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修十一

“巧舌如簧,怪不得你一來就把我兒氣病,沒教養的野丫頭!”

謝夫人狠狠地瞪了荀馥雅一眼,欲想狠狠地甩她一巴掌,可想到來之前謝昀對自己的警告,隻得含恨作罷。

謝衍病了?

荀馥雅輕蹙著眉,心裏冷笑:怪不得我被晾在柴房兩日兩夜皆無人搭理,原來是謝衍沒那個精神氣折騰我。

她抬眼觀察謝夫人與謝老夫人的神色,她們如此大的陣仗前來,莫不是來找她算賬的?

待老夫人坐下,謝夫人端坐在旁,端著丫鬟剛剛沏好的茶,輕輕地吹著熱氣,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名門大戶當家主母的富貴做派。

晾了荀馥雅半盞茶的功夫。

謝夫人方幽幽地開口說道:“算你運氣好,生了副好八字。若不是當年你的八字與我兒的八字相配,能給我兒衝喜,眼下我兒又沒屬意的姑娘,就你過往那些卑劣行徑,我早就將你亂棍打死了!”

荀馥雅略感意外。

她們居然是來說親事的。謝衍沒讓她們知曉她得過花柳病?

隨後她又想,哪位男子能容忍旁人知曉自己的未婚妻曾經得過花柳病?不要麵子麽?

必定是謝衍讓眾人封了口。

隻是,謝衍不是嫌她髒麽?怎麽還要娶她?

是別無選擇,還是另類報複?

謝夫人狠瞪荀馥雅一眼後,忍著怒意,繼續說道:“謝家的財產是我掌管的,我兒心善,你別攛掇他給你銀子,往後你的吃穿用度都會有人向我匯報的。”

見謝夫人一副護犢子的神色,荀馥雅神色淡然地表示:“辛月從未這麽想過。”

她的態度不硬不軟,讓人無法將她與作威作福、畏畏縮縮、上不得台麵這些形象想到一塊,反而覺得這樣的她有幾分落落大方。

“行了。”謝老夫人對她挺滿意的,認為她既沒有太嬌柔,也不像刺兒頭,與溫潤如玉的謝衍挺合適。

“這姑娘挺好的,給婚書她簽吧!”

見老夫人發話,謝夫人隻得應了一聲“是”,態度頓時好了許多,不過臉色還有些鬱色。

她示意丫鬟將婚書和筆墨端到荀馥雅麵前,疾言厲色地說道:“衍兒如今的身子不適合與你正式成親,等他身子養好了,我們再來操辦。為了防止你像當年那樣突然跑掉,你先把婚書簽了,上我們謝家的戶籍。”

荀馥雅瞧見謝衍並未在婚書上簽名,料想今晚這一出是謝夫人與謝老夫人籌謀的,心裏有些抵觸。

謝夫人見她遲遲不動筆,以為她有所圖,鄙夷地說道:“你這樣的出身,能嫁給我兒,是你上輩子燒了高香。若你不是真心實意嫁給我兒,我也不勉強,直接將你送官查辦。”

她著實不喜歡辛月這樣的媳婦,可謝衍的心思她最清楚,鬧著一直不肯娶妻,就是因為死心眼,想著這個辛月。

荀馥雅涼涼地看了謝夫人一眼,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毫不猶豫地簽下了“辛月”的名字。

反正她是荀馥雅,並非辛月。

謝老夫人與謝夫人見她簽了名,暗自鬆了口氣,立馬命人將婚書送到謝衍那處。

目的已達到,她們在一眾小廝丫鬟的簇擁下,緩緩離開。

臨走前,謝夫人耳提命麵地叮囑府裏的老嬤嬤教荀馥雅學規矩,不要讓她丟了謝府的臉。

另一頭,謝衍的院落傳出了激烈的吵鬧聲。

一向感情要好的兩兄弟,生平頭一回吵得麵紅耳赤。

穿著一身淺藍色長袍的謝昀按著謝衍瘦削的肩,眸裏盡是怒意與不解:“兄長你怎能這般?縱然辛姑娘從前有錯,但你不是喜歡她嗎?既然人回來了,你為何不好好待她?”

