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修十
荀馥雅慎防他再來,忽然想起前世謝昀跟她提起過的怪病,信手拈來的理由脫口而出
“我得了怪病,那病會傷害到你,所以我才故意讓你知曉我與別的男子私定終生,好讓你死心。”
見謝衍沒再下狠手,她繼續胡編:“我們家那時候缺錢,所以才卷走你家的錢帶我四處求醫。病治好後,我覺得對不住你,便回來找你了。”
謝衍盯著被自己掐出來的紅印,冷眉蹙了蹙:“怪病?還會傷害我的怪病?天底下真有這種病?”
他遲疑了一下,複又掐住荀馥雅的脖頸:“事到如今你還想騙我?”
“我沒騙你,真有這病,是真的!”
脖子被狠狠地掐著,荀馥雅的眼前開始陣陣發黑。
幸運的是,謝衍在她瀕臨死亡之時鬆了手。
“好,我給你一次機會,若這次你騙我,便碎了你的嘴。”
言畢,他喚小廝去請一直替他治病的柳大夫。
荀馥雅跪坐在地上,低垂著腦袋,狼狽地咳嗽著。她輕撫自己脖子上被捏出來的紅痕,委屈的淚水不停地滴落在地板上。
她隻想好好地活著,可為何總遇到這些破事呢?
都怪謝昀,都怪他!
柳大夫一直住在謝府,沒一會功夫便來了。
謝衍坐到荀馥雅的前頭,正對著她,陰沉著臉詢問柳大夫:“柳大夫,你見多識廣,請你告訴我,哪種病女子得了不能與男子成親,若是非要成親,會傷害到男子的。”
柳大夫沉吟,荀馥雅繃緊著神經。
柳大夫擲地有聲地回應:“有。”
荀馥雅鬆了口氣。
柳大夫憂心忡忡地說:“花柳病。”
荀馥雅欲哭無淚。
上一世謝昀隻告訴她那是怪病,沒說是花柳病呀!
可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沒辦法回頭了。
想想得這個病沒啥不好的,至少往後穩穩地保住了她的貞潔。
她暗自安慰著,殊不知謝衍此刻的目光越發可怖,眼底卷起的風暴幾乎要將她吞噬。
謝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怒得咬牙切齒:“辛月啊辛月,我還真是小看你了。你就這麽饑渴?”
忽然,他鬆開了手,滿臉厭惡,仿佛摸了什麽髒東西一般,拿起旁邊的帕子拚命擦拭。
荀馥雅扭了扭發痛的手腕,瞥見那俊美的麵容上是化不開的陰冷,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來人!將這女人關進柴房,不要讓她在這髒了我的眼!”
被丫鬟帶出去的荀馥雅抬頭仰望天,昏暗無光。謝昀那日在山崖上說的話猶在耳邊,記憶尤深。
“嗬,你自求多福吧!”
她攥了攥衣袖,心裏很納悶,怎麽就遇上謝昀!
五師弟罵得對,謝昀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狗東西!
上一世,薑夫子開論道辯言會,太學書院的學生齊集。她因荀況要培養她成為棋子,有幸得薑夫子授業,便與大師兄容玨、五師弟趙玄朗一道前去聽學,不曾想,謝昀也去聽學。
當時,幾位師兄弟湊在一塊開玩笑。
五師弟趙玄朗扯開的衣領往裏鑽風,打了個哆嗦,伸手攏好:“哎,天寒地凍的,也就是薑夫子的麵子大,換做旁人,這場子肯定熱鬧不起來。”
一向克己守禮的容玨身為大師兄,忍不住說他兩句:“聽學還講求熱鬧,你這腦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
她因能靠近大師兄,心情愉悅,抬眼調侃:“容師兄想的肯定是聖賢之理,詩詞歌賦,五師弟嘛,想的肯定是如何堅持聽完薑夫子的輪道辯言會,而不打瞌睡。”
五師弟曬然一笑:“哎,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真是我此刻的寫照!”
其他同門取笑他:“就你這弱雞,還敢跟刺秦的荊軻比?你以為你是謝昀嗎?”
五師弟甚是不悅:“切,謝昀那狗東西也配?”
同門繼續鬧哄:“人家是堂堂的閻王將軍,過幾日還要封王呢,怎麽就是狗東西了?”
五師弟不以為然:“狗不講道理,不高興便亂咬人,他不是狗東西是什麽——”
她忽然瞥見謝昀站在不遠處,急得額頭冒汗:“五師弟,別說了,謝昀……”
隻是,五師弟說上癮了,停不住嘴:“怕什麽,這種文人的論道辯言會,他又不回來!就算他來了我也不怕,我會告訴他,老子在上京城橫的時候你還是個蛋呢,別用你的狗眼看不起我,我有你想象不到的強大。”
“確實想象不到。”
謝昀提劍走來,表情陰晴不定。
“謝……謝昀。”
五師弟嚇得兩腿發軟,幾乎要暈死過去了。
眾人不願被推上風口浪尖,紛紛作鳥獸四散。
瞧見五師弟躲在她的身後,跟鴕鳥似的縮了縮脖子,安靜如斯,謝昀慢悠悠地把玩著手中的黑雲劍,諷刺道:“大庭廣眾的,你躲在一個閨閣女子的身後,你學聖賢之書,學的是慫嗎?”
