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甘景譯笑了兩分鍾,並得出結論:“未來兩年內,都不會有比這更好笑的事發生。”
沈清澤沒空搭理他的奚落,苦著張臉對崔翕聞解釋:“我對餘大夫,不是,對咱們嫂子萬萬沒別的意思,我隻是單純欣賞嫂子高明的醫術,崇高的醫德!”
雖然崔翕聞和他的新婚妻子沒有實質感情,但他道德感極高,不可能容許兄弟覬覦這樣的事發生。沈清澤自認也算是開化的文明人,不會作出這種事。
就算原先其實是欣賞餘君藥的美貌,如今也絕對不好承認。
崔翕聞“嗯哼”一聲,表示知曉。
他在餘升允堂是親眼見過沈清澤對餘君藥的態度的,雖然點頭哈腰的沒有骨氣,但守禮坦然,並無唐突冒犯之意。
沈清澤是孩子心性,單純的愛美之心不含其他弦外之音,崔翕聞清楚這一點,否則不會允許他剛才如此談論餘君藥。
崔翕聞嚐了一口火炙的小竹莢,微微皺眉,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姿態從容地喝了口清水,爾後說道:
“按醫囑吃藥,別浪費了她用心開的處方。”
崔翕聞抬頭看沈清澤,狹長的丹鳳眼裏帶三分打趣。
小算盤被識破,沈清澤心虛地撫了撫額。
餘大夫告訴他,他的胃病並不嚴重,若按時煎藥,一個療程可以看到效果,若無效果,方需要再去複診。
坦白講他雖然是發自內心的相信餘君藥的醫術,但並不打算真就老實吃藥了,因為這樣才好可以複診再次見到餘大夫。
不過,如今他是萬萬不敢了。就算餘大夫的藥無效,他也會說成是仙丹。
“沒想到我們的小崔夫人還是位世家名醫,清澤已經見過了,改天咱倆也搜刮出點小病小痛,讓這位餘大夫替我們把把脈。”
甘景譯拍了拍儲崢的肩,眼睛看著崔翕聞的方向調侃道。
崔翕聞表情淡淡,又恢複了看上去事不關己的樣子。
沈清澤剛剛被崔翕聞的結婚證驚出一身冷汗,這會生吞三個鵝肝手握,慢慢回過神了,憤憤伸腿踢了一腳崔翕聞的椅子:
“崔翕聞你也是夠缺德啊,從我發你餘升允堂的定位開始就猜到要和你老婆打照麵了是吧,虧我還跟你老婆介紹,哎喲這是我朋友,你在邊上雲淡風輕,你老婆也裝不認識,原來是夫妻倆合起夥來演我呢。”
崔翕聞巋然不動,倒是沒有反駁。
隻不過在非家人親戚在場的地方裝作不認識,是那位沈清澤頗為仰慕的餘大夫,親自立下的規矩。
他無端想起兩家人第一次正式會麵,也是餘君藥第一次見到崔翕聞的場景。
他早在幾天前已經遙遙望過她一眼,有了心理準備,因此見到她時波瀾不驚,簡單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安靜站在爺爺奶奶身後。
餘君藥卻似乎沒料到父親為她挑選的“良婿”是這樣的家世這樣的人物,克製地打量了他幾眼,春黛微微皺起,向後退了一步,在她父親耳邊低語。
她的聲音的確很輕,崔翕聞的爺爺奶奶是絕對聽不見的,但他自己聽力過人,卻無可避免的聽清了。
她說:“沒別的人選了嗎?”
