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太陽

魏惟一發現蔣均良很愛抱著他睡覺,而且比起那方麵的事,更喜歡抱著他入睡。他直截了當地問他:“為什麽?”

“不為什麽。”

“肯定有原因。”魏惟一逼問他,“你為什麽不說實話?”

蔣均良仰著脖子靠在床頭上看魏惟一,後者將手臂橫在他麵前,繼續說:“你吃安眠藥,你失眠?”

蔣均良愣了一下,眼睛終於聚焦在魏惟一身上,“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早就發現了。”魏惟一鬆開手臂,退後一些,“你為什麽失眠,學業壓力大?不可能啊,你還壓力大的話,那我們就都不用活了,工作壓力大?你還沒正式工作呢。家庭壓力大?”他猛地重新逼近蔣均良,身體的重量幾乎都要壓在另一個人身上,眼睛發亮,“是不是?”

屋子寂靜了幾秒。蔣均良閉了下眼睛,睜開時神情不變,“我也不知道。醫生說是抑鬱症,給我開了點藥。不過聽說現在隻要是去看心理醫生,去做測試,大部分人都是有抑鬱症的,區別在於程度輕或者重。”

魏惟一一臉不信地瞅他,“你不會是在誆我吧?”

蔣均良笑,“沒有。”

“叔叔知道嗎?”

“我不想讓他擔心。”

魏惟一推開窗戶,讓舒適的晚風吹進來,“那我呢,為什麽不告訴我,怕我擔心?”他問得隨意,可實際上手下動作一點也不隨意,皮膚上青筋暴起好幾條,呼吸屏住等著回答。

“我隻是,不知道怎麽告訴你。”蔣均良垂著頭思考了會兒,給出了這麽一個答案。他心裏不是很痛快,一屁股坐到床的另一邊,踢了腳椅子,發出了摩擦地麵的刺啦響聲。“也許也有吧,我不知道。”蔣均良依舊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魏惟一目不斜視地盯著他,心裏湧出點點喜悅,幾乎想要衝去抱住他,隻可惜他剛做到一半,腳上的傷讓他不得不停止了動作,以至於他成了個定格在空中的化石,接著摔了個狗啃泥。

巧的是蔣均良這時正好抬頭,看見這一幕,笑得前仰後合,“魏惟一,你可真是太好笑......太可愛了。”

被嘲笑的當事人此時已收回動作,然而出現的畫麵已經深深印在了他和蔣均良的腦海裏,難以磨滅,對他造成的心理陰影麵積也依然存在。之後幾天蔣均良每每看到魏惟一起身,眉眼都沾上笑意,嘴角卻又憋了又憋,努力忍笑。如果眼神有殺傷力,那麽他可能早就被魏惟一暗殺了不下上萬次了。

小鎮上很清閑,旅館常住上幾天的人不少,住在魏惟一和蔣均良隔壁房間的是個女生,和他們倆打過幾次照麵。總是披著長長的頭發,厚厚的劉海擋住眼睛,也老低著頭,看不清全臉,聽說是個大學生,魏惟一在院子裏和老板閑聊時打聽到的。他向來對誰都抱有善意,每回遇見女生都和她打招呼,然而女生卻不領情,從不搭理他,久而久之魏惟一也不再和她打招呼了。他和蔣均良提起過這個人,說她看上去很奇怪,蔣均良並不關心這件事,他總是站在陽台上對著景色發呆,一發呆就是一整天,聽著話敷衍地點點頭,有時候一邊抽煙一邊看天色,隻有一回,他去外麵抽煙回來,忽然提起那個女生:“之前你說我們隔壁那個......”

魏惟一問:“怎麽了?”

