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別哭

雞鳴一遍,道士們就都得起床誦經了,但李魚實在太累了,睡得有些沉都沒有聽見鍾聲,直到有人敲門才被驚醒。

“師叔,該做早課了,師叔!“師侄澄心邊敲門邊扒著門縫往裏看。

李魚哪敢讓她看見屋子裏多了個男人,忙跑到門口結結實實堵住門縫,才緩緩沙啞道:“我今日風寒不適,煩師侄跟觀主說一聲,我休息一日。”

她昨天救人疲憊加上又被掐了脖子,聲音確實不太正常。

回頭看了看靜靜躺在**好似無聲息的男子,李魚有些發愁地蹙眉,從衣襟裏狠心拿出十來個銅錢從門縫裏一個個遞給澄心,“我怕過了病氣給大家,麻煩師侄幫我置辦些入口的飯菜來。放在門口就好。”

澄心知道李魚是觀裏的財神爺,也不敢真讓她病的厲害,拿了錢答應的很痛快。

折騰一番,天已經微微亮了,李魚走到床邊,準備再測一下心跳,卻發現男子用被子將自己裹成了一個蠶蛹,看不出還有沒有呼吸。

“這怎麽能行,你會缺氧的呀!”李魚說罷就去拉開被子,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他悶聲不吭,雙手緊緊地拽著被子,消瘦的手背上竟然浮出了青筋。

李魚是個善於變通的人,她放棄被子頭,轉而出其不意開始拽腰間的被子,卻沒想到腰間的被子藏的也很結實,她用力過猛,雖然拉開了被子,卻被慣性帶了個踉蹌,一頭紮在了濕漉漉的褥子上,還壓到了他的傷腿。

柳秋痛得渾身戰栗了一下,但再痛也不過此刻的難堪,他麵色慘白,被淋濕的被褥早就冰涼,緊緊地貼附在他消瘦的身體上。

還躲什麽,他怔然鬆開手,仿佛被硬生生抽走了靈魂,隻剩這破敗的軀殼。

他甚至陰鬱地想著,昨天為什麽要被救回來,還不如昨天晚上就死了,該死!該死!對,還不如死了好……

他本就命運多舛,又突逢大變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今天又得此難堪,活下去的心早就淡了。

閉上眼一橫心,牙齒就抵到了舌根,準備咬舌自盡。

李魚一看洇濕的被褥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暗罵自己粗心,怎麽沒考慮病人的生理問題,現在又沒有導尿管,他雙腿骨折沒辦法下床,起居確實是個問題。

尷尬地抬頭準備道歉,卻發現男子麵無人色,正準備咬舌自盡,唬得李魚顧不得許多,俯身向前趁他不注意,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食指和中指入口抵住他的牙齒。

“嘶”

柳秋存了死誌,下口極重,李魚的手指差點被咬斷,忍不住痛呼了一聲,眼淚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

柳秋恍惚間沒感到疼痛,有些奇怪。

一睜開眼就看到小道士哭的梨花帶雨,眼淚吧嗒吧嗒滴在他的臉上,他想問問李魚,你的眼淚怎麽那麽燙啊,燙得我心裏悶悶的。

待李魚顫抖著將手指伸出,他慌張的鬆口,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手指上印著深深的牙印,都有血絲滲出,李魚抱著手指委屈極了,現代雖然值班累點,至少人身權有保障啊,來了這個時代,還沒過一個月,先是被藤條一頓毒打,來到觀裏挨餓,大肥雞被偷了都不算,救的人也恩將仇報,一會給記鐵拳一會鐵齒鋼牙……

李魚一開始還隻是小聲啜泣,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哭的抽抽噎噎,眼淚像銀珠子一樣劈裏啪啦掉個不停。

一邊哭一邊數落柳秋:“我好容易,好容易才將你救活的,你怎麽能輕而易舉就要死要活的,這都是,嗝,都是因為受傷了才會這樣,等治好了你又是一條好漢,你這麽死了還怎麽報仇,難道這些罪都白受了嗎!”

柳秋感覺床都要被她淹沒了,她怎麽這麽能哭,人家都說男兒才是水做的,到小道士這卻翻了個個,樓裏的女大人們一個個頤指氣使,即便是逢場作戲也不掩飾對男子的輕視,他哪見過這樣的女子呢。

李魚的諄諄勸導都白費了,柳秋一句話也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怎麽叫她別哭了。

猶豫了半晌,一隻修長的手輕輕拭去了李魚腮邊的眼淚,低聲道:“我不死了,你別哭。”

李魚被那手的冰涼刺地瑟索了一下,柳秋見此不禁心下蒼涼,手指有些僵硬地緩緩回縮。腦袋也一點一點縮進被子裏,又變成了大蠶蛹。

李醫生隻顧著吐露苦悶,看著大蠶蛹重現簡直懷疑的剛才那冰涼的手指和安慰都是錯覺。

她氣的腦子一抽,胡亂擦幹眼淚,也不知怎麽想的,一把掀起被子頭,將一顆毛茸茸的腦袋也捂在被子裏。

李魚被他消瘦的肩胛骨撞的齜牙咧嘴,雙手撐在床頭,黑暗中的腦袋又抬了抬,衝著他的耳朵邊輕聲得意道:“看你還能躲到哪裏去!”

