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修十二

“請少夫人趕緊起床去向老夫人和夫人請安,往後可不能像今日這般懶床了。”

不知何時,劉嬤嬤領著兩名丫鬟走進來,雙手交疊在身前垂下,盡責地提醒她。

劉嬤嬤不愧是府裏教規矩的老婦人,即便對她有諸多的鄙夷,也畢恭畢敬地教導她。

荀馥雅起床梳洗,沐浴更衣,心裏對劉嬤嬤有了幾分好感。

在兩名丫鬟的幫助下,她換上女裝,畫上了精致的容妝,踩著蓮花步,跟隨劉嬤嬤前去跟老夫人與謝夫人請安。

老夫人對她有幾分歡喜,自然是和顏悅色以對,而謝夫人對她有諸多不滿,自然是沒給她好臉色看。

她並不在意,心裏琢磨著如何避開謝昀,給王思語送家書。

為了穩定王思語的心,不讓其出來找荀況,她會定期寄家書,匯報尋找荀況的情況。

如今算算日子,快到時間了。

請安回來後,劉嬤嬤開始教她學規矩。因她前世早已被荀況培養成名門千金,這規矩禮儀學得神速,劉嬤嬤甚為滿意。J??

“也是老身眼拙,你這哪是鄉野丫頭,分明是大家閨秀的楷模。”

劉嬤嬤如此稱讚著。

荀馥雅微微一笑,欲想福禮答謝,不料被院外的叫罵聲打斷了。

她們循聲走過去,瞧見孫媚兒正氣衝衝地怒懟跪在地上的兩名丫鬟,丫鬟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求饒,臉頰上掛著兩個鮮紅的巴掌印,顯然挨了孫媚兒的巴掌。

麵對孫媚兒的叉腰怒罵,頤指氣使,劉嬤嬤不悅地蹙眉。

鑒於孫媚兒是謝夫人的親侄女,她上前和顏悅色地勸說:“下人犯錯自有謝府的規矩懲罰他們,表小姐何必親自動手,損了自身的身份呢?”

然而,孫媚兒並不領情:“本小姐愛怎樣就怎樣,你少在這裏羅裏吧嗦的。”

她瞥見荀馥雅的身影,不悅地將劉嬤嬤推開:“你個老東西叫本小姐來這,原來是想讓我跟這小浪蹄子一塊學規矩,真是豈有此理。我是什麽身份,她也配?”

荀馥雅彎下腰來將劉嬤嬤扶起,冷冷地暗諷她:“表小姐左一句老東西右一句小浪蹄子,的確沒人配得起。”

“你——”

孫媚兒惱羞成怒,揚起手來欲想一巴掌扇過去。

荀馥雅暗自抬腳,等待時機一腳踹過去。

而在這劍拔弩張之時,謝昀出現了,帶著醉倒清風的笑意。

“好生熱鬧啊,大家都在幹什麽呢?嗯?”

謝昀雙手環抱在胸前,慵懶地倚靠在院子的門牆上,表情有些不悅,不知來了多久。

他邁步走來,孫媚兒如同蜜蜂見花般,笑意嫣然地迎上去,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帶他來到兩名丫鬟的麵前。

她指著兩名怕極了她的丫鬟,委屈地訴說道:“二表兄你來得正好,這兩個死丫頭存心不叫我起床來學規矩,我方才氣不過教訓了她們一下下,現在手都疼死了。”

說著,她將手伸到謝昀的麵前,撒嬌道,“你看,都腫了。”

謝昀認真地瞧了瞧:“是哦,腫得這麽厲害,肯定會很疼了。”

“嗯!”孫媚兒委屈地點點頭。

謝昀笑著安慰她:“別難過,二表兄教你一種扇人耳光又不手疼的方法,保準你高興。”

“真的嗎?”孫媚兒受寵若驚,難得謝昀如此溫柔帶她,她高興得笑不攏嘴,“太好了,二表兄,你快教我。”

謝昀斂了斂神色,向她伸出一隻手:“呐,你看好了。”

見孫媚兒認真地盯著自己的手,他冷不丁地一巴掌甩過去。

“啪!”

……

孫媚兒懵了。

眾人也懵了。

還沒等孫媚兒反應過來,另一巴掌又甩過去了。

“啪!”

