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等到寒假結束,平京的溫度終於屈尊紆貴地上升了幾度。別的暫且不說,至少風刮在臉上時,沒有像刀子刮過一般疼。這個冬天,遲穗用完了一整罐的保濕麵霜,以往的冬天都會剩餘大半,這次卻用得幹幹淨淨。
她還是不習慣平京的冬天,幹燥得仿佛咳嗽一聲就出血。
方圓回到學校,就找上了遲穗,問她是否會唱歌。
遲穗點點頭,又搖搖頭。
方圓纖細的眉挑起:“那是會唱還是不會?”
遲穗有些不好意思,“會唱,但是唱得不好聽。”
方圓卻起了興趣,讓她輕輕哼一段。
早春的天氣,還有料峭的寒氣裹挾全身,遲穗抱著課本,哼起一段:“天生我高貴豔麗到底,顛倒眾生,吹灰不廢……”
這是梅豔芳的《芳華絕代》,奶奶的磁帶有這首歌,每次會在斜陽垂在樹梢上,柴禾燃起金黃的火焰時響起。遲穗不用回想,也能將它的歌詞準確唱出。即使是一首粵語歌。
她沒有自謙,便是這熟悉的歌,唱來也不過中規中矩,隻遲穗音色好,清清綿綿的,仿若雪落在鬆針上,便多了一分耐聽。
方圓也熟悉這首歌,烏江小鎮的高中,處在江南水鄉,綠水清波搖櫓過,那校園廣播中的歌曲也隨著船槳搖過。她同遲穗一起哼起來,遲穗笑著,說方圓唱得比她要好聽許多。
方圓怔了怔,那一雙纖細如春天柳葉一般的眉彎起來:“真的?”
遲穗點點頭。
隻是這笑在她眉眼上停留了一會,就變作遺憾。方圓說,有個做樂隊的學長,他們樂隊裏的主唱得了重感冒,嗓子一直不好,可巧這幾日一直有演出。學長就尋到方圓,打聽是否有唱歌好聽的,不論男女,請他幫忙救場。
方圓有些可惜道:“報酬很豐厚。”
遲穗再三謝過,她知道方圓的熱心腸,總是在盡可能地幫她,於是笑笑,和她說又找了一份家教,那戶人家給的薪酬同樣不菲。
那天回到宿舍,室友提醒遲穗記得看班級群的消息。遲穗打開群消息,看到班長在發獎學金評定的通知。上個期末雖然頂著感冒,但遲穗的成績卻意外得不錯,績點靠前。
室友也在看各項獎學金的評選要求,順便也幫遲穗看了一眼。
“這個貧——國家獎學金我覺得最適合你。”
她在說獎學金的名稱時含含糊糊,大約也是為了照顧遲穗的自尊心。
遲穗表情沒有什麽變化,偏頭往室友的電腦屏幕上看了一眼,上麵列舉的條件她確實都符合。而且,這個獎項也是所有條件符合中的獎項中,獎金最高的一個。
她點點頭,笑了笑,說確實。
室友的心情也放鬆了,說實話,女生寢室生活最怕個性敏感的人,往往說者無心,聽者卻一字不落聽到心裏去。還好遲穗並不是這樣,盡管家境敏感,個性卻大方。這種人,即使當不成朋友,相處也不會太難受。
今晚的話題並不隻有獎學金,班長還在班級群裏開始組織班級活動。上個學期都是新生,彼此之間尚還不熟悉,但過了一個學期,至少班級中的人都能叫出名字。
時間定在下周末,班長統計去參加活動的人數,私聊了遲穗。因為她是為數幾個不去的人之一。
遲穗記得班長的模樣,那張臉生得端正,甚至可以用隻能用清秀來形容,他比一般的同齡男生要更為清瘦一點,也要比一般的男生更為耐心細致。他問遲穗,下周是有什麽事情,才不能參加活動。
遲穗敲上打工兩個字。
過了一會,班長的訊息就回複過來。他問遲穗打工的時長,或許是為了怕遲穗誤會,這句問話之後還急急忙忙跟著一大段解釋。他說如果打工完畢後時間來得及,還是希望遲穗能參加活動,畢竟之後的學業更加繁忙,很難再有聚在一起的時間。
苦口婆心,性格很像奶奶。
遲穗計算著下周末的日程安排,到底還是遺憾地與班長說,即使將家教的工作時間壓縮在一起,也隻能空出周日的下午的半天。但是活動那天初定卻是周六。
可是班長不介意,發過來的語句都帶著開心,他信誓旦旦地說活動時間可以調整,但希望遲穗能來。
室友中也有一個不願去參加活動,蓋因組成活動的一部分中有爬山,她覺得爬山過程中腳底肯定生水泡,為著腳底的安全,還是不去省心。班長想必也找了她,室友敷著麵膜,一雙長腿翹在桌上,身體隨著椅子的晃動也隨之輕微搖晃。
她一麵回著信息一麵說出聲。