被子裏根本沒什麽熱乎氣,柳秋一時不防她竟然毫不介意地闖了進來,耳邊嗬出的熱氣如有實質,片刻間就染紅了他白膩的耳垂,他緊繃著身體,短短一瞬間,又是擔心氣味會不會很大又是擔心看到她嫌棄的眼光。

於是很快他就掀起悶在兩人頭上的被子,天光大亮,他卻馬上歪過頭去連話也不說了。

李魚深感這病人確實病的不輕,估計身體的傷害導致心理也出現了問題,通俗地講就是抑鬱症,可別管啥病也不能睡在黃河水上啊!

正直的李醫生半天也沒想出來什麽委婉的好理由,於是大喇喇站在床頭宣告:“你已經沒有退路,我勸你趕緊起來,不要耽誤我的洗被大業。”

柳秋全身的家當就那一條半透明的褲子,昨天為了給他解開緊緊纏繞的銀線也已經脫掉了,現而今他倒也不太在意了,反而向來自己也不是什麽有名節的好男子。

昨夜無知無感倒也不算,直到臂膀搭在李魚的肩膀上他才意識到這女子的纖弱,不知道這小道士幾歲了,柳秋喃喃自語。

李魚咬牙將柳秋安置在椅子上,轉頭就心無旁騖地收拾被褥。

道觀裏窮的每人隻有一床被褥,卷起來行李隻剩下光禿禿的床板和墊在底下的稻草。

李魚的視線瞥向旁邊皮膚白的耀眼的男子,有些發愁地開始解開道袍的衣帶。

柳秋本就時刻關注李魚,剛才就心下暗忖,這小道士年紀雖不大,但一定是通過人事的,他多年混跡青樓,情場老手與嫩雛一眼就能辨別。

若是那等從沒見過男子身體的女人,必然是手足無措,進退失據,碰也不敢碰的樣子。可是讓她們一但有過後便能裝得道貌岸然,手段卻更加猥瑣。

他赤著身體,雖然傷痕累累,但身段還在,要是青澀的早就不敢動手上前了,而她剛才扶著自己腰的手卻那麽自然,恐怕私底下摸不知道過多少男人的腰了吧,何況今天早上發現下身纏繞的絲線都沒了蹤影,想想也知道是誰解開的,自己早被人家吃幹抹淨了還幫人家數錢。

呸,柳秋無名火起,心裏將李魚罵了十萬八千遍,小小年紀倒會騙人,繼而又將自己唾棄了一百萬便。竟然被個小姑娘三招兩式弄得五迷三道,你已經是快三十歲的人了,什麽沒見過,要不是相信虛情假意也不會混到今天這個地步!

一年幾百台手術的李醫生有口難辯,看外皮層算什麽,骨骼內髒我都看過,要是次次都臉紅那還得了。

待瞧見李魚開始脫道袍,反倒露出不過如此的神色來,哂笑尖刻道:“怎麽,等不及了,裝正人女子不好受吧!”

還沒等說完便被那粗布道袍兜頭罩住,李魚有些後悔大學時候怎麽沒多修一門心理學,撿回來的病人明顯還有被迫害妄想症,竟然屢次把自己當做色中惡魔。

唉,你可知一個小小的動作給我多大的傷害……

李魚不得已穿起了她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正紅罡紋法衣,做賊一樣端著水盆鎖門離開。

聽著腳步漸漸遠了,柳秋才慢慢地將粗糙的道袍扯下來,他又執拗地抿起了嘴,麵色卻透出些人氣來,輕輕地撫了一下道袍,才終於鄭重地蓋在身上。

等了一會李魚沒回來,反到等來了端著飯菜的澄心,她來的匆忙,沒看到門口掛著的銅鎖,房間的門有些鬆鬆垮垮,雖然上了鎖,一拍卻是還能裂開一個不大不小的縫隙,澄心便拍門便喊師叔。

柳秋聽見澄心的聲音,瞬間屏住了呼吸,他太清楚被發現的後果了,自己被浸豬籠是肯定的,連那小道士也得被流放。

還好屋子裏還算陰暗,蓋著的道袍也是顏色深沉,隻可惜這道袍短了一截,明晃晃露出他兩條白的發光的傷腿。

隻要澄心將門縫開大些,轉頭一撇便能看到自己,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劇痛都吞在喉嚨裏,將折裂的腿彎著蜷縮在椅子上,短短片刻,冷汗涔涔浸透了灰青的道袍,下唇都被咬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