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詢問
花在半空中搖晃,陸澤盯著沈蘊看了幾秒,隨後伸手接過。
看來他爺爺說的話不假。
無意再為難沈蘊,眼裏的霜終於有了消散的痕跡,他緩緩開口:“下午我要接待兩界一庭的來客,你父親也在,結束後去雅閣等你。”
蘭溪有政界軍界和中庭。
政界與軍界是兩個不同的分工,政界負責維護蘭溪公民的權利,軍界負責保衛蘭溪的安定。
一般說來兩界交集較少,互不幹擾,但是六年前發生了天字地下監獄事件,波及範圍廣泛,對公民和蘭溪都造成了傷害,於是兩界開始聯手。
中庭裏坐鎮的人是審判者,審判者的作用是製衡那些腐敗的蛀蟲,以此使蘭溪社會正常運行。
陸澤的身份注定公務繁忙,這幾年局勢和平,與鄰星爭端甚少,蘭溪軍隊需要改革精進,軍界發展方向也需要變化,他得坐鎮。
沈蘊表示理解,陸澤接了花並且告訴他行程這說明對方在顯露誠意。
書上說的對,果然要顧及alpha的情緒。
他點了點頭:“那就黃昏時分見。”
“好。”
各自拜別。
沈蘊的背影消失在轉角,陸澤收回視線,邁開長腿往相反的方向走。
“先生。”轉角裏的女侍看見陸澤,態度恭敬。
“嗯。”陸澤應了一聲,想起什麽似的對她說道:“有花瓶麽?”
“有是有,但需要去庫裏找,尋常能用的花瓶因為宴會都拿去做擺設了。”女侍十分意外,她看著陸澤手裏的花,不敢多問一句:“您需要什麽顏色的?”
陸澤思襯一番,指節分明的手撫了一下垂吊的小燈籠,小燈籠搖搖欲墜。
他開口道:“素淨一點的。”
“好的,我這就去差人找,待會兒給您送到房間裏。”說完女侍快步出了樓閣。
陸澤自成年之後就搬離了主宅,回來的次數不多,但房間一直都有人在打掃,陳設也都沒變過。
他進浴室洗漱一番,換上正裝,對著鏡子係領帶,正在這時傳來敲門的聲音。
“先生,我來放花瓶。”
“進。”
女侍抱著精巧的白玉瓷,步伐輕盈,將擱在案台上的花插放進去。
“哪裏來的花?我怎麽不知道你現在喜歡這些雅致的東西。”房間裏慵懶的聲音漸起,明明是質問,卻並不讓人覺得被冒犯,反而有種高貴的意味。
“夫人。”女侍不知道有人跟在身後,趕緊退讓一步低下頭問候。
淩玥熙應了一聲,隨意擺擺手。
“沒什麽吩咐我就先到前廳招待客人了。”
如果仔細對比就會發現,陸澤麵容更像他的母親多一點,藍色眼睛,鼻梁高挑,乍一看生出驚豔之感。
“有人送的。”陸澤透過鏡子看了一眼母親,言語簡短,似乎並不打算多說。
“我瞧著像是後園裏的。”淩玥熙攜了一抹紅橙,垂眸端詳,啟唇道:“陸澤,你什麽時候也學會玩情調了。”
可以說母子兩人的性格是不同的極端,簡直世間少有,不止淩玥熙一個人好奇,她這樣不正經的性情是怎麽生出陸澤這樣嚴肅正經冷冰冰的兒子。
而陸澤也很好奇,為什麽他的母親能夠做到厚著臉卻麵不改色。
陸澤整理好袖口才做回應:“有事?”
“不孝子,母親因想念自己的兒子才來過問,結果兒子居然這麽冷淡,真是讓人寒心。”淩月熙故作內心受傷,開始數落陸澤:“還是小時候可愛,白白嫩嫩,多招人喜歡,哪像現在都不好騙了。”
她撩起一縷頭發,緩緩落下三個字:“沒意思。”
早已習慣母親的不著調,陸澤能做的隻有不接話,他兀自說道:“爺爺找我,我先過去了。”
“等等,陸澤。”淩玥熙叫住他,秒變正色談起要緊事:“你的聯姻對象我見過了,叫沈蘊是吧。”
陸澤停下腳步轉過身,在他的人生中,盡管母親十分繁忙,但重要的事情她從未缺席。
“你覺得怎麽樣?”
淩玥熙挑起紅唇開口道:“我的想法決定不了你的選擇,不過實話實說他挺討人喜歡。”
陸澤點了點下顎,望著她給出中肯的評價:“爺爺閱人無數,不會有錯。”
“你可要想清楚,是你和沈蘊過一輩子,沈家不比那些世家,不能敷衍,沒有後悔藥。”陸澤從小沉默寡言,表現得年少老成,淩玥熙不擔心他不成事,但擔心他過於理智,人在高處寒,沒有人陪伴理解會孤單。
陸澤沉默半晌,無頭緒的思考隻會浪費時間,選擇題永遠比填空題簡單,若是非要在幾個人裏做選擇,沈蘊就是那個最佳人選。
他抬起眉眼開口道:“已經見過麵了,我打算晚餐的時候和他深入談談。”
淩玥熙也不再勸他,想必這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唔,好吧,不過你們怎麽碰上的?”
