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春雨(修)

午休鈴響前,魏惟一及時回了教室。

家裏離學校比較遠,幾乎要半個小時的車程,早晚還來得及,午休幹脆在學校自習。以前和蔡蔡一起在食堂或者學校附近吃飯,自從好友交了女朋友,他就改成單獨一人吃了。

賈雯麗不在座位上,估計又和蔡蔡膩歪去了。魏惟一走近課桌,目光凝聚在桌上的幾包小零食,下意識地環顧一周,教室裏零散地坐著十幾個人,沒有人看他或是匆匆低頭。

他沒有多去猜測,隻當是天上掉餡餅。

那之後連續幾天中午都有人送吃的,魏惟一不願再吃,問了幾個離得近的同學,都說不知道。他周末和蔣均良在書店聊天時提起這件事,感歎道:“這女生都不說她是誰。”又猜測,“應該是我們班的。”

蔣均良說:“可能她就是想對你好,但又不希望你知道她是誰。”

魏惟一歪頭,“但是我總不能一直這麽收下去吧。”

“上次你不是送了巧克力,你喜歡那女生答應你了嗎?”蔣均良翻一頁書,問。

“啊,”魏惟一支支吾吾,“我......她沒答應。”

“我家門口那花是你送的嗎?”

“是啊。她沒要,我們家有人花粉過敏,所以我就送到你們家啦!”魏惟一把早就想好的借口搬出來,說話可謂一氣嗬成,半點磕巴也沒有,絕對看不出破綻。

蔣均良抬頭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兒才說話:“你有女朋友的話這事很好解決,現在你可以都扔垃圾桶裏。”

魏惟一“啊”了一聲道:“這不太好吧?”

蔣均良說:“那你們就看誰能耗過誰吧。”

在連續送了兩周之後,大概是見到魏惟一沒有再動過一分一毫,那些從天而降的禮物終於不再降臨。

新年的二月三月如同季節裏綿綿的春雨,在一地濕潤和泥土的芳香中度過了。三月底的月考魏惟一考了個好成績,進入了年級前200名,也是他們班的第一名,伊偲高興地獎勵了他夢寐以求的遊戲機,讓他別太驕傲。魏晉在旁邊笑說是不是和學霸玩久了真的有用,有機會請他過來吃個飯。

魏惟一打哈哈過去,蔣均良那種慢熱的人是絕對不喜歡到別人家吃飯的,上次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四月初魏惟一終於迎來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春遊。初中學校沒有舉辦春遊,高一又因為天氣狀況臨時取消,因此魏惟一是抱著無比期待的心情準備的。前一天收拾東西時家裏的零食都被他洗劫一空,雨傘、雨衣、創口貼、暈車藥都完備地放進書包裏。

高二的春遊去的是省城內出名的遊樂園,學校租了十幾輛大巴車往返接送他們,車程兩小時左右。一路上大家都很興奮,有人明目張膽玩手機,有人拿起車內的麥克風唱歌,有人在車上偷偷打牌,被班主任抓包也不慌張,隻說是春遊笑嘻嘻求饒。

目的地到達,一下車人們四散開來,魏惟一走到約好的地方等蔣均良。

天氣很好,陽光也不刺眼,柔柔地鋪在人們的身上,像一層輕薄的羽毛。遊樂園的大門很開闊,一片廣闊的廣場都是學生,幾個入口前排成長長的一條,有兩條格外矮小,聲音嗡嗡的,大概是小學生。

他打了個電話,“你到了嗎?”

“還沒有。”那頭很安靜,“快到了。”

“你們那邊怎麽那麽安靜?”

“他們都在睡覺。”魏惟一沒聽錯的話,蔣均良輕輕笑了聲。

“哦,那我就在那裏等你。”

魏惟一領了遊玩的地圖,瀏覽了一遍後和蔣均良商量好直接往前走,路上經過哪個玩哪個。上午玩了激流勇進和一些3D項目,旋轉木馬本來魏惟一想去,奈何小學生太多,混在裏麵感覺太丟臉,另外蔣均良很嫌棄地拒絕了這個邀請。

下一站就是鬼屋,樹洞樣的門口,門邊畫著鬼畫符和鬼臉,莫名給人陰森感。排隊的人很多,魏惟一和蔣均良在門口等了一個小時才輪到他們,期間居然還有小學生插隊,結果是被中學生們一致轟出去了。

進去之後沒有光線,很黑,人鬧哄哄的,走到哪都感覺身邊有人在大聲說話,倒是徒減了恐怖的氛圍。走到一半,說是有鬼會抓人到小黑屋,一陣騷亂中,魏惟一趁機抓住蔣均良的手臂,美名其曰:“我還是抓緊你吧,我怕我會被抓走。”

黑暗中蔣均良沒有動作,似乎是默認了。

兩人繼續往前走,魏惟一放在蔣均良上的手緩緩下移,就快要滑到手腕時,蔣均良偏過頭,歎氣說:“你要幹嘛?”

魏惟一立馬抬手以示清白,“我手出了汗,有點滑。”

“你不是不怕鬼嗎?”

“啊啊啊啊”後麵傳來一堆女生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魏惟一條件反射地推著蔣均良往前跑。等到了安全地帶,魏惟一才停下來喘氣。

蔣均良站直身子,像是有些無奈地笑,“大哥,你先放手。”

魏惟一視線下移,這才發現他一直緊握著蔣均良的手腕,連忙鬆手,“不好意思,我忘了。”說起來蔣均良的手怎麽一年四季都這麽冰,跟個冷血動物似的。

出了鬼屋已經將近十二點,隨意找了空閑的店子將就吃了中餐,有高一關係不錯的同班同學也在那一塊,驚奇地路過他們,“你們倆也在這啊?”