他欲言又止:“沒什麽。”

魏惟一在屋裏休息了好幾天,總算把傷養好了,傷一好他就迫不及待地要出門踏青,實在是在屋子裏呆得都要發黴,像他這樣的人很難理解為什麽蔣均良還能泰然自若地宅在室內好幾天。他和蔣均良約定好時間,先行下了樓。下樓時看見隔壁房間的女生出了門,站在門外,蔣均良正關上門,似乎是發生了什麽,兩人開始了交談。奇怪的是,他似乎並不像是第一次和女生交談。

魏惟一皺了皺眉,但沒多想,往一樓走去。他在大廳和老板又扯了幾句皮,笑嘻嘻地走到屋簷下,側著身子和老板說再見,“嘭‘的一聲,一個大型物體從眼前掉了下來。

蔣均良下來時,魏惟一正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整個人魂不守舍。他走到魏惟一麵前,在他眼前招了招手,後者如夢初醒地跳到他身上,緊緊地抓住他兩隻手臂,嘴裏念念有詞,“蔣均良,剛剛我看到有人自殺了。”

蔣均良拍了拍他後背,“沒事。”他回頭去看原地一動不動的血肉模糊的一片,眼神微凝,不知道在想什麽。

很快救護車和警車都來了,有兩個警察來找蔣均良,說是讓他回局裏做個筆錄。“我們查了下監控,發現你是她自殺前最後一個有過交談的人。你們在樓梯說了會兒話,對嗎?”

蔣均良點了點頭,“是。”

魏惟一有點擔心,蔣均良笑了笑,安撫地遞給他一個巧克力,說很快就回來。事實上的確也很快回來了,蔣均良揉著脖頸走下車,等在大廳的魏惟一小跑著過來,“你沒事吧,警察找你問了什麽?”

“就問她最後和我說了什麽,我說完了,他們就把我送回來了。”

“哦。”魏惟一隨口問道,“那她最後和你說了什麽?”

他走了會兒,發現蔣均良沒有跟上來,轉身去看,他不知什麽時候停住了腳步,望著天上的太陽不發一言。那天陽光很烈,蔣均良卻是直視著它,好半天後突然開口,“其實,魏惟一,我......”

“你什麽?”魏惟一幾乎是接在後麵問。

蔣均良良久沒說話,他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慢慢低下頭,“我好像,要流淚了。”

踏青終於來了,在第二天下午。那件事一發生,店裏人心惶惶,僅剩的幾個客人都因為不吉利等原因退了租,一時間生意更是冷清。老板也是煩得鬱悶,說下次一定要好好核查客人的心理狀態。魏惟一因為親眼見證,心裏也有些後怕,和蔣均良商量著也趕緊回去。蔣均良倒是一反常態,靠在陽台上就著煙霧裏問魏惟一:“不是要踏青嗎,等踏完青再走吧。”

魏惟一看不清蔣均良的表情,他覺得蔣均良自那件事之後都怪怪的,忍不住又說:“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沒有。我隻是在思考一些事。”蔣均良掐掉了煙,火光熄滅,煙霧自動散開,如常的臉出現在魏惟一麵前,他又審視了幾眼,沒看出有什麽不對勁,“那好吧。”

“我下去拿兩瓶礦泉水上來。”魏惟一走到房間門,也許是心理作祟,他又轉過身,問出了按捺在他心裏的話,“你是不是之前和那個女生說過話?”

因為煙霧已經在風的作用下完全消散,他清晰地看見蔣均良在聽見這話後左眼下意識地眨了一下。魏惟一心裏劇烈地跳了一下,他飛快地搶白道:“當我沒問。”

門被大力關上,魏惟一倒在門口喘了幾口氣,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蔣均良有事瞞著他,而且這件事,和那個女生有關。

魏惟一倒著走在路上,樹影斑駁,隨風飄動。

蔣均良落後他幾步,也不著急追上去,保持著不遠不近的兩步距離。

人的影子拉長在人行道上,被日光或搓圓搓扁,魏惟一朝蔣均良笑,“你怎麽不說話?”

蔣均良推著自行車,脊背微微彎下,不急不慢地開口:“我要說什麽啊?”

“什麽都可以。你昨天不是說想來爬山嗎,怎麽樣?”