崔翕聞從小到大也算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向來隻有他挑揀數落別人的份兒,第一次被人當著麵地嫌棄,個中滋味倒是新奇。
雖然他之所以選中餘君藥,不過是因為對頻頻相看生了厭煩,而她恰好還算順眼,僅此而已,並無旁的旖旎心思。
但那日不知為何生了幾分玩笑的想法,席間餘君藥越是表示自慚形穢、難以高攀,他便偏要作對,作出一副甚為滿意、非卿不可的姿態。
老夫妻第一次見孫子如此明顯表露自己的意向,自然是加大火力,怎麽也要替崔翕聞留人。首先把餘君藥的家人都哄住了。
一頓飯吃的如同餘君藥一對多的拔河賽,到最後,她隻差沒明著說“我對崔翕聞這樣的完全不能接受”。
崔翕聞突然就覺得沒什麽意思,他要找的結婚對象是目標一致,願意共同安撫家人且平日裏相安無事的人,餘君藥有她自己的一套標準,他不是真的非卿不可,更沒有閑情逸致去配合。
他麵容冷峻,留下一句“悉聽尊便”後便先行離場,之後沒再留意餘君藥的消息。
三天後,餘君藥突然聯係他,問他有沒有時間,是否願意下午去領證。
從民政局出來,崔翕聞的新婚妻子對他提了三點建議。
第一,一個月內做好婚前財產公證。
第二,平日裏各自生活,互不幹涉。
第三,在雙方家長麵前扮演恩愛夫妻,但在其他地方,仍舊裝作不認識即可。
由此可見,餘君藥大夫長得清冷脫俗,做起事來更是雷厲風行。
她後兩點的想法與崔翕聞不謀而合,他不可置否。
至於第一點,崔翕聞想用這一場表麵婚姻解決終身麻煩,因此沒有離婚的打算,沒有離婚就自然沒有財產分割,他不希望餘君藥之後還有離婚的準備,給他平添麻煩。
但是餘君藥一再堅持,他也隻能無奈同意,今天就去律所擬了相關證明。
崔翕聞收回這張嶄新的結婚證,重新放入大衣的口袋之中。
這邊沈清澤還在找補,大肆讚美餘氏中醫懸壺濟世,餘升允堂古色古香,仿佛他真是十足的中醫迷。
崔翕聞興致寥寥,拿起手機查收未讀的消息,挑了幾則進行回複。
劃到下麵,他意外發現今日他們話題的主人公,餘君藥大夫也在半個小時前給他發了微信。
【後天晚上我們家吃飯,和我一起過去。】
冷酷的小餘大夫,發來一句簡單的祈使句。
崔翕聞不緊不慢地輸入,一個公事公辦的OK手勢。
他想自己過了三十分鍾才回複,算是已經拿了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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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十五號,是每月餘家吃團圓飯的這一天,也是餘君藥爺爺餘仲弦開堂坐診的日子。
國醫大師出山,餘樞啟這個A大附屬醫院副院長、A市醫科大學中醫學院院長也隻能靠邊站,回到原先的診室。更逞論餘君藥。
以往有時餘君藥是站在爺爺邊上做輔助工作順帶學習,有時是回到那扇屏風後單獨開診。
但老爺子今天發了話,說她正值新婚燕爾,偶爾懈怠一天才是人之常情,不如趁著今天,和崔翕聞約會培養感情。
在餘君藥家,老爺子說一不二容不得她拒絕,但她也無意真去找崔翕聞談情說愛,於是叫了好友顧巧,準備在咖啡店耗上一個下午,直到晚上回家吃飯。
顧巧是名攝影師,時間支配自由,可以隨叫隨到。
剛在餘君藥麵前坐下,顧巧就被她手上那顆藍鑽婚戒晃了眼睛。
顧巧一口水在喉嚨口不上不下,費好大勁才咽了下去。
餘君藥並非為在好友麵前顯擺,平日裏她都是將這枚戒指放在抽屜最深處,隻是今日白天不出門診且晚上需要回家吃飯,怕自己遺忘才提前帶上。
這顆顏色等級達到Fancy Dark Blue的藍鑽色澤宛如汪洋,濃稠綺麗到了極點,在日照之下流光溢彩,四周又用大量碎鑽環繞襯托,像花蕊之心,也像冠上明珠。
顧巧罵了句髒話,將餘君藥的手舉到自己眼前仔細觀賞:
“這鑽石的直徑,怎麽比我小拇指還粗?”