孫媚兒雙手捂著發痛的臉頰,迷惑又委屈地盯著謝昀看:“二表兄?”

眾人有些反應過來,紛紛低頭憋笑。

“臉是不是很疼?”

謝昀詢問孫媚兒,嗓音輕淡疏涼。

孫媚兒委屈地點點頭:“都疼死了。”

謝昀輕輕笑起:“這樣就對了,這樣扇耳光,你臉疼,我手不疼。你學會了嗎?表妹。”

他的嗓音醇厚如酒,卻帶了絲絲涼意,毒蛇信子似的纏上來,沒有絲毫溫度。

“……”

孫媚兒瞬間淚流滿麵,有苦難言。

謝昀無視她哀怨的眼神,沉聲問道:“如果你還不會,我可以再教你一回的。”

“不用了,我學會了,我學會了!”

生怕他再來一遍,孫媚兒趕緊捂著臉,連滾帶爬地逃離現場。

眾人實在憋不住了,皆笑出了聲。

荀馥雅心想,孫媚兒肯定是找謝夫人哭訴去了。

雖然她對謝昀這人頗有成見,無可否認,這次的事,他做得大快人心。

比起上一世那張狂不可一世、不近人情的閻王將軍來,如今這個外冷內熱、灑脫風流的少年倒是順眼多了。

謝昀走到她跟前,清了清嗓子,故意大聲說給眾人聽:“做了我謝府的少夫人,這謝府,任你橫著走,可別任由旁人欺負了。”

兩人離得極近,荀馥雅看著謝昀的眼睛,鄭重、執著、真誠,似乎與前世的他截然不同。可想到前世他那樣折辱自己,她便不想與這人好好相處。

她淺笑,迎著風,滿眼的疏離感:“若我受欺負了,二叔可會護著我?”

今日她身穿淺粉紗裙,腰間用果粉色絲軟煙羅係成一個淡雅的蝴蝶結,墨色的秀發輕輕挽起,斜插著一支玉蘭白簪,未施粉黛,肌膚晶瑩如玉,朱唇不點而紅,美目流盼,嬌媚可人。

迎著那雙冷傲靈動的眸子,謝昀看得失了神。

原來,換上女裝的她竟是這般模樣。

早知,他便……

一陣微風吹過,院子的樹葉沙沙作響,謝昀回過神來,神情無比認真地說道:“自然會。”

不知為何,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麵對荀馥雅,隨便找了個借口,便匆匆離去。

荀馥雅今日的規矩禮儀學完,被提醒該去伺候謝衍喝湯藥,頓時臉色變得難看。

謝衍此刻可是恨她恨得牙癢癢,她怎能去送死?

可如今他們已是名義上的夫妻,又怎可能不見麵?

她沒住在謝衍的院落,裘管家給她另外安排了一個院子,離謝衍的院子不遠,走半盞茶的功夫便可抵達。

走台階之時,她每邁進一步,心情便沉重一分,及至門前,裹足不前。

她還沒想到如何應對謝衍這喜怒無常之人。

“還不進來,需要我出去請你嗎,咳咳咳……”

屋子裏頭傳出謝衍沙啞的咳嗽聲。

荀馥雅咬了咬牙,轉身雅步而入。

謝衍正在翻看書籍,隨意地抬眼看了她一下,冷冷地質問她:“穿成這樣,你想勾引何人?”

荀馥雅暗自緊攥著拳,心裏罵了句:“這姓謝的怎麽都這般討人厭!”

她想了想,謝衍如此厭惡她,無非是嫌棄她曾得過花柳病。

關於這種誤會,她不想澄清。

她暗自捏了自己一把,坐到窗邊,顧影自憐,獨自抽泣:“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是穿給你看的。看夫君這般態度,我已明白了。哎,我是殘花敗柳,我不配。嗚嗚嗚……”

見她哭哭啼啼,謝衍眉梢輕挑,覺得這演技拙劣了些。

他本不想理會,可想到此事若傳到謝昀那,指不定又來鬧了。

還是趕緊將這女人打發走吧!

