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見麵
陸家這次宴會以競拍捐贈為名,蘭溪不少世家前來捧場。
有小部分人打聽到陸澤剛從前線回來不久的消息,心照不宣帶著小輩登門。
陸上將是什麽身份,蘭溪兵權的掌握者,俗話說人往高處走,就算有關於他的謠言是真實的,那也無法阻擋一顆竭盡全力往上爬想要融進真正權貴的心。
都盼望著萬一餡餅掉在自家身上,豈不是賺翻了。
車在兩小時後抵達陸家別墅,沈蘊挽著蘇寧依的手徐步上台階,周圍炙熱與好奇的目光聚在他身上。
“阿蘊,我猜你肯定對夫人們聊的話題不感興趣。”蘇寧依偏頭小聲說道:“一會兒可以不用陪著我,據說陸家請了頂級廚師來辦宴席,會有你喜歡的甜點。”
沈蘊覺得此時的母親有種小鳥依人的可愛,於是他也溫緩說道:“機會難得,等競拍結束我再與您匯合。”
甜點之類是他為數不多的喜好,也是他為數不多的敗筆。
簡直又愛又恨。
接待客人的大廳富麗堂皇,高貴典雅,暗紅色地毯鋪在地板上,無盡延長。
白色石柱上雕刻的獅子圖案氣勢如虹,牆頂十二盞繁複的燈飾發出冷冽的亮光,連偏僻的角落也不留一絲黑暗。
長相標致的夫人們和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男人們舉著酒杯交談。
擺放在長桌上的甜點美食排列整齊,色彩繽紛夢幻,外觀誘人,燭火搖曳,印得杯壁晶瑩剔透。
沈蘊拒絕好幾個alpha的攀談,取了幾塊甜點和一杯紅酒獨自坐在角落享受。
果然頂級廚師這樣的形容詞代表了絕對的權威。
點心香甜軟糯,入口即化,紅酒醇香濃烈。
忽然,敏銳的神經察覺到一抹炙熱的目光。
他抬起頭,發現一位夫人望著這邊,眼神裏飽含...
如果沒看錯的話,是憐愛。
對方一身紅色長裙,開叉到大腿,露出白皙的皮膚,肩上披著淺薄披肩,黑色卷發低垂到胸前,烈焰紅唇,韻味十足。
她有一雙淺藍色眼睛,不笑的時候顯得清冷淩厲,笑的時候猶如冰雪融化。
嗯?不認識的人。
宴會上客人幾多,說不定哪位就是權貴中的權貴,沈蘊雖然搞不明白這憐愛從何而來,但也禮貌點頭算是回應。
誰知對方勾起唇角轉身背對他,支著下顎朝旁邊的夫人們優雅大方笑了起來。
嘈雜的交流聲有那麽一瞬間停滯,於是沈蘊不幸聽見那句“陸澤的性格能討到伴侶就不錯了,我對他要求不高。”
心中一梗,餐盤裏的甜點變得有些難以下咽。
這位...說不清是陸澤的什麽長輩,過於真實了點。
對麵頻頻投來道不明意味的視線,毫不收斂,不出意外他可能捅了名叫陸家的窩,為了避免成為桌上八卦,他隻好放下酒杯,離開這裏出去透透氣。
陸宅花園很大,人影稀少。
涼亭旁邊建了秋千,恰好腿有幾分酸軟,可以坐著休息一會兒。
哪料他不小心闖入不善之地,隱約有說話聲傳過來。
“真是可憐,江遲能夠光鮮地站在眾人麵前,而你這個私生子隻能黯然躲在角落。”
沈蘊無意偷聽別人隱私,石子路縱橫交錯,想要繞開不是難事。
“陸先生說笑了。”
“我可沒說笑,上次你就應該明白我的心意了吧,江離,反正你最終會被江西成當做籌碼送人,不如考慮我,我陸池好歹也是陸家子孫,隻要以後你唯我是從,安穩生活一輩子綽綽有餘。”
步伐無意識慢了下來,沈蘊猶豫幾秒,轉過身尋著聲源逆行。
“我這個私生子就算窮極陌路也不會考慮你。”
江離嗓音顫抖,能夠從中分辨出幾分害怕。
粗厚黏膩的聲音變得陰陽怪氣。
“你不會還幻想著哪位蘭溪權貴會將你帶回家吧。”
沒想到還能撞上這樣的戲碼,隱蔽處的沈蘊默默拾起幾顆小石子,掂量一下躲在叢林裏觀察。
他瞧見一個高大發胖的男人把年輕的Omega逼到涼亭死角,伸出右手妄想觸碰Omega的臉。
Omega偏過頭,再往後退就是一米多高的石台:“陸家名門望族,勸你慎行。”
美人在懷,哪還顧得上其他:“哼,那又如何,這裏又沒有別人,況且聽見又怎麽樣,陸家還會為了你為難我不成?到時候我就說你把我引到後園裏糾纏我,看大家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
不管是對方的身份還是體形,都不是江離能反抗的,正當江離從心底生出屈辱與絕望的時候,陸池忽然慘叫一聲。
陸池捂著頭往後退,還沒反應過來,腰上又感受到鑽心的疼痛,緊接著是左腿右腿,惱羞成怒吼道:“誰?誰幹的?給我出來!”
