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記憶

接下來沈蘊在學校度過了極其繁忙的一天半。

蘭溪特是蘭溪首屈一指的貴族學校,建校曆史悠久,群英薈萃,名人匯集,自課程開設以來培養了許多人才,遍布各個領域。

盡管裏麵世家子弟居多,但若是成績優秀,求知若渴,學校會為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提供學費資助,直至完成學業。

早些年蘭溪特校風還算清廉公正,不管貧富貴賤,一視同仁,學生們也相處融洽,從來不覺得自己哪裏高人一等,隻有在討論知識的時候才會想要一見高低。

可自從十年前校長換了屆,一切就開始朝著難以言說的方向變化。

誰有錢誰就有話語權,有學生重立規矩,限製普通學生的活動範圍,並且以往單純為學生服務的組織也公開表明不允許普通學生加入,這種歧視與區別對待讓人大叫不公,但沒什麽用,甚至發生的欺淩事件也被金錢壓得不了了之。

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大多數普通子弟要麽選擇夾緊尾巴做人,要麽選擇巴結有話語權的學生。

蘭溪特的學製是五年製,熬過這五年,那就是路途坦順,未來可期,熬不過這五年,那就是前途一片渺茫。

因此蘭溪特普通學生都知道一句廣為流傳的話:英雄狗熊,五年自見分曉。

實驗室裏,沈蘊脫下手套放在桌麵上,揉了揉疲憊的眼睛。接連三個小時的工作讓大腦在高速運轉之後陷入停滯。

原主在製材學院待了接近一年,也就是那一年受盡欺負,剛開始那些施暴者注意他隻是因為他顯得不合群,落了單,於是毫無顧忌地使手段逗他,比如藏書包,潑髒水...後來發現他不會反抗,開始變本加厲,撕書本,動拳頭,關廁所屬於家常便飯。

而原主的傷都在衣服下麵,他那不吭聲的性格,父親母親從不知曉發生的這些事,隻能說三年前的車禍也算讓原主解脫了。

之後沈蘊的靈魂住進來,他以喜歡醫藥學為借口讓父親沈青時利用權力暗自辦理調轉,父親二話不說就把事情辦好。

調轉到其他學院一來如老一輩人所說韜光養晦,二來可以避免施暴者的糾纏。

但其實也不算借口,他確實對醫藥學感興趣,那些黃黃綠綠的**讓人覺得奇妙。

三年苦苦求學路,從一名無知新手到小有成就,付出的努力自是不必言說,不過或許在老師看來他是有點天資的,不然隻靠勤奮其實彌補不了別人勤奮的差距。

沈蘊喝口熱水稍作休息,研究到了瓶頸期,他已經在原地踏步好久,無意繼續下去,打算調整一段時間換個角度再開始。

走神之際外麵忽然吵鬧起來,腳步聲和說話聲由遠及近,嘈雜很快就逼到門口。

隻見好幾個人擁簇著一個男生,那男生神情高傲,仰著腦袋,兩隻手插放在褲兜裏,衣服半敞開,對周圍人的笑臉相迎愛搭不理,連應和都懶得應和一句,眼神也懶得給。

“大家先停下手裏的事情,我來介紹一下,負責主任說徐呈遠同學是轉來的新人,讓我們和他好好相處,大家都是一個組的組員,平時有什麽問題要主動站出來幫忙啊。”李升似乎毫不介意徐呈遠冷冷的態度,站在不遠處笑得像朵花,白熾燈光下那張諂媚的臉清晰暴露。

有一部分學生沒搞清楚狀況,但在另一部分學生對於新同學的到來表示高興之下,也跟著表達對徐呈遠的歡迎。

人聲鼎沸中,沈蘊表現得和眾人格格不入。

他靜靜站在角落,蹙起眉頭,指節用力攥著桌沿,徐呈遠那張臉突然與記憶中那張麵目可憎的臉重合。

“你叫什麽名字?欸,說你呢,啞巴?你們看他原來是個啞巴啊,哈哈哈哈。”

“這樣吧,你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吃了我就放過你,吃啊,還想不想要你的書本了?”

“砰砰砰,開...門,有沒有...人?”

“叫什麽叫?好好在裏麵待著。”

“他們都看不上我一個beta,憑什麽?就因為徐軒是alpha什麽好處都讓他占了,你過來,哼,怎麽?你也看不上beta?”

......

那群敗類裏麵,徐呈遠是帶頭欺負原主的人。

不僅給其他人打招呼孤立原主,還整得原主差點被老師上交退學申請,如此作惡多端不算,徐呈遠一心情不好就把所有氣往原主身上撒,原主遇上他真的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師哥,師哥?”一旁的蘇青青看他臉色不太好,以為他身體不舒服:“你沒事吧?”

“沒事。”沈蘊擺了擺手:“隻是頭暈了一瞬間。”可能原主對徐呈遠習慣性畏懼,導致一見到徐呈遠殘存的那點情緒就會作祟。

按捺下心中的反應,他神色漸漸恢複正常。

“我怎麽感覺這新同學一看就不好相處啊,總覺得怪怪的。”蘇青青低聲開口,湊近沈蘊嘀咕道。

“離他遠點,人品很差。”沈蘊輕聲告誡,蘇青青比他低一屆,平時經常來問他問題,他不願意對方被徐呈遠關注到。

蘇青青疑惑道:“欸,你認識他嗎?”

那邊氣氛烘托到了極致,徐呈遠說中午請客去雅樂堂吃飯,歡呼唏噓聲響起。雅樂堂是學校的高級餐廳,消費一次花錢不少,更別說這麽多人。

他收回視線,緩緩開口:“嗯,之前和他一個學院。”

蘇青青了然點頭:“這樣啊,那師哥你要一起去吃飯嗎?”