五師弟倏地紅了臉,饒是平日裏牙尖嘴利,遇到謝昀,他是真的慫,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謝昀麵無表情地提劍走過,留給他們一臉的擔憂。
眾人皆知,謝昀睚眥必報,不死即傷。
論道辯言會結束後,她見五師弟麵如死灰,憂心戚戚。不巧的是,在回首輔府的路上,馬車與謝昀的馬車碰撞到一塊,輪子飛了出去,導致她不得不接受謝昀的邀請,坐他的馬車回府。
可剛進車廂,手腕便被謝昀扣住,抵在車廂板上。
她微微蹙眉:“謝將軍這是何意?”
謝昀將她手臂舉過頭頂壓下,帶著攻擊性的冷冽目光審視她:“難得接近本將軍,不想替你的五師弟求求情?”
她呼吸一口氣,顧不得兩人的姿勢有多曖昧,輕啟紅唇:“謝將軍提個條件,如何才能放過他?”
謝昀盯著紅唇一張一合,宛如一頭鎖定了獵物的孤狼,凶狠又殘忍:“什麽條件都行?”
被壓製的身子很不舒服,她試圖調整姿勢,往旁邊挪了挪。豈知她這一動,身子差半寸便貼上謝昀。
謝昀眸子一暗,眉峰輕佻,沉著嗓音戲謔:“荀家大小姐這是打算以身抵債?”
她身子一僵,抬頭迎接那意味深長的低睨,意識到危險,強作鎮定地說道:“將軍不是說荀家的人有毒麽?馥雅怎敢動此歪心思。”
謝昀收斂笑意,鬆開她,坐在車廂一旁,目光冷冷地說道:“我堂堂一國將軍,三日後封王,你師弟當眾嘲笑本將軍是狗東西,本將軍不剁了他喂狗,似乎有點對不起自己。”
她抬眼看他,勸說的語調輕軟:“得饒人處且饒人。”
謝昀嗤之以鼻:“老子文盲,不懂你們這一套。”
暗淡的光下,她看不清他的眸光,但深知他是掌握生殺大權的閻王將軍,不講理,很危險,不能得罪。
隻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五師弟慘死,斟酌了一下,她猶豫著提議:“民女知你厭惡荀家人,要不……你打民女吧,打到你消氣,你氣消了,就繞五師弟一命,可好?”
她戰戰兢兢地向謝昀伸出玉白的小手,閉著眼等待著,眼皮顫抖著。
謝昀盯著那雙如削蔥根的纖纖玉手,指尖帶著點點淺淺的櫻桃粉,美如冠玉,有那麽一瞬間失神。在伸手碰觸的那一刹那,他猛然收回。
“睜眼。在回到首輔府之前,睜著眼認真看著本將軍,若你沒移開過視線,你師弟那事就此揭過。”
她睜開眼眸,愣愣地盯著謝昀看,忘了移開視線,亦不敢移開視線。
此事之後,她連續好幾日做夢夢見謝昀那張臉,於是一直刻意躲著他。
……
被關進柴房兩日後,饑腸轆轆的荀馥雅終於意識到,她被謝家遺忘了。
在她以為自己即將餓死在那個小小的柴房時,門被粗暴地踹開了,一個讓她感到意外的身影闖了進來。
謝昀的嗓音壓得低低的,莫名的有些撩人:“別怕,我來救你了!”
荀馥雅虛弱地抬了抬眼皮,明明看到的一切皆模糊,可那人琥珀色的眼眸卻異常清晰,如風清朗月般惑人。
“狗……東西……”
“怎麽每次救你你都罵我呢!”
少年嗓音似乎是天生的慵懶散漫,無端就帶了三分笑意。
荀馥雅緊緊抿著雙唇,秀眉緊蹙,心裏頭卻是在想另外的事。
謝昀這麽隨性灑脫的性子,到底是經曆了什麽,才會成為那個站在權力頂端,殺人不見血的亂世梟雄?
翌日,經一番驚天動地的救治後,荀馥雅恢複如常。
暖融融的熱茶熨帖了腸胃,躺在軟榻上,荀馥雅舒展著筋骨,愜意地眯了眼,任由丫鬟捶背捏腳伺候。
謝昀將她安置好後,便急匆匆離去,留下他的貼身小廝岑三與幾名丫鬟伺候她。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謝夫人和謝老夫人來到謝昀這院子,一群丫鬟仆人簇擁著她們,幾乎要把整個院子都站滿。
謝夫人約莫四十來歲,此刻正打量著荀馥雅,隱隱有些不悅。
雖然天啟民風開放了,允許女子拋頭露麵,當官為將,但這小浪蹄子怎麽穿男裝,渾身髒兮兮的,成何體統!
荀馥雅倒是沒覺得有何不妥,不緊不慢地站起來,向她們施了一禮:“辛月見過老夫人,大夫人。”
謝老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心想:這姑娘雖然出身差了點,但是這舉止氣度沒有窮苦百姓那股小家子氣,是根不錯的苗子。
謝夫人卻不以為然。
想到辛家當年對她兒子的所作所為,想到這辛月一來到府上她的兒子便犯病,她橫豎都看荀馥雅不順眼,誠心挑刺:“府裏沒有大夫人,隻有一位謝夫人,稱呼都弄錯了,果然是沒教養的野丫頭!”
荀馥雅微微一笑,不予計較:“謝夫人教訓的是,辛月下次不會再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