開始籌備中秋之宴,各自忙碌起來。
自從謝衍那日犯病後,荀馥雅不敢再折騰他,在人恢複了些許神色後,將破解珍瓏棋局的妙法撰寫成一本冊子,贈與他研究。
至此,他沒再執著於糾纏她對弈,她也落得清閑。
謝家在逐郡頗有名氣,身為商戶之家,中秋宴邀請了當地不少權貴鄉紳,一時之間,謝家客人絡繹不絕,龐大的莊子熱鬧非凡。
身為謝家少夫人,她理當與謝夫人一起操持現場,但謝家認為她上不了台麵,是個不光彩的存在,便早早命她待在房中,不可出來丟人現眼。
被分派來看守著她的兩名丫鬟顯然感到憋屈,試問此等一年一度的盛會,何人不想湊上一回熱鬧?
她們在窗台前張望外頭,一副望穿秋水的神色,也不顧荀馥雅在看書,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起來。
“我聽裘管家說,謝夫人特意設下這中秋宴,是想借此將二少爺介紹給與謝家有生意往來的人認識。”
“看來二夫人要將謝家的生意交給二少爺打理了。”
“我還聽說謝夫人有意撮合表小姐小姐和二少爺,私底下還跟二少爺提過,待二少爺冠禮之後,便向孫家下聘。”
“怪不得,方才我在來的路上,瞧見表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還笑顏如花地挽著二少爺去招待客人呢,儼然已經把自己當做謝府的女主人了。”
“我可不希望表小姐當謝府的女主人。你瞧她整日打罵我們這些下人,前陣子我還聽說伺候她的一個丫鬟被折騰怕了,一時想不開跳井自殺。”
“說起這個,我想起前兩日紫娟不小心摔碎了孫小姐的玉鐲。她怕被表小姐弄死,躲在假山後麵哭,不巧被二少爺撞見。二少爺讓紫鵑把碎掉的玉鐲給她,然後去找表小姐,你猜後來怎麽著?”
“告訴表小姐玉鐲是他打碎的,要陪她一個新的?”
“不不不,當時啊,二少爺故意告知表小姐要送她一份神秘禮物,拋過來讓表小姐接住。表小姐自然是沒接住的,被包裹著的玉鐲砸碎在地上。二少爺當場指責孫小姐把他好不容易從紫鵑手裏弄來的玉鐲給弄壞了,說本來是想送給她的。當時表小姐就樂了,說這玉鐲本來是她的,沒關係,碎了再買一個便是了。豈知二少爺說她壞了自己的好心情,不想見到她,扭頭就走。如此,紫鵑就沒有被表小姐懲罰了。”
“二少爺看著可怕,其實人挺好的。這表小姐啊,怎麽看都配不上二少爺。”
“謝家的生意仰仗孫家,表小姐是孫家的掌上明珠,是謝夫人的侄女,隻怕她跟二少爺的婚事是鐵板釘釘上的事了。”
“哎,豪門的婚姻真是身不由己呀!”
……
荀馥雅聽到兩人的對話,記憶拉回前幾日碰見謝昀在假山後與女子的對話,想必女子便是紫鵑。
看來她是誤會他了!
不知是丫鬟的話煩擾到她,還是知曉了誤會謝昀而心亂,荀馥雅手中的《詩經》看不下去了。
此時,劉麽麽托人給她送來中秋月餅,看著錦盒上精致可口的月餅,她清冷的眸裏蒙了一層霧水。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她想念王氏,想念玄素了!
謝昀正在前院忙碌地招呼客人,她想到了這是個好時機,便立馬修書一封,給了丫鬟一些碎銀,托她將這封家書送到清河王氏的手中。
宴會散去,家宴開始,謝夫人差人前來催促她到前廳聚餐。她理了理容妝,在丫鬟吟冬的陪伴下,急匆匆地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