“行吧,權當我說錯話,咳咳……趕緊回你院子去,別在這礙著我眼。”

荀馥雅眉眼舒展,瞥見書案上的湯藥,知曉謝衍又不想喝湯藥,下人拿他沒法子,於是毫不遲疑地端給他:“娘命我伺候你喝湯藥,這湯藥你不喝,我可走不得。”

謝衍擰著眉毛,欲想找人攆荀馥雅出去,可謝昀那混賬不許他欺負荀馥雅,他的心裏很無奈。

他的視線落到湯藥上,眼眸深不見底。

荀馥雅的底細他派人暗中調查過,目前還沒有明確的結果。

他沒耐心跟這來曆不明的女子周旋,奪過湯藥,一口氣將它喝完。

“滾!”

“滾不了。”

荀馥雅為難地說道。

“……”

謝衍不悅地挑眉。

荀馥雅語帶委屈地說道:“我餓了,得吃完飯再走。我那院子,娘不給備午膳。”

“……”

麵對女人的得寸進尺,謝衍忍著怒意,命人端來午膳。

酒足飯後。

荀馥雅愜意地依靠在窗台上吹風,謝衍不耐煩地催促她:“現在你可以離開了吧?咳咳……”

豈知,荀馥雅有恃無恐,悠哉悠哉地表示:“飯後不宜立刻走動,否則會肚子疼。夫君,不如我們來點小消遣吧。”

他的目光驟然冷下來,儼然已是發怒:“別夫君夫君的叫,嗬嗬……以後你隻許叫我大公子。”

荀馥雅默認他的要求,坐在棋盤前,向他提出邀請:“聽說大公子是逐郡第一才子,棋藝高超,不如我們來下棋?”

謝衍忍無可忍,厲聲怒吼:“滾、出、去,咳咳……”

荀馥雅坐得穩如泰山,再度顧影自憐:“好吧,我是殘花敗柳,我不配,嗚嗚嗚……。”

“……”

她一哭,他沒轍了,決定在棋藝上虐死她。

可第一盤,荀馥雅贏了。他不以為意,覺得這隻是僥幸。

第二盤,依舊是荀馥雅贏。他輕蹙眉,猜想她隻是運氣好而已。

第三盤……

第四盤……

……

他們一共下了十二盤,皆是荀馥雅贏,謝衍落得滿盤皆輸。

荀馥雅走出謝衍的院子已是月朗星稀,晚風徐徐。

她舒服地舒展筋骨,心情愉悅得很。

今晚能不能睡個好覺不知道,但她知道,謝衍必定睡不著!

翌日,荀馥雅再次踏入謝衍的院子,謝衍待她的態度已截然不同。

從前大門緊閉,如今大門敞開。不等她催促,謝衍已盯著她一口把湯藥喝了,不等她開口,他已命人擺好飯菜,不等她吃完,他已迫不及待地催促她趕緊布棋。

對於在棋藝上享負盛名的謝衍而言,連敗十二盤乃奇恥大辱,若不能一雪前恥,他怎能安心入眠?

可無論他如何費盡心思地下棋,荀馥雅總有辦法讓他輸得一敗塗地。因而,每每她從謝衍的院子走出,已是夜幕高掛時。

從謝衍的院子回到她的院子,須經過一段較為陰暗的林蔭小徑。她踩著地上的鵝卵石,想到謝衍那吃癟的表情,心裏偷著樂,沒注意到前方,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啊呀!”

她嚇了一大跳。

任誰在黑黢黢還透著綠光的環境裏突然看到什麽都會嚇到,她捂著額頭,連連退後好幾步。

少年肌理結實,她的額頭被撞得一陣發暈,待她抬眸看見了謝昀的臉,方定了定神。

謝昀身形頎長,穿著一身玉白緊身龍紋長袍,玉帶環腰,將結實的身材勾勒得完美性感,使整個人看上去豐神俊朗、瀟灑不羈。

即便是黑暗,也無人掩蓋他耀眼的光芒。

作者有話說:

這裏說明一下:謝衍沒有簽婚書,女主以為他簽了婚書,兩人是夫妻了,而男主和其他人都認為謝衍簽不簽名無所謂,都認為女主已經是謝衍的妻子了。事實上,謝衍已經知曉女主不是辛月,留著她隻是為了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