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秋至,九月初九重陽節,天剛亮,晗色已經迫不及待地從地板上爬起來,躡手躡腳地推開門出去,期待地跑到離竹屋不遠的一株花樹下,小狗一樣興奮地把埋在樹下的酒壇子刨出來。
這是他一個月前跟著方洛他們學習釀的茱萸酒,埋到現在,就是為了在九月初九這一天開壇,和鳴浮山的其他大妖一起喝。
晗色從來沒喝過酒,但他是一直看囂厲喝的。那大妖怪喝酒時有說不出的肆意瀟灑,本來就長得賞心悅目,把著酒杯獨酌時更別有一番韻味。晗色起居飲食都跟著他,看他喝得那麽有滋有味,也曾想和他一起喝酒,但囂厲怎麽也不肯。
大妖怪當時戲謔地把一碟羊奶磕在桌案上,嘲諷他是個豆芽菜:“前不凸後不翹的,毛都沒長齊,學什麽大人喝酒?你要喝就喝這個。”
晗色聽此比出三根手指,表示自己已有三百歲的芳齡,然後氣呼呼地真狂飲了一個月的羊奶,成功地喝到一身奶味,以至於見羊讓道捏鼻子。但他的身板還是一馬平川,清瘦纖細,尤其腰身,細且軟。
對此他很苦惱,跑去請教懂得許多邊緣知識的蛇妖山陽:“山陽山陽,你們的胸膛是怎麽整出這鼓鼓囊囊的樣子的?你們是喝了幾缸的羊奶的?我這麽平坦,還要喝多少才能像你們這樣啊?”
山陽的乖弟弟水陰在一邊咳得滿臉通紅。
山陽則依舊正常,笑眯眯地解疑答惑:“小枸杞,這叫胸肌,不是喝/奶喝出來的,是修煉過程中和其他人打架打出來的。”
晗色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我還是去找方洛打架好了!”
“找方洛打架是苦修,你怎麽不找囂哥歡修?”山陽熱心地建議,“叫他幫你揉揉捏捏,多打幾回,成效比你喝一池子的羊奶強得多。”
晗色便真回去找囂厲,把山陽的提議說了。誰知道大妖怪聽完色急敗壞地跑出去找山陽,但那狡猾的蛇已經摟著弟弟溜走,不知跑到哪個洞穴裏去交/尾了。
囂厲沒尋到蛇妖的晦氣,回來把晗色按在桌子上“揍”了一頓。
然後他不僅不讓晗色喝酒,羊奶以及任何跟奶有關的飲品都不讓他喝了。
晗色捂著臀嗷嗷叫疼,當真是不明白大妖怪到底是想讓他如何。
不過今日九月初九是個特別節日,今天他便能和他們一起破戒,一飲為快。
看看讓大妖怪喝到蕭索黯然的**究竟是個什麽滋味。
晗色抱著酒壇蹲在破曉裏傻樂,忽然聽見身後不遠處有開門的吱呀聲,趕忙回頭一望,隻見囂厲自己起了床,披著黑袍靠在門邊沉默地望過來。
秋風蕭蕭,竹葉嗦嗦,簷下風鈴清脆悅耳,倚在曙光糅雜萬籟裏的大妖怪英俊得一塌糊塗。
晗色呆呆地抱著酒壇,呆呆地回望著他,心口的小心髒越跳越快。
半晌,囂厲轉身回了屋裏,依舊冷聲地使喚他去伺候他。
晗色屁顛屁顛跑去,興衝衝地圍著他忙活和蹦噠,即便囂厲不看他,他也還是充滿孺慕地望著他。
待收拾妥當,天光已經大亮。囂厲率先出門,晗色亦步亦趨地在身後跟著,從初見到現在,隻要大妖怪在鳴浮山,他便是他的小尾巴,小跟班,小跟屁蟲。
囂厲去了主峰的瑤宮,鳴浮山有頭有臉的扛把子大妖都過來了,其中以五毒虎、蛇、蠍、蜈蚣、蟾蜍五妖為首,這群大妖一旦有事個頂個的凶,但若是沒事就是一群二五仔。
虎妖方洛整天沒事就溜達去山下偷看他心愛的凡間女子,蛇妖山陽熱衷於和他弟弟水陰生小蛇,蜈蚣妖歧川執著於收藏鞋子,蟾蜍妖臨寒潛心研究毒術,隻有蠍妖觀濤常年不在,一直在外遊**。
瑤宮主殿都是些修為深厚的大妖,大家帶著各自釀的茱萸酒、**酒掰頭,比對著誰的酒更香,正吵得不可開交。
囂厲空著手踏進門一咳,眾妖才全部消停,此起彼伏地和他打招呼,順帶著逗弄晗色。
“喲,小枸杞你拎了兩大壇酒啊,真自己釀的?”
晗色兩手各提一壇,興衝衝地從囂厲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去應和:“對啊對啊,一壇囂厲的,一壇我的。我從前沒喝過,第一次釀,味道應該挺薄的,要不你們幫我看看?”
二五仔們胡亂地拍桌:“來!”
晗色便把酒壇拎上去,轉身巴巴地看向囂厲:“老大,你來開壇吧?”
囂厲現出不耐煩的神色,直接站在幾步之外,一揮袖把兩個酒壇拍開了:“你能整出什麽玩意……”
話音未落,酒香已鋪開,囂厲嗅到醇香,神色驟然不對。
他的這點異常掩蓋在眾妖的驚訝聲裏,大家掰頭來掰頭去,比拚著誰釀的酒更濃更香,怎麽也沒想到輸在了初次釀酒的小草妖手上。
方洛哇哈哈哈地開玩笑:“晗色,你若不是歪打正著,就是上輩子是個小酒鬼!”