“很好。”

“沒了?”魏惟一停下來看著蔣均良,笑容不減。風吹起他的衣角,拉出一條漂亮的弧線,襯衫下單薄的身體若隱若現,拂亂的碎發被他一手撩開,遮住徑直打過來的陽光。眯起的眼睛慢慢恢複到原來的模樣,亮亮的在發光。

蔣均良抬頭看樹枝上搖曳的綠葉,鬱鬱蔥蔥的密網依然有光能透進來,落到地上再變成斑駁的光影。光與影總是一體的,共生共存。

魏惟一喊了一聲。

蔣均良回神,笑一下,“天氣也很好,陽光很好,我很喜歡。”

“哦,快點吧。”魏惟一轉過身,背對著招了招手,“我們要來不及了。”

蔣均良騎著車追上魏惟一,他騎得很慢,又減速和他說話:“今天你帶我吧。”

魏惟一雖然覺得奇怪,但二話不說就和蔣均良交接了車的前座。他騎車的風格和蔣均良差別很大,喜歡騎快車,而且熱愛單手騎車,被伊偲說破了嘴皮子也沒改過來。蔣均良坐上後座,魏惟一說:“你可以把手放到我腰上。”

後座的人發出不加掩飾的笑聲,很明顯他離魏惟一的身體有些距離,中間充斥著微涼的山風。魏惟一隻覺背後起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他用力壓了一下刹車把手,往前開去。

經過一個角度近乎垂直的斜坡,魏惟一忍不住鬆開雙腳,任由自行車一路加速衝向底部,疾風狂嘯般略過,他笑著吹出幾聲口哨,幾十秒的時間一眨眼過了。魏惟一跳下車,轉身正要說話,見到蔣均良麵色奇怪不由得卡在了嗓子眼。他揮了揮手,“想什麽呢?”

“沒什麽。”蔣均良心不在焉,搖了搖頭,卻向著遠方的夕陽看去。他左腳輕輕踩上自行車的前輪讓腳下的踏板轉了一圈又一圈,自言自語道,“你說要是從這騎出去,能摸到太陽嗎,會不會有飛起來的感覺?”

“啊?”魏惟一沒聽清楚,下意識反問了一句,這次蔣均良卻不再多說了。他心裏不安,一手抓住自行車的車頭,轉移話題道:“我們今天就到這吧,回去吧!”

蔣均良收回目光,將左腳放下來。魏惟一眼瞧著這個動作,稍微安心一些,手裏的力道鬆了鬆。下一秒,蔣均良跨上單車,一腳騎出好幾米,回頭望了眼魏惟一,笑了一聲,“我試試。”

人哪怕跑得再快,一下也難以追趕上單車的速度。藍紫色的天色下,一個騎著車的身影騰空而出,無限般接近深紅的圓日,然後又如斷翅小鳥一般飛速下墜。魏惟一幾乎是尖叫了一聲,目眥欲裂,等到他拔腿追到蔣均良衝出去的道路邊緣,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被撞開的金屬護欄保持著猙獰的姿勢向外傾斜出去,仿佛要通往某個未知的地方,在山腰的風中搖搖欲墜,而已經喪命的自行車如加速度火箭一樣滾落到看不到的深穀。摔在地上的蔣均良拍了拍手,慢慢地站起來,站在夕陽的餘暉裏,回頭看過來,灰色的護欄攔腰截斷在他身後,落出一大片空白。他臉上沒什麽劫後餘生的表情,也沒什麽意猶未盡的表情,有的隻是完成了什麽一樣後徒留的茫然以及空虛。

“蔣均良!”他的目光落到還喘著氣的魏惟一身上,臉上表情像是有了什麽實感和落點一樣生動起來,不再那麽飄零在空中。

魏惟一驚魂未定地追下來,上下打量了蔣均良許久,確認他沒事後鬆了口氣。他問蔣均良:“你沒事吧?”說著還上手去摸他的臉、胸部、膝蓋,蔣均良慢慢拉開他的手,說:“沒事。”又朝他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眼睛裏洋溢起細碎的笑意,“到了最後一步,我退縮了,我往回跳了。”

魏惟一很生氣,他覺得蔣均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幾乎要破口大罵,“你原來想跟著一起衝出去嗎,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蔣均良不說話,偏過頭又去看夕陽,良久才回頭。“我要命啊。”他眨了眨眼睛,“所以我不是懸崖勒馬了嗎?”

