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是誰啊?

初夏的陽光連著塵埃一起飄**在南城有些濕熱的空氣中,二中後頭的院子門口的大黃狗叼著一支玫瑰花招搖過市地橫過馬路。魏惟一見怪不怪地朝它吹了個口哨,耍帥地搶過了那支玫瑰,對著二樓綠色窗戶冒出的那個毛茸茸腦袋大喊道:“奶奶,我來蹭飯了!”

一樓屋子的門啪地打開,明明都七十好幾了仍精神抖擻的老頭拄著拐杖慢悠悠地走過來,沒好氣地說:“蹭飯還那麽大聲,生怕別人不知道你來蹭飯了是嗎?你怎麽不回家吃飯?”

魏惟一笑眯眯地辯解:“因為我送同學回家。”

魏紹讓警惕起來,回身看來,銳利的眼睛裏精光閃閃:“不會是女同學吧,你早戀了?”

魏惟一連連搖頭,心裏卻表示:其實也差不多了。他如魚入水一般流暢地滑進了屋,飛快地抓住遙控器換了台。待整個頻道都換完了還沒找到想看的,他不由得哀嚎一聲:“奶奶,我們家這個電視機該換了吧,換成那種點播的不好嗎?”

李君靛腳步穩健地從樓上走下來,雖然這些年是愈發背駝得厲害了,現如今連到他的胸口都隻堪堪齊平,但身子骨還是遠近出了名的硬朗。紅色的氈帽戴在她滿頭的銀發上,幾乎是一瞬間就讓他想起了爸爸在他小時候給他看的奶奶年輕時的照片,好像拂開了一層過往的麵紗,眼前這張已爬滿歲月痕跡的麵容,還能依稀辨認出當年殘存的風韻。她笑著嗔怪道:“你一周也來不了兩次,還在這挑挑揀揀,我和你爺爺也用不著那麽高檔的東西。”

魏惟一嘿嘿幹笑幾聲,對著滿屋子的香氣做作地深嗅了一下,誇張地說:“今天吃什麽啊,好香啊!”

李君靛走過來敲他的頭,雖然動作幅度大實際上隻是小小地敲了一把,“就知道是個饞鬼,和你爸一樣。”

蔣均良用鑰匙開門的時候,對麵的門開了。鄰居的唐阿姨拎著垃圾袋踩著恨天高的高跟鞋走出來,清脆的聲音敲打在不大的樓梯間裏。她一見到他就笑著打招呼:“均良回來了?”

蔣均良輕輕點頭。

唐阿姨熱情地寒暄道:“放假啦,我兒子也放假了。我今天要去東站接他咧。”豔麗的唇不斷張合著,鮮紅的指甲陰魂不散地晃動在視野裏。

蔣均良心裏湧出一點浮躁,敷衍地應了兩句就打住了話頭進了門。“啪”的關上門,世界終於變得清淨下來。他深呼出一口氣,把書包扔到沙發上,朝餐桌上走去。幾個家常菜工工整整地擺在桌上,還冒著騰騰熱氣。

蔣均良洗了手,慢條斯理地吃完午飯,又有條不紊地洗碗,刷碗。廚房的窗戶正對著小區的街道,豔陽高照的正午空無一人,隻有空洞的樹木百無聊賴地搖著樹葉。他盯著窗外發了會兒呆,才恍然夢醒地收拾了碗筷。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振動了兩聲,是下午一點的鬧鍾。一般這個時候是睡午覺的時間,蔣均良盯著飄在最上麵的一行文字框,猶豫了一會兒,點開來看。

魏惟一:你下午有事嗎,我們可以一起去書店看看。

他的頭像大概是科比,蔣均良在自己的同學分組裏見過很多次這個頭像。說實話,他有點不太習慣這種過於熱情的自來熟,手指在鍵盤上敲打了幾下,又刪掉,來來回回打了兩三次。最後皺了皺眉,還是發了一個好字。

書店很大,開著空調,時不時有小學生蹦蹦跳跳地掀起簾子進進出出,冷氣也從中溢出絲絲涼意。蔣均良在門口等了幾分鍾,被近在咫尺的舒適撓得心癢,愈發受不了燥熱的天氣,終於在一輛灑水車疾馳而過時進了門。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經遲到十分鍾了,眼光飄到不遠處的書架上,算了,就當自己出門洗了個熱浪浴吧。

“對不起。”魏惟一緊緊跟在蔣均良的身後,像甩不掉的跟屁蟲一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打了把遊戲,然後時間就過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連連道歉,餘光偷偷瞥被道歉的男生,他沒什麽表情地翻著書,好像還沒......原諒他?