囂厲臉色更難看了,他瞬移回自己的主位,渾身上下都向外散發著寒氣。
晗色意外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認可,雖然這事兒倍有麵子,可他沒有得到最想要的那一份誇讚,趕緊抱起兩大壇酒吭吭哧哧地跑到囂厲麵前,眼巴巴地催促他:“你不喝嗎?”
囂厲冷著臉隨意地舀了兩口意思意思,轉頭從他的乾坤袋中掏出別的酒,愛理不理地獨坐淺酌了。
不過小草精比誰都更易滿足,他喜笑顏開地挪到囂厲身後乖巧坐著,自己倒了一海碗小口小口地喝,喝一口便抬頭看一眼大妖怪的背影,不知為何,眼角眉梢的笑意怎麽也停不下來。
“我和壞妖怪一起喝酒啦。”
小草精自顧自地喜滋滋。
就是這麽的開心。
是日鳴浮山酒香百裏,讓人不飲自醺,淺酌酩酊,痛飲大醉。
待到入夜,晗色腳下打著晃,醺醺然要跟著囂厲回竹屋裏,走到半路,囂厲卻突然不讓他跟著:“你今晚隨便找塊土自己休息。”
晗色聽了一愣,舌頭打著結:“為啥呀?”
囂厲撥開他,眼角因著酒意也泛了些紅:“本座有事,今晚不用你伺候,你別來打擾。”
說著他自顧自地便走了,留下晗色在原地傻傻地發呆。小草精向來聽他的話,雖說心頭哇涼哇涼,但也依舊規矩,癟著嘴真掉頭走向了夜色下的鳴浮山,委委屈屈地挑睡覺的地兒。
他紮進婆娑竹影裏,回頭再望了一眼小竹屋的方向,秋風刮來,臉龐忽然濕潤,涼得他打了個噴嚏。
“誰在那兒?是晗色嗎?”
竹林外傳來聲音,晗色聽出是水陰的聲音,趕緊擦擦臉龐蹦出去:“是我是我!”
跑出林子一看,水陰攙著醉得七葷八素的山陽,那醉蛇的一隻胳膊伸進水陰的衣襟裏,撥得他衣衫淩亂。
水陰一邊製止著借酒耍流氓的山陽,一邊關切地問晗色:“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回屋啊?”
“囂厲說今晚有事,不讓我去打擾。”晗色戳戳手指,眼圈紅紅,“水陰,要不你們收留我一晚?外麵晚上有點冷,我不想一個人嗷。”
“囂哥不讓你回屋?”水陰有些詫異,“難道他……啊,這樣,晗色,要不你先回去看他一下?囂哥如果真的有事,你就來找我們。”
其實晗色就等著這麽一句讓他回去的話,誰來說都好。他轉憂為喜,高興地點了頭應好,隨即便撒丫子跑回了他和囂厲住過了三個季節的竹屋。
竹屋的門緊緊關著,簷下的風鈴無聲,屋內有婉轉吟聲。他聽得疑惑,扒著門縫往裏瞧,瞧見衣冠整齊的囂厲摟著個褪去半衫的少年在榻上,似是在做些歡愉的事。
晗色隻覺心口炸裂似的,大喝了一聲“嗷”,飛起腿就把門踹開了。
那陌生少年被嚇了一大跳,臉頰還有些酡紅:“尊主……”
囂厲的怔忡一閃而過,隨即放開了他:“算了,你走吧。”
那少年隻好撿回衣衫,恭恭敬敬地退出去,還幫著把竹屋的門給關上了。
囂厲倚在榻上打量他,眼神有些迷糊:“不是說讓你今晚別回來嗎?”
晗色氣息不穩,不知怎的特別想哭:“你、你說的有事,就是想和別人交/尾嗎?”
囂厲抬手掩著眼睛笑:“對。你把我安排好的人轟走了,我怎麽辦?”
晗色聽不懂話裏的言外之意,僵直緩慢地轉身,想往外走:“那我去把他叫回來……”
沒走出兩步,風從背後來,鈴在門前響。
“既然來了,還想怎麽走?”
來到鳴浮山兩百天有餘,這還是晗色第一遭上炕頭。一如從前所想的一樣,黑蛟的體溫十分冰冷,隻是或許因為酒意,他扣著晗色的手,垂首俯視而來時讓小草精錯覺出了幾分炙熱。
夜半嗚咽風聲未息,囂厲眯著眼摩挲他左側的肩頭,輕聲地喃喃問他:“你這兒的疤呢?”
晗色直抖,嗷到沙啞的聲音發顫:“什麽、什麽疤?”
囂厲醒了一般,炙熱頓時消卻為根深蒂固的冰冷。他鬆了扣住晗色的手,視線模糊的小草精想抓回去,可大妖怪不肯,這無處借力的小替身隻好揪褥子去。仰首望去時,大妖怪的目光幽深,不知是在看誰,總之不像是在看他。
晗色還想再找一找他眼裏稍縱即逝的溫度,人已叫翻過去了。
風聲鈴聲,竹濤如潮,草露如雨,越發喧囂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夢幻聯動》
周七崽:被當替身的情節,在下頭一遭時也是這樣的,代入感太強,拳頭已經硬了(▼皿▼#)
徐八嘰:不不不不,老子後頭早就知道是你了,嘴硬而已⊙×⊙
小草:qaq
黑椒:……
(頂起鍋蓋溜了溜了)
(糙州揮舞著鏟子在後頭追)
ps五毒:大虎方洛,二蛇山陽,三蠍觀濤,四蜈蚣歧川,五蟾蜍臨寒。
來自作者死去的腦細胞的碎碎念:看著這些好聽的名字,難以想象都是些背景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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