“不去。”沈蘊否認道,他收拾整理提包準備早退。

比起徐呈遠,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還欠陸澤一個回複。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我聽你的告誡。”蘇青青笑眯眯開口,一副俏皮的模樣。

沈蘊也笑,眼尾往上挑,笑得人心癢癢,他輕拍蘇青青的肩膀:“你得去,別落單,別顯得太特別。”

蘇青青似懂非懂:“不然徐呈遠可能覺得我不給他麵子,不識抬舉。”

“梁老師說你聰慧。”沈蘊語氣讚同:“對待徐呈遠,不用太過刻意,該避則避。”

“嗯嗯,我知道了師哥。”蘇青青一直都很佩服沈蘊,不僅僅是因為他學業優異,還因為他懂得為人處世,教會了她不少道理。

等徐呈遠出了實驗室,學生們興致勃勃討論起來。

沈蘊同蘇青青告別,讓她還有什麽問題可以在通訊器上麵聯係。

剛下二樓,他看見牆角倚了一個人,熟悉的麵相。

不是徐呈遠是誰?

腳步慢了下來,一步一個台階。

徐呈遠似乎覺得很好笑,空曠的樓道裏響起他不懷好意的聲音:“剛才還以為看錯了,沒想到啊,三年不見,沈蘊,你說是不是緣分。”

三年前的沈蘊還沒有留長發,額頭的碎發擋住臉,樣子畏畏縮縮,所以一時間還真不確定,要不是李升告訴他實驗室裏梁佩老師麵前的紅人叫沈蘊,還真就不一定認出來。

沒想到以前那個軟弱無能任由欺辱的omega,因為車禍杳無音信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那雙眼睛裏毫無半分波瀾。

顯得並不把他放在眼裏。

明明隻是一個低賤的貧民。

沈蘊聞言笑意淺淡,未盡眼底,啟唇道:“是緣分。”

步伐不停,仿佛隻是和不熟的同學打招呼。

“站住。”徐呈遠拖著調子開口:“我叫你走了?”

沈蘊頓了頓,偏頭給了徐呈遠一眼,嗓音溫柔輕緩,可說出來的話卻不留情麵,他吐出幾個字:“你算什麽東西?”

隨後目不斜視地走了。

徐呈遠被這句話給打蒙在原地,猝不及防。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從來沒有,就算家族裏的人對他beta的身份有質疑,但也會顧及體麵,沈蘊是第一個,而且還是被他碾在腳下的那一個。

他氣笑了,來回死死盯著沈蘊的背影,目光十分凶狠。

當真以為自己脫胎換骨了,小心站不穩被拉下水悔不當初。

×

沈家。

廳堂裏擺放的鮮花芬芳豔麗,蘇寧依拿著剪刀低頭問道:“所以你答應了?”

女侍將殘枝末節打理幹淨,默默離開。

“唔,還沒有。”沈蘊靠坐在軟凳上,手裏拿著《蘭溪醫學曆史》,“不過差不多,反正結果是一樣的。”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話呢?”蘇寧依將瓶中的花移了移位置:“好看嗎?”

沈蘊抬眼望去:“母親一直都沒有失手過。”他溫聲說道:“我想著中午還是不要打擾他為好。”

“嗯,你說的有道理。”蘇寧依放下手中的事,坐在沈蘊旁邊,意味不明地開口:“現在正合適。”

沈蘊無奈笑了幾聲,將書擱在案桌上。

他按著母親的意思,用通訊器聯係陸澤。

結果接起來的是嚴直。

“喂,您好,上將正在進行會議,有事請稍等一些時間再說。”

沈蘊和母親對視一眼,說道:“嚴管家,既然不方便,那就麻煩你和陸上將說一聲,我已經聯係過他了。”

“原來是沈先生。”那邊立即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隱約還能聽到一兩句交流聲,緊接著一切歸於平靜。

“沈蘊。”

低沉的嗓音響起,撩動鼓膜,沈蘊把通訊器離遠了些。

“不好意思,時間好像不太湊巧。”

“沒事。”

陸澤說完這句話兩人都沒了聲。

像是意識到什麽,隔了半晌陸澤才惜字道:“你的答案?”

沈蘊垂下眼不緊不慢回應:“我和你一樣,沒有異議。”

蘇寧依湊近仔細聽,那副架勢好似隻要陸澤說了什麽不好的話她就要為自己兒子出麵。

“知道了。”陸澤沉吟幾秒:“你什麽時候有空?”

之後幾天課程少,研究遭受阻礙也需要時間調整,因此沈蘊回複:“最近比較空閑。”

陸澤站在飄窗前,外麵樹葉新綠,浮光透影,他緩緩開口:“嗯,我不喜歡優柔寡斷,既然雙方同意,那就去姻緣廳登記。”

“這麽快嗎?”蘇寧依悄聲詢問沈蘊:“會不會太著急了。”

沈蘊倒覺得果斷一點好,免得心裏老是存著事,他用氣音對母親道:“您還記得您和父親上一秒見完麵,下一秒就去登記嗎?”

整個過程不超過兩個小時。

蘇寧依拐了他一眼,揚起眉眼半笑著:“沒大沒小。”

沈蘊收斂笑意,對著通訊器那邊開口:“我沒問題。”

陸澤以為沈蘊會猶豫一會兒或者找借口推拒,玻璃鏡麵映出他深邃的眼眸,深不見底。

“那就這樣吧。”下一秒,沈蘊主動結束對話,毫不拖泥帶水:“不打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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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要和老婆登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