蔣均良合上書,平視魏惟一的眼睛盡可能地平靜道:“你知道你遲到了多久嗎?十五分鍾,而且這還是你自己定的時間。”頓了頓,加重語氣強調,“而且,我真的非常討厭沒有時間觀念的人。”

魏惟一的頭徹底低下去了,“真的,很不好意思。下次肯定不會了。”

頭上久久沒有人說話。

魏惟一緩緩抬頭向上看去,卻隻瞧見一片空氣。人呢?不會是就這麽走了吧。

“奶茶。”跑路的人又一次回到魏惟一的視野。蔣均良拿著兩杯奶茶,一杯伸手遞給他,一杯攥在手心,朝他仰了仰下巴,“在等你的十五分鍾中買的。”

冷氣噝噝地竄進空氣裏,連著心門的縫隙也一並機靈地擠了進去。魏惟一心曠神怡地咬著珍珠,歪頭看另一邊低頭看著書的蔣均良。他的頭發剪得很短,尤其是兩側幾乎都隻剩下淺淺一層青發,但是顯得人很精神。蔣均良本來五官就很端正,配上這種發型也是毫不遜色的帥。魏惟一回憶起他高一入學考第一次見到他,腦子裏就蹦出了四個字——劍眉星目。

“你老盯著我看幹什麽?”處於視線中心的主角冷不丁問。

“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蔣均良笑了一下:“我不看你我也知道你在看我。你都快在你眼睛上安上輻射光了。”

有那麽明顯嗎?

魏惟一語塞中,轉頭不看他。他無所事事地吸著已經喝完的奶茶,動不動發出不小的聲音。

幾次三番後,蔣均良忍無可忍:“魏惟一你能不能找點事幹?你不是說你來看書的嗎?”

看書?我明明是來看你的好吧。當然魏惟一隻敢心裏這麽說,要是真說出口,他的計劃可以算是胎死腹中了。

“你不是說你也愛看推理小說嗎,我給你找一本。”蔣均良說著往書架走去。

魏惟一思考了一下人生,他為什麽要說他喜歡看推理,哦,是的,因為他發現他的愛好沒有一個和蔣均良重樣,為了拉近他倆的距離於是隻好現編了一個,實際上他從小到大隻看過查理九世,他連蔣均良口中的那些個人名都聞所未聞,更別提什麽相關的風格和作品了。

“阿加莎的無人生還,看過嗎?”

魏惟一機械地搖搖頭。你放心,不論你問什麽,我的回答都是沒看過。書被塞到他的手裏,蔣均良好像舒了口氣般坐回自己的座位,聚精會神地投身書的海洋了,隻剩他自己捧著書對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兩眼一黑。

夕陽還走在回家的下坡中時,蔣均良把書放回了書架,走過去看已經看得津津有味的魏惟一:“你覺得誰是凶手?”

魏惟一說了個名字,聽得蔣均良一愣,“你看到哪了?”他湊過去掀開他的手,看了看頁數,“才看到一半,挺厲害的。”

“我說對了?”

“嗯。”

魏惟一狂笑幾聲,“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蔣均良:“你是誰啊?”

魏惟一一時卡住,還沒人這樣硬生生堵他的話頭,“我,我當然是魏惟一啊!”

蔣均良用那種有點輕蔑又有點好笑的語氣輕飄飄地說:“魏惟一又是誰啊?”

很了不起嗎?魏惟一猜他的潛台詞是這個,但他一點也沒有生氣,他隻是覺得,這個人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但卻又若即若離地遊**在想象的光點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