魏惟一把麵包和水從包裏翻出來,說:“對啊。”

同學豎了個大拇指。

蔣均良問:“什麽意思?”

魏惟一尷尬地笑了笑,“就是誇我人緣好的意思。”當時蔣均良和班裏誰都不太親近,魏惟一有誇下海口說要攻略他,現在這同學是以為攻略成功了吧。

下午魏惟一對於即將要玩過山車和跳樓機興奮不已。蔣均良沒什麽表示,但他指了指過長的隊伍,表示人太多了。

魏惟一走之前又有些猶豫,踩了踩垃圾桶旁的易拉罐,道:“要不我們排隊試試吧。”

“我不想等。”蔣均良的態度有點冷漠,甚至有些不易察覺的急迫,但魏惟一可能覺得他一向如此,沒有多想。

“那好吧,我們等會兒再來看看。”他們重新去玩別的項目,再次回到項目入口,魏惟一看了眼過長的隊伍,最後打了退堂鼓,“人太多了,走吧。”

一天玩得很盡興,除了排隊時間太久。魏惟一走出去時和蔣均良說:“要是這裏有摩天輪就好了。”這樣就能和你一起坐到最高點了。

蔣均良說:“你為什麽那麽執著?”

魏惟一編借口:“因為關於摩天輪的傳言太浪漫,所以我一直心向往之。”

蔣均良挑了挑眉,沒有再問,和他揮揮手再見,上了車。

四月裏社會文化節正式拉開序幕,校園各式各樣的社團活動逐漸增多。魏惟一高一報了模擬聯合國社,這幾天也被喊到場地風風火火地搞起活動來。他送票給蔣均良時,問他還有沒有興趣看別的,他有朋友在學生會,可以幫他搞到票。

蔣均良就笑,“我連社團都報了最雞肋的,還有興趣看別的呢?”

沒錯,蔣均良報的是魔方社——這個毫無活動可以來策劃的社團,高一下學期魏惟一參加了一次活動,被無聊地中途退場。他撇撇嘴,“好吧,就知道你沒什麽興趣。”頓了頓,可憐巴巴的語氣說,“我還挺想去湊熱鬧的。”

蔣均良嘴角彎著,“如果我有時間的話。”

那個時候學校正好要舉辦舊書捐贈活動,每個班沿著操場的跑道或者在附近把要賣的書擺攤賣出去。

午休蔣均良被魏惟一挽留在校園裏,拉著走了一圈,沒看上什麽,魏惟一買了本漫畫書,說是當獻愛心了。

魏惟一問蔣均良捐了什麽書,他淡淡轉頭,“我爸過年忘記拿走的書。”

“你爸不介意嗎?”

“一年回來一次,明年回來他早忘了。”

蔣均良每次提到父母的語氣魏惟一都能從中明顯分辨出他的厭惡,但是細細一琢磨又覺得暗暗有著期盼和埋怨。或許他並沒有表麵那樣銅牆鐵壁,也是渴望著父母的關心與安慰的普通孩子吧。

魏惟一捐了兩本心靈雞湯,都沒被買走,對此他也不意外。

春遊遇見的那個同學也在一個社團,見到魏惟一和他擠擠眼,“你什麽時候和蔣均良玩到一起去了?”

魏惟一挺高興的,“就高二的時候。”

“你和他聊得來啊?”同學問。

“聊得來啊,他其實挺好說話的。”說著這話的魏惟一完全忘記了去年的蔣均良是怎樣多次給他冷場的待遇的。

“嗬嗬。”同學幹笑了兩聲,又問起另外一個人,“鄒文雨你認識嗎?”

“認識,怎麽了?”魏惟一轉了轉筆說。

“好多人說他和男的談過戀愛,好像是gay。”同學壓低聲音,湊近一點道。

魏惟一警覺地直起身子,語氣不自覺地嚴肅了,“誰說的?”

社長叫了一聲名字,同學應了一聲,幫忙去了。魏惟一搞不清楚,心裏的大石不落地總是放不下,到放學時去了鄒文雨的班找他。

鄒文雨在黑板前板書,聞聲回了下頭,放下粉筆走出來。

魏惟一拉住他衣袖,小心道:“你知不知道最近有關於你的流言?”

鄒文雨“啊”了一聲,不以為意道:“說我和男的談戀愛?”看到魏惟一點頭,微微笑,“那應該是許誌行那群人故意放出來的,不用擔心,這種程度還中傷不了我。”

魏惟一說,“你不擔心被學校知道嗎?”

鄒文雨沉默了片刻,說:“沒事,他們沒有證據的,就算有證據......”他停下來,不願多說,“你和你心上人有進展了嗎?”

夕陽的餘暉掉進走廊,為黑板塗上一層光輝。暮春的晚風帶著一絲涼意,吹起窗邊的布簾,掀開一角風景。

魏惟一把目光收回來,“還沒有。”

“早勸你放棄他。”鄒文雨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藍色的校服在一片金黃中格外打眼,女生正仰著頭和男生說話,充滿希冀的樣子比晚霞還迷人,“喜歡直男不好受的。”

魏惟一說:“其實我一直知道他很受歡迎,就是突然看見一時沒反應過來。”

窗簾降了下去,光影分界線漸漸外移,教室內最後陷入完全的黑暗中。鄒文雨說要去寫板書,魏惟一背著書包往外走。

原來耳聽和眼見真的不一樣,看到情書和巧克力的時候隻一眼帶過,看到告白的情景卻忍不住把每一幕都貯存進自己的大腦好好分析,一邊不想再看一邊又忍不住自虐般地把它看完。原來,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