魏惟一正要發怒,那人貼近來,輕輕地親了他一口。他愣住了,蔣均良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原來我還是挺怕死的,所以,還是活著好了。”說完他又一次親過來,很輕很柔地吻他,“而且你知道我剛剛最後想到了誰嗎,是你,竟然是你,我自己都嚇了一跳。”他說話的語調也很溫柔,像是發現了什麽寶藏一樣。

夕陽下兩人拉長的影子幾乎結成一體,密不可分。

“蔣均良?”魏惟一喊他,“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良久的沉默,魏惟一的心跳聲太響,他自己都疑心是不是蓋過了蟬鳴。蔣均良的頭還靠在他的肩膀上,頭發擦過臉頰,終於,那個人抬起頭,兩人鼻尖相對,“我不知道。”猶豫了會兒,又開口,“我還要再確認一下。”

魏惟一抿了抿嘴巴,“好。”我等你,反正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也不差這一時半會了。

“怎麽樣?”魏惟一問。

蔣均良往下看了一眼,他似乎在尋找自行車的足跡,但沒有多看,回道:“看樣子我們得賠輛車了?”

“不用看樣子,這是必然的事。”魏惟一沒好氣插上一句,往回拉了蔣均良一把,然後一手撐著腰,語氣不佳地指責道:“你到底怎麽回事?最近腦子裏想什麽呢,我警告你,別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事。”

蔣均良笑了笑,點頭。

魏惟一哼了一聲,過了會兒又問:“你沒有想不開的事吧?”

“沒有。剛才你就當我鬼迷心竅了。”

“那你萬一以後......”

“不會的。”蔣均良微微笑。

天光漸暗。

魏惟一和蔣均良往回走。他們走得不快,在走到山腳下時,魏惟一終於忍不住問:“你可以把那天的事告訴我了嗎?”

“我之前和那個人說過話,在天台。”蔣均良說,“我先去的,她後來站到欄杆邊,站了有一會兒。說實話我一開始沒想那麽多,等我注意到她究竟有什麽打算時,我是想直接走的。”他說到這裏停了一下,看向魏惟一,“這樣算不算見死不救,不過我幫不上什麽忙,也不想摻和進這種麻煩事。”

魏惟一平靜地回望蔣均良,後者現出淡淡的自嘲,繼續往下說:“然而我動了,她發現了。和我說話,問我來這幹嘛?我說我隻是來這看看風景。她說你的眼睛不是這麽說的,看起來和我想的事是一樣的。”

魏惟一一驚,心裏翻江倒海,但蔣均良像是沒注意到一樣,“我不認可她,然後我就離開了,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對話。至於第二次,也就是最後一次。我在樓道遇到她,當時她還化了妝,臉色慘白,很像女鬼。她見到我,就問我,如果有一個能觸摸到太陽的機會你會不會去?我問她,有什麽代價嗎,她笑,說這個代價你知道。”

蔣均良停止了講述,魏惟一被勾得心癢,連連問:“然後呢,然後怎麽了?”

“然後我說,當然不會。”蔣均良說,他偏過頭去,因此魏惟一沒有看到,他眼裏的波瀾微動如小鎮燈火般隱晦不明,“誰那麽傻,要把生命換虛無?”

魏惟一深表讚同,“對啊,誰那麽傻,一個人活著雖然會遇到很多困難很多挫折,但是一想世界上還有很多可以留戀的事啊,比如打遊戲,旅遊,跳傘,好多啊,數都數不過來。”

蔣均良望著他,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輕聲說:“所以她不是你,也隻會做那樣的決定。”

“你說什麽?”

“我說和你在一起我話都變多了。”

“不好嗎?”

“不好。”

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遠,在這條道路的盡頭,蔣均良回頭望了一眼,夜幕下的滿天繁星依然閃耀如初,似乎沒有增多也沒有減少,永遠地停留在銀河中,不知道那個人有沒有觸碰到她口中的太陽呢。

魏惟一回去和旅館老板道了聲歉,並承諾賠償,好聲好氣商量完事宜後他走向坐在沙發上的蔣均良,喊他上樓。上樓過程中他一直瞥蔣均良,後者到了最後實在忍不了,涼涼地回看他,”你想說什麽?“

“你闖出來的禍不應該你去解決嗎?”魏惟一說。

他趁火打劫的心思過於明顯,蔣均良相當熟悉他臉上的這副表情,了然地道:“你想讓我怎麽補償?”

