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不需要

院子裏的月季開花了。淡淡的香味縈著風撲鼻而來,魏惟一嗅了兩口,趴在窗框打電話:“媽媽,五一我就不回來了好嗎?”尾音還帶著撒嬌的上揚腔調。

那頭嘈雜一片,女人的聲音都像隱入背景中,“好啊,但是我警告你,別給你爺爺奶奶添麻煩。”

“保證不給他們添麻煩!”

“晚上蓋被子要把肚子蓋好,不然著涼就等著難受吧。知道嗎?”

“好的好的,我親愛的媽媽。”魏惟一掛了電話,默默向著瀑布般傾射進來的陽光比了個V字。

李君靛正好拎著水壺出來,看見這一幕,頗有點納悶:“你幹嘛呢?”

魏惟一一臉正直:“沒幹嘛啊!”

他特意整個五一假期都留在奶奶家,就是為了加快他偉大的追求愛情的“革命”的進程。因為,他昨天和蔣均良一起回來的時候發現他們倆家不過差了幾分鍾的路程,這也太近水樓台,怎麽能浪費這大好的機會?於是乎,魏惟一開始了他的嘴甜日常。

附近有個籃球場,正好全場,兩個籃框,魏惟一費了半天嘴皮子也沒能從隔壁小孩那借來一籃球,正準備找上人玩個半場,卻沒想在這遇見了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身形高瘦,戴著黑色棒球帽,一身黑衣服,感覺整個人都仿佛要融進黑夜裏,他拍著球,動作流暢地快速運球,躍起、投籃,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嗬成。魏惟一有點想不通,看樣子蔣均良絕不是籃球新手,雖然打得沒自己好,但是他這看上去好像挺享受打籃球的。然後他喊了一聲。

“原來你也打籃球啊?”

球場正如風奔跑的黑色影子僵了僵,身形頓住,回頭朝聲音的方向看過來。

被撞見的男生罕見地露出一些魏惟一從沒在他身上見到過的東西,比如說窘迫。他任由球滾落到魏惟一腳下,很快恢複了平常冷淡的表情,好像剛剛那個模樣不曾出現過一樣,“幫我撿下球。”

魏惟一咧嘴一笑,撿起球耍帥般地投了個三分,又朝蔣均良眨眨眼:“怎麽樣,帥吧?”他對自己這一招可很有信心。

他知道蔣均良並不吝嗇誇人,果然,男生點點頭說:“你投得很好。我看過你打籃球,挺厲害的。”

饒是魏惟一料到了蔣均良會誇自己,也沒想到他這麽不假辭色,一時也有些受寵若驚,心花怒放,當即笑開了花:“那還用說,我是誰?我......”

他卡住了。這下可咋整,可不想重蹈覆轍。舌尖正要轉出另一個彎時,麵前的人嘴角微勾,露出一個曇花一現的笑,咬了咬唇,那弧度就好似順帶著被吃掉了一樣,再不見蹤跡。

魏惟一肯定自己沒有看花眼,心裏得意又有點不爽。他走過去:“你既然打籃球,在學校怎麽沒見你打球?”

蔣均良投了個兩分球,轉身說:“因為我要寫作業。”

“你現在不寫?”

“寫完了。”

魏惟一無言以對。他隱約感覺到眼前這個昨天還和談笑風生的男生正在以冷漠的壁壘將他拒之門外,因此他沒有說出原本要脫口而出的那句邀請。

路燈搖曳下,偌大的籃球場隻有籃球拍打地麵和打在籃框上的聲音,清脆悅耳。場地中央的男生腳步飛快地運球投籃,幾個來回後終於沉不住氣,扔了球冷眼看著坐在長凳上悠然自得的魏惟一:“你怎麽還不走?”

魏惟一無辜道:“我看你打籃球啊!”

蔣均良沉默了一會兒:“你到底想幹嘛?”

魏惟一強忍住內心的得意,笑得燦爛:“我想和你一起打啊!”