沈蘊當然不理會,手中隻剩一顆石子,他不動聲色思考往哪裏下手。
江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現在是逃跑的好時機,可陸池竟然不肯放棄,瘸著腿過來拽住他的胳膊。
下一瞬間,石子打在陸池的手背上。
“啊!”
慘叫聲把江離嚇得麵色蒼白。
陸池表情猙獰,左顧右盼惡聲道:“你死定了,要是被我逮到你絕對會後悔的。”
沈蘊聞言往灌木林深處移了幾步,倒不怕被發現,隻是嫌麻煩,某個方麵來說,和頭腦簡單的人說話都嫌累,而且陸池是陸家的人,敏感時期還是不要出麵的好。
沉重的腳步聲往他的方向傳來,越來越近。
千鈞一發之際。
“陸池。”
一句警告降臨,那聲音冰冷如劍,如九尺之寒。
這句陸池叫得可真是時候,沈蘊心想,就是太沒溫度了點,氣壓持續下滑創新高。
陸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瞳孔收縮,心髒一緊,嚇得魂飛魄散,連完整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隻能用氣音喃喃:“陸...陸...”
完了,完了,怎麽會是陸澤,剛剛他在陸澤麵前說了些什麽?
陸澤從小被當成陸家家主來培養,在同齡人剛陷入花花世界的時候已經拿著槍指揮部隊,立下軍功。而當大多數同齡人開始覺悟,立誌幹一番事業的時候,他已經年少有成,名聲大振。
長輩們每每提起他都是一副天選之子的口吻,讓後輩需以他為標杆,為陸家家族爭光。
像陸池這樣的子弟站在他麵前,也隻能恭恭敬敬地叫一聲陸上將。
“我...”陸池神色倉惶,對上陸澤冰藍色的眼睛,打了個尿顫,在那我了半天,屁都不敢放一個。
陸澤不想聽任何解釋,在陸性主家撒野,自不量力。
瞥一眼驚呆了的江離,他對著陸池淡聲開口:“自己去找嚴直領十軍棍,長長記性。”
“好,好的,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陸池低聲下氣應和,哪裏還能見到剛才的囂張跋扈,他畏畏縮縮經過江離身旁,停頓一秒,難堪地抿起嘴角,頭也不回地走了。
“謝謝陸上將。”即便陸澤出麵幫忙,江離情緒也沒見比剛才好多少,反而更加惶恐。
陸澤並未接受這聲道謝,眼神掠過江離身後,漫不經心道:“出來。”
江離臉上帶著明顯的茫然,不明白是叫誰出來。
但很快他就知道在叫誰了。
透過滿簇紫藤,那人一身素色長衫,如墨的長發用蒼葭發帶束起,一舉一動帶著靈氣,仿若從畫中躍然而現的仙客。
沈蘊走近兩人,不矜不伐,微微頷首問候道:“陸上將,江先生。”
他的嗓音清冽溫柔,如同泉水敲擊青石。
陸澤居高臨下,低沉的語調漸挑,盡管含了幾分不確定,但因為氣場強大,嘴裏吐出的兩個字有種壓人的感覺:“沈蘊?”