謝衍不悅地瞟了一眼他的手,見手識趣地撤離,方淡淡地說道:“這是我與她之間的事,你甭管,咳咳……”

“我怎能不管?辛姑娘是我找回來的,你不高興我可以將她送走,但你不能對她不好。”

謝昀激動起來便習慣動手動腳,可手剛伸出,接觸到謝衍警告的眼神,他立馬正襟危坐,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腿上。

謝衍想到辛月得過花柳病,眼神的溫度驟然冷卻:“我為何非要對她好?”

謝昀立馬擺出老父親托付女婿的姿態,鄭重其事地說道“你喜歡她就要對她好。”

“我不喜歡了。”

謝衍說此話說得太幹脆了,以至於謝昀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不……不喜歡?”呆愣過後,他依舊堅持道,“不喜歡你也要對她好。”

謝衍略感無語:“你講點道理好嗎?”

謝昀耍賴:“反正我不管,就不許兄長欺負辛姑娘!”

謝衍不理會他,從小到大,這人說不過他便耍懶皮。

緋色的衣角被風吹起,他攏了攏白袍,而後專心擺弄著謝昀方才送過來的子午蓮。子午蓮剛剛盛開,美而不自知,散發著清幽之香,令他心曠神怡。

這是他最鍾愛之物,子午蓮,“花中睡美人”。

見兄長不理會自己,謝昀突發奇想,走到書桌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張紙條。貼一張在子午蓮後,他認真地將其四處張貼,便於提醒謝衍。

謝衍瞧見紙條上皆潦草地寫著“兄長不許欺辛姑娘”幾個字,對胞弟幼稚的行為深感哭笑不得。

此時,小廝興衝衝地走進來,雙手恭敬地將婚書遞給謝衍。

謝衍打開來看,瞧見上麵的“辛月”二字,字跡秀麗,工整利落,不像是鄉野丫頭所寫的,心裏對荀馥雅的質疑更深。

“大公子,吃藥了。”

見裘管家端來了湯藥,他將婚書放到一旁,接過湯藥。

他盯著那碗黑色的湯藥許久,閉著眼一口喝下去,苦味蔓延至舌尖,苦不堪言。

“藥很苦。”

張貼完字條的謝昀聞得此聲,趕緊從懷裏掏出一包蜜餞,笑眯眯地遞過去:“兄長,吃個蜜餞就沒那麽苦了。”

謝衍見他前來討好,撿了一顆放在嘴裏含著。

的確沒那麽苦!

謝昀見兄長的唇邊帶著些許笑意,便放心地坐到旁邊,像狗皮膏藥般黏上去。

忽然,他眼前一亮,發現了那張婚書,便手速奇快地拿來瞧上一瞧。???

“兄長,辛姑娘連婚書都簽了,你往後務必、必須、一定要對她好!”

謝衍想到辛月的花柳病,厭惡地搶過婚書丟掉。

“哎,你怎能把婚書扔了。”謝昀趕緊彎腰撿回來,用袖子認真地擦幹淨,而後將婚書放在桌麵,慢慢移動到謝衍的麵前,“兄長,在這簽名,簽了名,辛姑娘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嫂子了。”

兄長終於如願娶妻,他高興得笑不攏嘴,豈料,兄長冷漠地表示:“不簽。”

他愕然,有些懷疑眼前的兄長是假冒的。

他上下打量了兄長一番後,費解地問:“為何?你不是一直對辛姑娘心心念念麽?”

