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晗色擱床板上醒醒睡睡地躺了半個月,傷勢好得快,第十六天的大清早,他就整出個草木係拐杖,興衝衝地拄著出門了。
囂厲估計是跑哪裏去閉關療傷,除了剛醒來見過他一麵,後來再沒看見他在竹屋裏了。
其他大妖們倒是照著順序來看他,不過時間都不久,怕耽誤他休息,也不跟他嘮嗑。
宅了這麽些天,清醒時他獨自擱榻上瞎想了許多,最大的感觸就是一株草呆屋裏真是寂寞,大部分時間和盆栽裏的小竹說話,有去沒回,兀自把草憋傻了。
按照順序,今天該是蛇妖那兩口子跑來看他。晗色邊翻山頭邊欣賞鳴浮山的日出,很快,山陽和水陰的家就在不遠前。他加快步子,冷風一撲打了個噴嚏,那緊閉的房門欻地打開,正巧探出了一個腦袋。
山陽看到他冒雪來吃了一驚,趕緊飛出來到他麵前:“你怎麽回事??傷還沒好全,怎麽出來了?”
晗色拍拍拐杖:“我基本好了,就是想出來透透氣,嘿嘿。”
山陽臉上顯現出責備的神色,攙扶住他,一彈指,直接瞬移到了自己家裏去。
風雪隔絕在門外,屋內燒著紅通通的紅泥火爐,水陰正把手放在爐子上麵烤手,看見他也瞪圓眼睛:“晗色!”
晗色舉起一隻爪:“早好!”
“好你個頭啊。”山陽帶著他過去放在水陰旁邊烤火,“怎麽瞎跑出來了?囂哥要是沒看見人該急了。”
“他才不急呢。”晗色摸摸鼻子嘀咕,“我好久沒看見他了,他去哪了呢?”
水陰解開自己的大鬥篷,分一半給晗色裹,聽此有些敢怒不敢言的忿忿:“真的假的?”
他正要點頭,一邊山陽喲出了聲:“當然是假的,他怎麽會沒看你。”
晗色垂首吹鬥篷上的毛毛:“我的確好多天沒看見他啦。”
他掰起指頭數日子,山陽端了個小鍋放在火爐上,老神在在:“你醒著的時候他沒往你跟前湊,你睡著的時候他一定在。尤其晚上,夜色一黑,那老東西化作蛟形往地上一盤,黑乎乎的一坨,你絕對發現不了他。”
晗色的小指翹著忘了彎下來,精神了些:“真的假的?”
“假不了,今晚回去試試。”山陽掀起鍋蓋,小鍋裏飄出魚粥的香味,“沒想到你會自己跑出來,我和水陰今天正要過去看你呢。小草,現在感覺身上怎麽樣?還疼嗎?”
晗色想象囂厲在大晚上化成一坨黑乎乎的樣子,回答間忍俊不禁:“唔,沒事,皮糙肉厚的,早就不疼了。”
水陰聽著又心疼地把他裹近點:“你沒有鱗和殼,別硬撐著。我問了哥當時的情況,那也太凶險了!”
晗色給點陽光就燦爛,往水陰座位挪,挨著他笑:“好家夥,我也想知道。囂厲隻說了個大概,意思就是他老舅誆他進去結果被他反殺了,別的我摸不著頭腦。”
水陰攬住他比劃五根手指:“你想啊,除了歧川,五毒裏的四個和囂哥一起設陣,直接就是衝著置對方於死地的路子去的。你傻乎乎地跳進那獵殺陣裏,光是聽著都嚇死我了!”
山陽盛出兩碗粥遞給他們倆:“這不,囂哥中途自己停下了嗎?那位老舅趁著他救你的功夫溜啦。來,吃早餐。”
水陰悻悻地接過,晗色捧在手裏暖著,朝山陽擠眉弄眼:“我就知道囂厲沒說的東西太多了,然後嘞?他有沒有把昏迷的我公主抱回來,然後守在我床邊三天三夜沒合眼,摸著我的手哭哭啼啼說‘色啊別留下本座一人’?”