沈蘊毫不意外對方能認出自己,似乎沒有察覺到冷硬的態度,彎起眼笑吟吟道:“是。”
借著明媚的陽光,他正大光明打量陸澤。
陸家基因強大,各個容貌出挑,陸澤更是不凡。
五官輪廓分明,眉眼深邃,一雙冰藍色眼眸似深不見底的大海,英挺的鼻梁下方是淺薄的嘴唇,下顎線堅毅銳利。
黑色鋥亮的軍靴包裹住一雙修長的腿,左胸前佩戴一銘獨有的紅金勳章,背景是蘭溪星球版圖,最上麵雕刻了一隻飛鷹,栩栩如生,周圍祥雲環繞。
陸澤本人比新聞裏更英俊,他得出這個結論。
“扔石子的不是我。”陸澤忽然開口,江離心跳加速,開始莫名緊張。
他當然反應過來了扔石頭的人不是陸澤,直截了當才是陸上將的解決方法。
這句話是在解釋應該感謝沈蘊。
於是他真誠地朝沈蘊說道:“沈先生,多虧你替我解圍,真的很感謝你。”
沈蘊唇角微動,淺笑著輕聲回應:“舉手之勞。”
江離出來待的時間有些久,怕會被父親江西成質問,因此怯生生地提出先回廳堂的隔間整理一下麵容。
他看出陸澤和沈蘊好像還有話要聊,禮貌欠身告別。
等他走後,園裏隻剩兩個人。
氣氛霎時變得微妙起來。
約定的見麵時間提前,有些倉促,原本準備好的說辭被打亂,在這樣的情形下也說不出口,雙方足足沉默了好幾秒。
陸澤剛結束臨時會議,軍裝也來不及換,為了不吸引眾多目光,沒走正門,也是湊巧,撞見陸池犯渾。
但他沒想到出手的人是沈蘊。
那個他爺爺替他挑的聯姻對象,說什麽欣賞沈蘊站在台上演講的模樣,是個蘭質蕙心,才華與美貌並存的omega。
能得到老人家的一句讚賞不容易,他倒是有點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讓爺爺高看一眼。
身在其位,注定對情感的事淡薄無求,他在戰爭中見過太多生死離散的伴侶,而作為蘭溪的指揮官,不需要情感牽絆。
所以聯姻對象是誰他並不關心,他隻需要盡到作為伴侶的責任。
既然老人家認為沈蘊合適,他也想知道沈蘊到底哪裏合適。
“我剛才替你叫住陸池,你打算怎麽謝我?”陸澤語調平平,好像這番話再正常不過。
???
陸澤怎麽不按常理出牌。
正常情況不應該是關心他有沒有被嚇到?
沈蘊反應片刻,斂了斂神色,內心琢磨幾下。
書上說alpha會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來吸引omega的注意力,omega要順勢而為,給足對方麵子,不能讓對方感到難堪,不然alpha會難受。
哦。
他懂了!
環視一周,園裏花團錦簇,競相爭放,幽香縈繞在周圍,讓人不禁沉醉其中。
背對著陸澤踏入叢林深處,和那些千姿百態融為一體,他微微踮起腳,身體前傾,勾住一截燈籠花的枝丫,稍稍使了幾分力氣將它掰下來。
護著花提起素衫跨過重重阻礙,可惜草木不解風情,拽著發帶想要把人困住。
他當機立斷一把扯下發帶,一頭烏黑散開。
回到石子路,沈蘊整理幾下長衫,舉著被紅橙點綴的枝條遞給陸澤,大方滿足對方的意願:“古有折柳贈君離別意,今無以為報,折花聊表感激之情。”
有風拂過,撩起他披在肩膀上的長發,正當烈陽天,光暈撒在園中,那雙眼顧盼生輝,滿園嬌豔也比不上這抹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