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冬至,天剛亮,晗色被什麽東西壓得不舒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隻見大妖怪像八爪魚一樣捆在他身上,睡得老香了。
晗色奮力從他懷裏掙出腦袋,囂厲依然睡得跟死了一樣,呼吸均勻地覆著他。被在黑蛟身上,黑蛟是晗色的被。
晗色側首看他,忿忿地吹著他的睫毛,小聲哼唧:“咱倆到底是誰受累啊?”
自重九節上了這榻,他睡覺的地兒就再沒回到地板上去。白天得任這位大少爺差遣,入夜還得任他可勁折騰,能休息的時間大大減少。
“你又弄疼我了。”晗色貼著囂厲鬢角抱怨,“我骨頭都要斷咯。”
如今到了冬天,這大長蟲有些冬眠的趨勢,睜眼時精神也有些困倦,一閉眼就睡得特別沉,晗色叨叨叨地數落他,他也還是安穩地睡著。
晗色使勁推他:“你怎麽這麽沉啊……”
囂厲叫他推到一邊,睫毛細微地顫了顫,努力與起床氣搏鬥,未果,呼吸繼續均勻了。他一手摟著晗色環在懷裏,就像抱著一個舒服的抱枕。
晗色枕在他胳膊上抬頭看他,看見大妖怪在睡夢中抿了抿唇,頰邊梨渦若隱若現,神情比醒著的時候柔軟多了。他端詳到發笑,往上一掙,捧住囂厲的臉偷親他的嘴唇。
大妖怪終夜和他親密相見,親與吻卻是很少,搞得晗色相當不滿。這會冬天到了,黑蛟睡得和死豬一樣沉,終於輪到他來擺弄他了。
晗色親了個滿足,竊笑著又咬了大妖怪幾口,這才嘿呦嘿呦地搬開他起來。他一抽身囂厲便失去了熱源,喉嚨裏發出了咕噥的聲音,晗色伸手捋過自己垂下的發梢,深綠的葉子悄無聲息地蔓延出來,堆在囂厲空了的懷裏凝聚成一個五官寡淡的小人。
囂厲得了熱乎乎的“抱枕”,老實了。
晗色這才得以下榻,裹上青衣出竹屋去,一口氣瞬移到溫泉邊上,跳進隔開的小池子裏,清晨浴湯泉。
“哎呦哎呦。”他小聲地叫喚著,揉揉小腹,忍著酸麻清理,大冬天清洗得滿頭大汗。
熱泉邊上暖氣騰騰,引來了鳴浮山中的蝴蝶,又促使溫泉邊的百花得以盛放,晗色邊蹙著眉頭清洗,邊和池子邊的小紅花說話:“這事到底有什麽好玩的啊,他怎麽就一直都不膩呢?”
小花精勉強抖了抖花瓣回應他,表示它也不知道。
晗色嘶著氣兒把含了半宿的東西清走,絮絮叨叨地嘮嗑:“每次都折騰得我夠嗆,不知道水陰是怎麽從山陽那得趣的,問水陰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說我可憐。害!草生真是艱難!”
“哦,真有那麽難受?一丁點好處也沒有嗎?”
晗色正清理到關鍵時,順口就答了:“哎呀這麽說也不盡然,我發現和囂厲交/尾還是有一點好的,好像從那開始之後,我的修為就開始突飛猛進了。這不,隨手長出草葉,捏個假人給他抱著……”
說到這,晗色覺得有些不對,趕緊回頭一看,隻見囂厲簡單地披著黑袍,長發亂糟糟地垂著,手裏攥著一把草葉,陰沉沉地盯著他。
晗色表情凝固:“你你你醒了?”
囂厲黑著臉:“托你的福,一醒來就看見個醜八怪在懷裏,嚇激靈了。”
晗色訕笑:“我這法術還不到位,下次捏個漂亮點的……捏我的臉怎麽樣?”