然後他頂著一副讓蔣均良手癢的笑容兩人一起打了一個多小時。

夜空中掛著幾顆零散的星星,魏惟一仰著頭數數,星子遠出視野外,腦袋漸漸越往後仰,想要把它重新尋回天邊。冰涼的飲料突地貼上臉頰,給了他一個激靈,魏惟一扭頭瞪著來人:“幹嘛?”

“我怕你脖子扭斷。”蔣均良冷冷一句,他拉開易拉罐,猛灌一口可樂。

兩個人坐在長凳上休息。魏惟一用手肘碰了碰蔣均良,好似順嘴一提說:“明天還和我一起打籃球吧。”沒用疑問語氣,不給對方留太多考慮的餘地。

“我要看書。”

“我和你一起看?”

“......”

蔣均良轉頭看魏惟一,很認真地問他:“你是不是有點毛病?”

魏惟一有點心虛,強作鎮定:“好好說話,別罵人。”

“我看書幹嘛要找人和我一起看,我又不是認不得字。”蔣均良皺著眉頭,還想繼續說些什麽,但對上那雙靈動的眼睛,咽了下去,打住了。

誰知眼睛的主人非得把這層窗戶紙捅破,語氣還氣勢洶洶的:“因為我想和你交朋友,所以我最近一直來找你。”

寂靜乘著風繞著球場長凳上的人們轉了幾圈。魏惟一忍不住抓住那縷風:“你怎麽不說話?”

蔣均良側過臉,用一種魏惟一看不懂含義的目光凝視他:“可是,我不需要。”

樹上的風鈴隨著沙沙的樹葉聲發出細碎的笑聲,蟬鳴聲聲應和,仿佛拜倒在她們的石榴裙下,俯首稱臣。魏惟一目不轉睛地盯著身前的風鈴,心神卻**漾到了身後一線之隔的蔣均良。

繼上次他的拒絕後,魏惟一就再也沒有找過蔣均良。說實話,他覺得這個目標有點難攻克,或許是自己過於好高騖遠,他可以將眼界放低一個台階,比如說隔壁班的班草沈夢泉同誌。人他也能說上話,不如從這位下手可能更容易實現他的計劃,雖然不如蔣均良更吸引他。

為了成功地談上戀愛,追人隻是一個達成目的的漫長而曲折的過程,但是也不能太漫長太曲折吧。魏惟一順利地完成了思想的過渡工作,轉而另一個賽段的開始。

大課間魏惟一就直搗黃龍,竄到隔壁班後門喊住沈夢泉叫他下午放學後一起打籃球。

沈夢泉猶疑地看他:“你們班又要跟我們班打比賽?”

“不是我說啊,你們班打得太菜了,我們班都沒有**和你們打。”有一個男生在人群裏叫囂道。

還沒等魏惟一否認,路過的他們班的體育委員大怒道:“誰說我們班打得菜,要不要再來比一次啊?”

“比就比,誰怕誰啊?”

“等著瞧!”

魏惟一:“......”

我還沒說話呢。

下午突然下起了暴雨,明明上午還是烈日炎炎,魏惟一站在一樓屋簷下望著傾盆的大雨,心裏無不懊悔為什麽沒多聽老媽一句勸。蔡蔡也沒帶傘,問他要不要一起衝出去,戴上衛衣的帽子就飛奔離去。他呆呆地站了一會兒,也許是看上去過於可憐,一把雨傘遞到了他的眼前。

是一把彎柄黑傘。魏惟一慢慢看向它的主人:“你什麽意思?”

蔣均良說:“我有兩把傘。”

然後他就撐起另一把同樣的傘走了。

剩下那把傘穩穩地掉落在魏惟一的手上。

這個人怎麽怪怪的?魏惟一承認,這是他十六年來遇到的最難用一個方麵來概括的人,有一點冷漠,有一點好心,有一點......讓他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