陸澤擰開門把手,頓足微微側身斜著眼告知:“花是他送的。”
房間內隻留淩玥熙自己,她偏過頭,神色傲嬌自言自語道:“切,顯擺什麽。”
×
晚宴之前進行了不少節目,沈蘊一直陪著母親觀看直到退場。
表演十分精彩,沈蘊體驗得津津有味。他原本對這些是不感興趣的,隻能說陸家的待客之道極好。
隨著眾人陸續離開,禮堂恢複沉靜。
“好了,我要去找你父親了,你要陪我一起嗎?”蘇寧依順帶問一問自己兒子。
沈蘊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知曉現在陸澤那邊怎麽樣了,若是早已在雅閣等待,不好讓人多等,可若是對方還未結束,他自己一個人過去也很失禮。
“我......”
“沈夫人,沈先生。”來人一身黑色裝束,麵帶得體的微笑,他上前自我介紹道:“我是上將的管家,嚴直,上將讓我為您帶路。”
沈蘊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之前陸澤在後園裏提起過,原來是管家。
他轉頭看著自己的母親。
蘇寧依柔聲開口道:“既然如此,你隨嚴管家一道吧。”說完她對嚴直道:“麻煩你了,嚴管家。”
“不麻煩,這是應該的。”
雅閣在主宅的西麵,沿途假山錯落,綠竹清翠,流水叮咚作響。
它隻有一層樓,漆紅雕木典雅華貴,木質地板紋路精秀,一塵不染。四麵開敞,素色巾簾在風的吹拂下飄搖,夕陽足跡延伸至內室,暈染一層橙紅。
軒窗處樹影婆娑,陸澤坐在一角往茶杯裏斟茶。
他聽聞動靜抬頭示意:“坐。”
沈蘊踱步過去,坐下身接過茶水,望著不遠處,唇角彎起:“是個好地方。”
這樣的美景下談事,不會覺得束縛與拘謹。
為了避免兩人出現你問我答,刻板嚴肅的局麵,陸雁可是為陸澤操碎了心,晚餐專門安排在雅閣,免得以陸澤那毫無風花雪月的腦細胞,搞砸很正常。
事實證明,爺爺的安排是正確的,沈蘊看起來心情不錯。
女侍端著菜碟魚貫而入。
沈蘊用了好些甜點美食,這會兒不太餓,動筷的次數不多。反觀陸澤,可能是累了一下午,盡管用餐的姿勢優雅,但速度可不慢。
盯著對方看了好幾眼,沈蘊思緒飄散。
《論omega的修養與藝術》第二章 第二節。
一位合格的omega需要做得一手好菜,炒炸燜煮樣樣熟練,隻有抓住alpha的胃才能抓住alpha的心。
這招對陸澤應該適用,等哪天試驗一下,看看書上說的準不準確。
大抵是他的目光太明顯,陸澤頓了頓,問道:“不合你的胃口?”
沈蘊心說你終於開啟話題了,他取了餐巾紙輕擦嘴角,然後開口解釋道:“我很喜歡宴桌上的甜點,沒能控製得住自己。”隔幾秒裝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喜好之一。”
陸澤點了點頭,看不清眼中情緒。
有了不算沉悶的開頭,接下來氣氛就融洽多了。
雖然陸澤話很簡短,不過不管出於尊重或者出於內心,對沈蘊一直都有所回應。
沈蘊提起一些求學過程中遇見的趣事,一些生活中看似瑣碎卻很有意思的小事,以及自己好與壞的經曆。
他侃侃而談,語速不緊不慢,讓人如沐春風。
而少部分時間是陸澤在開口,陸澤除了平生帶兵生涯以外沒什麽好講述,少有omega會對弄槍作戰感興趣,可沈蘊聽得認真,並且偶爾會表達看法。
沈蘊嗓音溫潤:“你平時能以一挑幾?”
“沒注意,帶新人的時候可以一敵全隊。”陸澤語氣平淡,好像在他的眼中這根本就不是個事,大佬氣質突顯。
沈蘊端著熱茶,聞言肯定道:“很厲害。”
小時候他總喜歡跑去練武台玩,大哥和父親在台上切磋,他在下麵鼓掌打氣,如果時間充裕,他們還會讓上戰場的兄弟一起陪練,誰贏了就能吃到姐姐做的糕點。
他頑皮不懂事,經常偷吃,結果結束後盤裏的糕點所剩無幾,那些大人們會無奈地摸著他的腦袋開玩笑,看來阿蘊也想上台比武。
那句很厲害說得斬釘截鐵,陸澤一時分不清究竟是不是錯覺,裏麵含了敬佩,但又不全是,細究還有道不明的悲歎,或許對方是陷入了什麽回憶。
他斂了斂眸光,回應道:“實戰多了自然會練就。”
兩人又聊了一些時辰,陸澤換人來撤席。
“天色較晚,我送你回去。”陸澤站起身拿起搭在木椅上的外套:“之前同你父親打過照麵。”
沈蘊微微頷首,既然已經見過麵,聊也聊了那麽久,總歸要有個結果,因此他沒拒絕。
回去的途中天空飄起細雨,沈蘊支著頭望向窗外,細小的雨滴落在手背,指尖微涼。
車穿過樹蔭,視線變得開闊起來。
“沈蘊。”
“嗯?”
陸澤坐姿直挺,修長的手掌著方向盤,他看著路麵沉聲說道:“兩家聯姻的事我沒有異議,你不必現在給我答案,等你想清楚了再聯係我。”
沈蘊偏過頭,目光流轉,那雙眼睛極為漂亮:“沒有時限嗎?”
“你需要幾天?”
“兩天吧,我覺得足夠了。”太長顯得猶豫,太短顯得敷衍,沈蘊挑了個折中的時間。
其實內心早有答案,但如果回應得太早,那就沒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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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