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玫瑰花與巧克力

冬末入了春,天氣便沒那麽冷。雖然還是陰天,但天上也並不是陰沉沉的烏雲。微涼的風卷起地上的草稿紙,滾了個圈又停下來。

魏惟一趴在三樓欄杆往下看,很多學生從樓下進進出出,人來人往的浪潮中笑聲如潮水般湧來,他仔細辨認了一會兒,發現蔡蔡和賈雯麗正在路口處互訴衷情,心下吐槽,明明寒假也經常見,怎麽搞得跟分開了幾個月一樣?

開學考試先於開學進行。魏惟一的假期綜合征還沒緩過來,正處於傷春悲秋中,一晃神,考試就結束了。他沒忘要把作業還給蔣均良,鈴聲一響就收拾書包跑到十八班。

蔣均良還沒回來,魏惟一索性站在教室裏等。

何載就在本班教室考試,見到他很熟稔地和他說話,絲毫沒有第二次見麵的生疏:“蔣均良在五樓考試,估計再等兩分鍾就回來了。”

魏惟一朝他笑了笑,“謝了,你今天考得怎麽樣?”

何載推了推眼鏡架說:“就正常發揮吧,很多題目都是寒假作業裏的原題,還挺簡單的。”

原題?好吧,魏惟一有點後悔沒仔細看過蔣均良的標準答案了。

何載放下試卷,慢慢搬起不遠處的課桌到原位置。魏惟一走過去幫把手,邊問:“你還和蔣均良同桌嗎?”

“沒有。”何載搖頭,“我們早換位置了,現在和他坐的是我們班副班長。”

“男的女的?”魏惟一幾乎脫口而出。

“女的啊。”何載奇怪地看了一眼魏惟一,不知為何特意補充了一句,“雖然蔣均良這人冷了點,但他和女生相處得也挺好的。”言下之意是你沒必要擔心。

魏惟一摸了摸自己的臉,他剛剛是反應太大讓何載誤會了嗎?他可並不擔心蔣均良的人際交往,隻是下意識的有些介意這個問題。

“你們是多久換一次座位啊?”

“兩個月。”

七班是一個學期換一次,魏惟一自然而然認為所有班都是這個規律,看來是他想多了,不過蔣均良說好不談戀愛的。他正費著神想這件事情,門口進來一個人,頭發剪短了,穿著冬季校服慢騰騰走過來。

“你來還作業?”

魏惟一點頭。正要把作業遞給他,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你說話怎麽怪怪的?”

蔣均良表情很臭,“扁桃體發炎。”

原來如此,難怪走路和說話都好慢,完全打不起精神,像開了0.5倍速一樣。“你吃藥了嗎?”

蔣均良搖頭。

“那你回去趕緊吃藥。”魏惟一最後囑咐了一句。

其實他心裏還是不放心,給媽媽打了電話告知不回家,直接到奶奶家翻箱倒櫃找出藥來。甚至還叫奶奶煮了冰糖雪梨水打算帶過去,惹得李君靛也很好奇地問魏惟一是不是談戀愛了。

魏惟一拿起鑰匙,無奈地答:“奶奶,我倒是想談戀愛啊!”可惜人沒給我這個機會。

奶奶是機警的奶奶,一秒嗅出不對,“意思是你喜歡人家,人家不喜歡你?”

魏惟一擠眉弄眼,“奶奶,你覺得呢?”

敲蔣均良家門的時候,對門大開著。上次遇見的那個阿姨花枝招展地站在客廳,叉著腰在罵人,話很難聽,她身邊站著一個敦實的男生,有些壯,溫順地聽著女人尖銳的話語頻頻點頭,大概是她兒子。

脾氣還挺好的,魏惟一暗暗想,要是伊偲這麽罵他,他早和她頂嘴了。

門開了。蔣均良皺著眉頭,“先進來吧。”

“你鄰居吵了多久了?”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現在是處於大吵階段。”蔣均良蹲在茶幾旁,給魏惟一倒水泡茶,不鹹不淡地說。

魏惟一目瞪口呆,“那他們也太擾民了吧?”隔著堵牆依然能聽到些許女人的哭罵聲。

蔣均良把茶推過來,“習慣就好。”

“你今天怎麽過來了?”

“我來......看看你。”魏惟一喝了口熱茶,還是好聞的清茶味,“你吃藥了嗎?我給你帶了藥和冰糖雪梨水。”

“冰糖雪梨?你做的?”

“我奶奶做的。”

魏惟一打開瓶蓋,遞給蔣均良。後者接過先嚐了一口,而後慢慢地喝了下去。蔣均良接著吃了藥,去廚房洗幹淨杯子,整個過程不過幾分鍾。等他擦幹淨手,魏惟一意識到自己好像該走了,但又不想就這麽一走了之,琢磨著找個什麽由頭呆下去。

哪想蔣均良先開口:“你考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早知道有原題,我肯定仔仔細細看題了,怎麽著至少也記個答案啊。”魏惟一想起來就後悔。

蔣均良發出悶悶的笑,被嗆得咳嗽幾聲道:“謝謝。我感覺好多了。”

“對了,你鄰居兒子是我們學校出來的啊?”