“你也醜。”囂厲冷聲地把手裏的草葉扔在晗色身上,半蹲在溫泉邊上伸手抓過他的長發將他扯過去,危險道:“下次再敢用這種法術,我讓你一整宿都哭爹喊娘。”
晗色被扯得頭皮疼,齜牙咧嘴地敢怒不敢言:“哦。”
囂厲不輕不重地用手背扇了他一下,隨即囂張地回屋裏去了。
晗色摸摸腦袋摸摸臉,鞠起水往身上擦擦,吭吭哧哧地從池子裏爬出來,捯飭完又繼續開始伺候大少爺的一天。
他跑去山腰的廚房整吃的,正巧遇到了在進食的方洛。
……丫直接化出了原形,虎虎生威地生撕一頭血泊中的小鹿。
晗色猝不及防地看見這麽血腥的場麵,嚇得背過身去捂住眼睛大叫:“啊虎哥!你不能去別的地方吃飯嗎?你們肉食動物進食太可怕了!”
方洛見他害怕,張開血盆大口把獵物啃完了,這才化回人形清理掉現場,舔舔虎牙朝晗色道歉:“嚇到你啦?沒事習慣了就好,我這還算斯文哩。”
晗色小心地背過身去看他,隻見方洛這回抓著一把野菜正在嘎巴嘎巴地嚼,看得他肉痛:“你們為什麽不辟穀啊?辟穀的話修煉起來就更快的說。”
方洛的虎眼瞪遠:“開玩笑,我修成妖就是為了更好地幹飯,辟穀?怎麽可能。”
晗色跑到灶台前挽起袖子忙活:“行行行,幹飯妖幹飯魂,幹飯都是人上人……但是為什麽囂厲幹飯要幹得那麽複雜!”
他忍著一身的酸痛僵硬地做飯,呆毛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光點心就要七個樣!每樣做三個,還得搭配好葷素。小炒煲湯七天之內不許重樣,食材特麽還得海陸空搭配,一條大長蟲,幹什麽這麽講究!”
方洛聽著聽著突然覺得手裏的菜葉子不香了:“這……可能因為囂哥以前是王子吧?住慣了水晶宮,吃慣了山珍海味,穿慣了綾羅綢緞,跑出來之後也不能將就。”
晗色呆毛豎直了:“什麽?他以前是什麽?”
“晗色你不知道嗎?囂哥沒告訴你?”方洛猛虎吃驚,“囂哥幼年那會,他娘帶著他去了東海,成了龍王的夫人,囂哥那時候就跟龍子一樣,錦衣玉食的。後來他娘沒了,他才離開了東海。”
晗色平地趔趄,恍然大悟:“難怪他如此龜毛!話說他為什麽離開東海?”
“你自己去問他嘛。”方洛苦哈哈地嘬菜葉,“我也很好奇呢。鳴浮山裏的話,山陽跟他交情好一點,可能因為同是水族的原因,他知道的多一些。有些話我不敢問也不敢說,就山陽敢湊上前去跟他掰扯兩句。現在多了你了……哦不過囂哥好像對你沒那麽好。”
晗色手一頓,看著做成小草狀的點心,哼唧了兩聲:“用你提醒啊。”
此時另一頭的竹屋,山陽正坐在竹屋裏,和大黑蛟相對而坐,兩條大長蟲都神情倦倦。
囂厲隨意地翻著桌案上的《晗色見聞錄》,揉著太陽穴問他:“你這會兒來幹什麽?”
山陽手裏撚著片竹葉,打了個哈欠:“我昨天去臨寒那串門,意外看到他在做一種新的毒,是你吩咐的?”
囂厲抬眼,眼神銳利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就是水陰看小草妖可可愛愛的,有點心疼了。”山陽依舊打哈欠,眼神則清明,“那毒是給周仙君用的,還是別的?”
囂厲翻過小草妖的本子,漠然答:“不是他,不用你們操心。”
山陽把竹葉揉成一團,笑了:“那就行。對了,晗色前兩天去找水陰解惑,嘖嘖嘖,我說哥,你也老大不小了,辦起事來那麽沒輕重的嗎?”
囂厲扶額:“……他朝水陰說什麽了。”
山陽笑得放肆:“千言萬語就一句話嘛。”
“你、活、兒、太、爛、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草(大悟):原來如此,難怪我哪哪都難受!
黑椒(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