她伸手比劃,嘴巴微微張大。
餘君藥被她說的有些難為情,想要摘下來放到包裏,被顧巧一把攔截。
“別,就當是讓我見見世麵。”
顧巧一邊握著餘君藥的手賞玩,一邊問:“這得值多少錢?”
餘君藥想起她無意間聽到旁人用同樣的問題問崔翕聞奶奶時,那位精神矍鑠又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毫不在意地說了一串數字。
餘君藥伸出兩根手指。
顧巧嘴巴張大了,不敢置信地問:“兩千萬?”
餘君藥緩緩搖了搖頭,輕聲說:“再加一個零。”
顧巧的下巴要脫臼了,她倒吸一口涼氣,恨不得大叫起來,又怕引起周圍人主意,隻能拚命壓低聲音:
“兩個億???”
餘君藥麵色凝重的點頭。
這顆裸鑽原名“蓬托斯之心”,崔翕聞奶奶用兩千八百萬美元拍下後,將其簡單粗暴地更名為“君藥”,毫不掩飾表達對孫媳的滿意與疼愛。雖然在加工過程中藍鑽的克重由九點六克拉降至七點二克拉,但因為精妙絕倫的設計、上乘的切割和製造工藝,使其價值不降反升,兩個億也隻是保守估值。
至此,顧巧對好友閃婚嫁入豪門才有了真切的實感,她喃喃道:“別人是把一套房戴在手上,你倒好,一口氣戴了二十套。”
餘君藥不習慣接受他人這樣的饋贈,她已經做好打算:
“今年過年難免頻繁和他們一家見麵,所以我先暫時戴著,等過完年我就還給崔翕聞,讓他自己保管處理。”
顧巧大笑:“他怎麽處理啊?這戒指都和你一個名兒,他也不好轉贈呐。”
餘君藥蹙眉,作深思狀,顧巧忍不住感歎:“不愧是我們思想崇高不為金錢折腰的餘大夫,難道就沒有生出過順水推舟,成為真正的小崔夫人的打算嗎?”
餘君藥對崔翕聞沒什麽好印象,聞言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可能。”
雖然她不曾對婚姻中的另一半有過具體到幻想,但她清楚的知道那絕不是崔翕聞那樣。
家境殷實,帶來複雜和暗流湧動的家庭關係;過於出挑的容貌,來帶倨傲和不可一世的自負;一帆風順的成長經曆,帶來何不食肉糜的冷漠與麻木。
每一條,都在餘君藥的雷點上。
如果不是由於家中壓力,她根本不會考慮和這樣的人結婚。
也正因如此,在領證後她與崔翕聞就不曾聯係,直到臨近月中,她才迫不得已,讓他和她一起去吃這頓團圓飯。
顧巧點了點頭,作遺憾狀,目光移到窗外,突然又激烈地拍了拍餘君藥:“你的不可能,來接你了!”
顧巧是見過崔翕聞的,可重新見到還是忍不住感慨,姿色上上乘,確是極品,可堪餘家君藥之夫。
年輕男人將停在路邊臨時停車位上,從駕駛座上下來。他今日襯衫外麵穿的是件淺色風衣,五官少了些攻擊性,卻仍足可睥睨萬物,氣質矜貴至極,此時姿態懶散地倚在車旁,見餘君藥朝自己看來,便伸手搖了搖手中的手機。
餘君藥見狀解鎖自己的手機,才發現五分鍾他發了消息,說自己會早點過來,請她陪他去一趟超市,準備些拜訪用的禮品。
顧巧看了看手表,驚訝到:“不是才三點半?他這麽早就來接你?”
餘君藥臉上不見欣喜,也不見陡然與好友見麵被打斷的慍怒,起身和顧巧告別:“我先走一步,下次請你吃飯。”
顧巧看著好友上了那輛阿斯頓馬丁的副駕,緩緩露出笑容,在她身後喊:
“倒不如請我吃人均兩萬的婚禮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