“你聽到了?”蔣均良說,“是啊,她兒子還是前幾屆的理科狀元。”

魏惟一瞪眼,“這麽牛?”

蔣均良笑了一下,“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住這?”

這下魏惟一是真懵了,什麽意思,蔣均良是因為鄰居有理科狀元才搬到這的?蔣均良看他一臉不可置信,扯了扯嘴角,“我父母覺得住這應該能受到狀元的熏陶,結果熏陶沒有,全是噪音了。“

離開的時候女人的聲音已經弱了下去,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臉上終於露出一點痛苦和無奈的表情,蹲下身子安慰他從歇斯底裏逃出的母親。魏惟一靜靜地看了片刻,往樓外走去。

情人節很快來了,魏惟一提早在網上下了視頻觀摩,熬了個通宵總算做出差強人意的巧克力,倒下去的那一刻他還在想自己到底抽了什麽風要親手做巧克力,活脫脫找罪受......

一到學校便倒在桌上睡得天昏地暗,等到魏惟一如夢初醒時,教室前的時針已指向了十二點。賈雯麗拍拍他肩膀說:“既然你醒了我就走了,拍了你好幾下都沒反應。”走到一半,又轉頭,“忘了說,有女生給你送巧克力。”

“啊,誰啊?”

“不知道。”

魏惟一納悶地拿起桌上的一盒巧克力,是他喜歡的牌子,前後看了一遍,沒署名也沒寫別的。

他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麽,本來打算大課間把巧克力給蔣均良的,就說做多了送他的。午休蔣均良不會在,下午時間也不夠,看來隻能放學之後給他了。

是前熬著度過下午三節課的,魏惟一心已經飛到了四樓,哪還顧得上二樓的誰是誰非。鈴聲一響,他抄起書包往樓上跑。

蔣均良站在講台上問題,低著頭,還沒有看見魏惟一。

他問完題,被前門的人喊住,徑直出了教室。魏惟一繞過頭看,是一個女生,身邊圍著幾個女生,被擋住看不清樣貌,怯怯地遞給蔣均良巧克力。

蔣均良開始沒有接,後來不知女生身邊的人說了什麽,他接過來看了一眼沒有退回去。

魏惟一愣愣地看了許久,直到蔣均良在他麵前揮了揮手,“你怎麽來了?”

“我做多了巧克力,送你一份。”

蔣均良輕輕笑,“手這麽巧?”

“那當然,我手可是很巧的。”魏惟一狀若不經意地拿過蔣均良手裏的心形巧克力,包裝得很漂亮,看得出來不是買的是自己做的,“你不是說不收這種東西嗎?”

“啊,這個是因為退不了。他轉學了,而且,”蔣均良平淡地說,將巧克力的背麵翻轉過來給他看,上麵貼了張紙條,寫著一行字“我送給你,不是因為我還喜歡你,而是我已經不再喜歡你了。請收下,當作告一段落”,署名是王尚。

魏惟一發現自己真的很愛胡思亂想,而他認為這個罪魁禍首一定是蔣均良。他有些訕訕道:“哈哈,我還以為你轉性了呢?”

蔣均良開玩笑道:“如果我轉性了,你記得拉回我。”

他走到課桌前收拾書本,抬頭說:“一起回去吧?”說著他剝開包裝,咬了口魏惟一的巧克力,已經有些融化了,黏在牙口。他舔了舔牙,露出笑容,“你是不是放在口袋裏很久了,都化了?”

魏惟一被這笑容閃到心窩,隻知道點頭。他滿含期待地問:“味道怎麽樣,好吃嗎?”

“挺好吃的。”

那他就放心了,魏惟一滿意地等著一起回家。蔣均良收拾到一半,想起什麽道:“你給誰做的巧克力,你有喜歡的女生了?”

魏惟一想搖頭但不敢搖頭,末了點頭含糊道:“嗯,長得挺好看的。”

“你喜歡就好。”蔣均良這樣說。

回去的路上,街邊都有許多賣花束的。魏惟一一旦經過心就癢癢,但又害怕送花太明顯被蔣均良看出來。在魏惟一自以為天衣無縫地又一次瞄了花和賣花人之後,身邊的人頗為好笑地說:“你想買就買,一路上都看了多少次了?”

魏惟一被抓包並不心虛,“我是怕買了他不收。”

“那也要送了才知道。”

“你說得對。”魏惟一讚同地點點頭。他買了一束紅玫瑰花,因為記得撞見蔣均良抽煙那天午後的玫瑰味香水。

晚上魏惟一找了個機會溜出來找蔣均良。寒風陣陣,小區的老樹抖著落葉,夜空中還閃爍著幾顆黯淡的星子。

蔣均良意外的不在家。

玫瑰花被留在門腳,沾了清晨的露水,愈加鮮豔欲滴。

一大早回來的人不明所以地撿起花束,正要扔到樓道的垃圾桶裏,垂眼想了想,還是拿進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