謝衍停止擺弄子午蓮,轉頭看向高遠明淨的夜空,想著他與辛月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神色陰鬱。

他的心裏一直懷抱有人願意來他身邊的希望,如今卻要親手掐斷這樣的期冀,心裏不免難受起來。

許久之後,他若有所思地念道:“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

謝昀一臉茫然。

舞刀弄槍他在行,武文弄舞非他所長,他完全不知曉此為何意啊!

謝衍怎知自己胞弟不學無術,輕歎一聲,無奈道:“哎,婚書放下吧!”

停頓片刻,又忍不住叮囑他:“謝子非,是時候多看點書了!”

謝昀,字子非。當年上學堂時,他為了向薑夫子表明自己非文學之才,故意取字為子非,可薑夫子卻言他非池中之物,每□□著他看書作詩。正逢家中變故,他幹脆休學在家。

他此生,最怕便是麵對“謝子非”了。

“靠,老子最煩看書了。”

丟下一句後,天不怕地不怕的謝昀趕緊落荒而逃。

謝衍無奈地搖搖頭,嘴角微微揚起,笑意蔓延,很有寵溺的味道。

前世。

紅鸞床幔,燭火被夜風吹得忽明忽暗,曖昧的氣息亦若隱若現。

謝昀衣領微敞,緩緩轉動身下,大手扣著荀馥雅的頭,居高臨下,寒著臉,眸裏蘊著一抹難以捉摸的情緒。

“讓你做我的妾,你恨我嗎?”

荀馥雅一頭霧水,愣愣地看著謝昀,一眼撞進了他的冷眸裏:“沒有愛,何來恨。你我之間不過是交易,我心甘情願。”

“不摻雜感情?”

謝昀伸手把玩著她的一縷發絲,眸裏流轉的情愫意味不明。

荀馥雅知曉謝昀向來厭惡荀家人,識趣地回應:“不摻雜感情。”

“那就……”謝昀冷冷地盯著她,強大的壓迫感隨之而來,仿佛墜入深淵,讓她難以呼吸。

許久之後,他俯下身捏著她的下巴,毫不留情地在她側頸上重重咬了一口,留下深深紅印,又反複舔舐。

他在頸側低低呢喃:“陪著我下地獄吧。”

……

驚醒過後,荀馥雅仍心有餘悸,低沉陰冷的嗓音仍在耳邊縈繞著。

好好的,為何又夢見前世之事。

夢裏之事乃前世她被荀況送到謝昀府上做妾的頭一個晚上。

那時,荀況與三皇子參與皇權爭奪未遂,被下獄問斬,為了保住性命,他恬不知恥地向謝昀表示,隻要保住他的性命,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謝昀意在羞辱荀況,表示荀況若是送女兒給自己做妾玩玩,便考慮考慮。豈知,荀況當晚逼她去給謝昀做妾。

哀莫大於心死,她心裏難受得很,對著謝昀自是沒好臉色。謝昀瞧見她來自取其辱時,臉色亦不太好看。

她猶記得謝昀聽到她自願來做交易時,看著她的眼神十分奇異,像一頭鎖定了獵物的孤狼,凶狠又殘忍:“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她知曉,不走,便是萬劫不複,卻沒有退路。

她以為,向來厭惡荀家人的謝昀,不會碰她一下,然而,謝昀當即便笑了,毫不憐惜地將她丟到**,惡狠狠地折騰了她一個晚上……

那是她的**,痛徹心扉,深入骨髓。

時隔多年,她已經記不太清當時的心情。

悲傷?屈辱?無可奈何?

或許都有。

但印象最深的,還是當時謝昀陰鷙的眉眼,眼眸黑得深不見底,就如同那時她的處境。

那時的她別無選擇。

荀況拿王思語的性命威脅她,她隻能利用謝昀。

路是自己選的,縱然被謝昀折辱數年,苟且偷生,她有悲憤也有不甘,卻唯獨沒有真正恨謝昀。

但不恨,並不代表她心甘情願地任由謝昀擺弄。如今重來一回,她得掌握先機,讓謝昀和荀況拿她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