兩位蛇妖同時扭了扭身體,山陽吐出蛇信嘶嘶作響:“不至於……你這腦補好冷,讓我想冬眠。”
晗色嘎嘎作笑,笑完裝模作樣地喝粥,聲線盡量放鬆:“因為我莽撞,害你們功虧一簣,他心裏估計很不是滋味來著。”
山陽搖頭:“老舅可以下回打,但晗色隻有一個,他不會棄你於不顧的。”
這話說得晗色都想豎起大拇指。他惆悵地吹魚粥,想著大妖怪怎麽就不會這麽說呢?
水陰也歎氣,自覺地轉移了話題:“我從前在淮水修煉,也聽過這位老舅的大名,向來幹的不是人事,沒想到現在還沒停止迫害囂哥,真是叫人頭疼。”
晗色也自覺地接過這轉角:“囂厲說那位老舅想化龍,從前想吞他娘的妖丹,後來想吞他了,這胃口也太大了。”
山陽嘬起魚粥,投入嘮嗑當中:“化龍也就算了,這個我也想。關鍵是那位老舅還想搶下一枚能號令妖族的神令,憑令做妖王,然後統領我們這群雜碎,上九天,幹蒼穹。”
“這得吃多少斤番薯才能有這麽大的口氣!”晗色目瞪口呆,想了想,又問:“不過這麽香的大餅,老舅應該有不少追隨者吧,那神令現在在哪呢?感覺有些危險嗷。”
“追隨者他也吞,隻有幾個死忠的還在。個性太強的向來都合不到一塊,那幾位更喜歡當孤膽英雄。”山陽吃到魚刺,嚼吧嚼吧吞了,“至於神令,跟神字沾邊的寶物一直都在天鼎山裏。那鬼地方說是神降之地,天然結界不僅厚,還有迷障,很少有人能找到路,能進山的人不多。”
“天鼎山……好像在哪聽過。”晗色按住跳跳的左眼皮,“那神令應該挺安全。”
“挺好的。”水陰已經吃完一碗粥,滿足地摸了摸肚子接口,“有寶物就有費盡心思的覬覦者,天鼎山的天然屏障再牢固也是死的防守,還需要活的守護者。在修真界中,有人降世時身上自帶神印,那就是神指定的守山人。那位老舅幾百年前闖過一次天鼎山,就是被守山人趕出來了。”
山陽給他再添碗粥,又向晗色說話:“還有你囂哥。他那會也進了天鼎山,這事讓他在妖界裏徹底出名了。”
晗色哈哈笑起來:“他聰明又厲害,能進山不奇怪。不過老舅為霸業,他去天鼎山為了什麽?”
山陽也笑起來,帶了些同情意味:“說起來,囂哥這回入了坑,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晗色心說我還能不知道?好家夥,他倆在榻上纏得火熱,結果一個傳喚陣一句周隱找到,囂厲就從他身上出去了。
山陽繼續解惑:“為了一個叫周隱的小仙君。這仙君一降世囂哥就到處找他,但周隱人如其名,也不知道用的什麽辦法,藏得相當好。不過除了囂哥,修真界所有對天鼎山的寶藏心懷鬼胎的人都在找他……你道這是為什麽?”
晗色腦袋上亮起一個燈泡:“我知道,因為他長得巨特麽好看!”
水陰被逗笑了,笑過之後又把晗色裹緊了。
山陽噗嗤一聲,再歎一聲:“最主要的,來自於他是守山人的轉世。當初守山人周倚玉一死,天鼎山就陷入百年不散的茫茫大霧,什麽法術也沒用。而且周倚玉死後的三百年裏,世間沒有再出生過帶有神印的守山人。世人合理猜測,都認為是周倚玉搞的鬼。”
晗色跟著喃喃:“周倚玉。”
“守山人再沒有降生,但周倚玉的轉世卻出現了。那想進天鼎山的人活泛起心思,就把主意打到周隱身上去。”山陽晃了晃碗,“把他抓起來用些見不得人的秘術激發他前世的記憶,也許就能找到通往天鼎山的路呢?”