“明天的早餐和行李你包了謝謝。”魏惟一雙手合十,做了個祈禱的手勢,蔣均良熟練地點頭答應,將人帶包一並送入了房間。

魏惟一止在門口,轉頭看蔣均良,“你不回去?”

“我去天台。”蔣均良說。

魏惟一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我和你一起去。”

蔣均良沒拒絕。兩人慢慢地沿著樓梯上了四層樓,最後到了樓頂。一塊很大的平地,因為是老式房子,邊緣的欄杆不高,幾乎才到人膝蓋上方一些。魏惟一走近,往外看了看,又去看蔣均良。他站得遠一些,低著頭在點煙,可能是天台風太大,他點了一兩次都沒點成功。

魏惟一走過去問:“要不要我幫忙?”

蔣均良看他一眼,把打火機扔給他。他側著身子擋住強風,給叼著煙的蔣均良點上火。

“觸情生情?”

“想太多。”蔣均良笑了一下,夾著煙抖了下煙灰,“我隻是上來抽根煙。”

“你......”魏惟一躊躇著開口,他本來想問,你是不是那天真的想自殺,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要不然我們一起等一場日出吧?”他早就聽老板說過,曾經有不少遊客到樓頂來看日出。

蔣均良愣住,隨後嗯了聲,“好,我還從來沒看過呢。”

等到淩晨五點,兩人上了樓頂。天際灰蒙蒙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隻有遠處高樓顯出隱隱約約的輪廓,天空零星的點綴著幾點星光。萬籟俱靜,人們都還在沉睡當中,天空還是深藍色的,像一片深遠莫測的大海。

蔣均良手臂撐著欄杆,和魏惟一感歎:“很漂亮。”

魏惟一還在揉著眼睛,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打了好幾個哈欠,“我也覺得,大自然真是造物主鬼斧神工的最佳作品。”

蔣均良要伸手來拉開他的手,被後者擋開問道:“昨天你也是抱著我睡的,我就納悶了,你怎麽這麽喜歡抱著我睡覺?”

蔣均良嘴角微動,魏惟一立刻正色,“說實話,上次你也沒告訴我呢。”

“既然如此,你猜不到嗎?”

魏惟一想了想,“你,抱著我,容易入睡?”

蔣均良深深點頭。

他大力吐槽,“這也太俗了,這情節我看電視劇都看到好幾次。”他正要接著說話,蔣均良拉了拉他,示意他往後看。魏惟一轉頭,不知什麽時候,四周的雲層都變紅了,接著太陽一點一點地向上拱,好像要掙脫濃雲的包圍,然後,它忽然縱身一躍,徹底掙脫了烏雲的束縛,雲層也鍍上了一層金邊。這枚通紅的圓球猛然迸射出奪目的金光,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隨著染遍整片天空以及天空下的事物,澄澈光明。

日出的時長很快,幾乎是一結束,魏惟一就目不轉睛地盯著蔣均良看,他看得很用心,朝著日出的方向望著那圓球出神。他用力攬住蔣均良的肩膀,“每次見到第二天新的太陽,我一定會想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一個美好的、未知的、令人充滿期待的一天。生命這麽美好,為什麽不在人間停留久一些,看看之後我們還能再擁有哪些快樂的瞬間,又能去經曆哪些美好的時光。有句話這麽說,你們就像早上七八點鍾的太陽,有的是光明,有的是前途,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蔣均良,你是我的希望。”

蔣均良幾乎是瞬間就回了頭,兩人對視了三四秒,他完全被魏惟一的眼神震懾住,是那樣深深地望著他,似乎是要望進他眼底。他聽見什麽東西轟然倒塌的聲音,天光大亮,他心裏的圍牆與城堡也一並倒塌,光線大亮,這一刻,蔣均良無比確認,他有了一個喜歡的人,而這個人就在他的眼前,為他描繪未來的似錦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