“紀林深真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紀林深是班長的名字。室友應該也被班長說服,歎著氣回頭問對床,是否鞋底塞衛生巾可以不生水泡。
遲穗在手機上查了要去爬的山,叫做香葉山,以紅楓出名,網頁上的圖片,看起來就如一團火一般,燒了滿山滿野。遲穗念著介紹,不到千米高度,四舍五入可以算作一個小山包。
不過室友仍如臨大敵,那一日衛生巾的命運,怕是逃脫不了要當做鞋墊。
在去香葉山之前,遲穗先將獎學金申請的表格帶到學工辦,寢室裏的另有兩人也申請了,遲穗一起帶了過去。
負責的學工老師並不在,對麵位置上卻坐了勤工儉學的學生,聽遲穗說了來意,指指對麵的桌子,說放到這上麵就行。那桌上已經有了一疊申請單,上頭壓了一個空調遙控器,避免被不慎吹進的風吹落紙張。
遲穗移開遙控器,看到最上麵的一張,寫著一個略有些熟悉的名字:顧曉蕾。她好奇地多看一眼,發覺她申請的獎項,竟然同她一樣。遲穗想到那天回去飛機上學姐的竊竊私語,那些所謂的消息來源,並不是空穴來風。
她沒有再多看,將自己帶來的申請單壓到上麵,便出去下樓。這幾日的天氣都很晴朗,澄澈光線落在沒有被外牆隔斷的旋轉樓梯上,仿佛連做樓梯的瓷磚都顯得明亮起來。
想必這樣下去,周日也會是個好天氣。
方圓給遲穗發了一段視頻,是她做樂隊主唱的畫麵。那日方圓說的樂隊兼職,最終還是由她自己填補上了。
遲穗點開視頻,光線略有些黯淡,不過卻是為了襯托出其上閃爍的□□,像一顆顆星星,點綴在夜空上。方圓站在台上,閉了眼唱歌,不同於她秀麗溫婉的長相,聲音卻是略微低沉,很適合她所唱的搖滾曲目。
視頻隻有半分鍾,可效果很好。遲穗回複方圓,再這樣唱下去,播音屆怕是要痛失人才,得到方圓大笑的表情包。
爬山那日,如遲穗所想,是個晴好的天氣。上午補課的高中男生許是從他媽媽那邊知道了遲穗下午的活動,上午補課時就有些坐不住了,一會說說香葉山他也去過,哪些地方最好玩,叫遲穗不能錯過,一會又偷偷摸摸湊到遲穗耳邊,商量能不能也帶他去。
這個年齡的男生最為好動,可是仔細算了,他這段時間連完整一天休息的時間也沒有,每日書庫題海裏掙紮,也難怪發生一件新鮮事,都要在遲穗耳邊不停說道。
隻是偷偷出去玩的要求還是被遲穗否決。
班長租了一個大巴,遲穗趕到的時候還算早,車上沒有多少人,她可以選喜歡的位置。遲穗選了靠前的位置,這麽個大巴車,車上的氣味混合了皮質和汽油的味道,並不好聞,如果時間長了,坐在後座極有可能暈車。
遲穗坐定後,同學三三兩兩都來了,大多都是已經說好同誰坐,到班長上來後,留下的空位也就隻有前排的幾個。
也許是在大巴外曬久了,即使帶著一頂棒球帽,他的臉還是很紅。大巴外招呼同學走快點聲音很大,進到裏麵他聲音卻小了許多,問遲穗旁邊能不能坐。
遲穗點點頭,抬眼看他,好像見他臉更紅了些。
香葉山就在平京京郊,大巴開過去至多一小時,也就到了。
紀林深,也就是班長摘掉了他的帽子,看到身邊的遲穗靠著車窗,合上眼的麵色似乎有些不適。每一次和她說話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紀林深再積攢了一遍,伸手輕輕碰了一下她。
那是一觸即離的觸碰,隻能感覺到她衣服的紋理,至於其他的,是妄念了。
紀林深輕聲問:“你是不是不舒服?”
遲穗睜開眼,見到紀林深帶了關切的臉龐。
“有點,我睡著就好了。”她說。
這位大巴師傅開車技術有待提高,一頓一停,攪得遲穗的胃裏翻江倒海。再閉上眼前,她先看到了遞到她眼下的東西。
一瓶水,還有兩顆薄荷糖。
紀林深彎起眼:“要試試嗎,可能會好受點。”
直到這時,遲穗才發覺他有一雙略顯得可愛的眼,像鹿眼,隻是鼻梁與眉毛線條幹淨利落,才叫這眉眼沒有女氣。林深時見鹿,這句話同班長很相襯。
她道了聲謝,隻接過薄荷糖,然後從包裏拿出水,表示已經有了一瓶水。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