晗色手一抖,忽然湧出了個猜測。他當初得了周隱小仙君的一口血化為人形,囂厲強行逮他回來,還不讓他出去,也許是擔心自己被那些人也當成是去往神山的線索。
但囂厲並沒有向他搞些什麽秘術,也許……拋卻別的理由,大妖怪存過想保護他的心呢?
晗色越腦補越覺得合情合理,還問山陽佐證:“囂厲以前也進過天鼎山,他在意神山的寶物麽?畢竟和老舅一樣被守山人趕出來了……”
“前頭我話沒說全,你這兒理解錯了。”山陽憐憫地打斷他,“是他和周倚玉一起,把擅闖進山的老舅趕走了。”
晗色臥了個大草:“!”
“囂哥對神山沒興趣。他當時費力進神山,純粹是為了周倚玉。”山陽豎起根食指貼在唇上,“他娘會推算命數的術法,耗損修為給他推算過,命盤顯示,他的情劫會讓他受五雷轟頂死成渣渣。”
“這個劫的名字就叫周倚玉。”
晗色抓緊了變涼的粥碗,指尖發涼。
山陽料想他聽不懂,繼續補充:“他進了天鼎山,找到了他的劫,不僅破劫失敗,而且直到現在還在情劫裏。他找周隱小仙君,意圖不在什麽虛無縹緲的天鼎山,而是想找虛無縹緲的周倚玉之影。至於小晗色你——”
水陰也是第一次聽到這群攻心裏的彎彎繞繞,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夠了!”
山陽的神情一下子變柔和,趕緊挨過去摸他腦瓜:“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別氣別氣。”
水陰作為一隻冷血動物修煉出來的妖,情感倒是比熱血的還豐富。他放下碗不喝粥了,一件大鬥篷裹緊自己和小草妖,還直接展開雙臂抱住了他,氣得口擇無言:“晗色,現在為時不晚,你別把自己搭進去!如果真的不慎迷戀上那黑蛟,咬牙趁早脫身最好!”
“哎呦喂我的祖宗。”山陽叫苦不迭,手伸進鬥篷裏把水陰扒拉出來,“這麽沒輕沒重的,待會讓他身上的傷口裂開了怎麽辦?”
水陰急得捶他:“晗色為什麽受的傷,還不是為了……”
說到這水陰啞口了,隻看向晗色。
晗色神情很認真很正常,手裏半碗涼了的魚粥不小心倒在了地上,涼得更快。
這時屋外門響,山陽從後抱緊水陰,扭頭問:“誰啊?”
屋外傳來有規律的兩聲敲門聲。
山陽就知道是那廝,抬手虛指一劃開了門。
門口的人望了屋裏一眼,覺出氣氛不尋常:“在說什麽?”
晗色循聲回頭,看到一身黑袍的囂厲靠在門口,青山小雪,紅爐生煙,大妖怪像一幅濃墨潑出的畫。
他沒接話,一邊山陽鎮定地答:“說你呢。”
囂厲的眼神便轉回了晗色身上,音色悅耳:“說我什麽?”
晗色望著他,眯起眼睛笑。
說你喜歡守山人周倚玉,周隱小仙君是他的轉世及替身,而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小草妖,是替身的替身。
一個妙趣橫生的套娃。
作者有話要說:
小草:好家夥,我在這條食物鏈的底端!
黑椒:我……不是……他……那個……你……
其他:好大兒,腦袋伸過來,我保證隻打你一下,一定不會往死裏打的(=^^=)
ps:搓搓爪子,這兩天因為追個喜歡的體育項目的比賽直播推遲了更新,這章給按爪的小天使們叼個紅飽飽嗷~
(快來寵幸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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