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傻瓜

周三放學之後,魏惟一收拾好桌上的試卷放進書包,餘光瞥到門外的蔣均良,單肩背著書包,正和自家班主任在說話。

他慢慢走過去,聽見班主任笑說到他的名字,立馬打斷:“老班,你不會是在說什麽我的壞話吧?”

班主任沒好氣地瞪了魏惟一一眼,“就你心思多。”轉身往辦公室走去。

等她走後,蔣均良站在原地氣定神閑地看他,“你們班主任讓我在學習上影響你一下。”

“害,就知道是這個。”

“明天就不用送我了,我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蔣均良蹲在地上開鎖,抬頭說:“等到這周末你學會騎車,我就不送你了。”

魏惟一連連擺手,“這太麻煩你了,送我三天就很感謝了。”

“不麻煩,反正順路。”蔣均良跨上單車,見魏惟一還想推脫,又說,“而且我擔心許誌行會找事,你要是學會騎車,他們想追也追不上你。”

魏惟一歪頭看他,點點頭。

周六的大課間,蔡蔡過來找賈雯麗玩,走之前問魏惟一:“你和蔣均良什麽情況,人天天接送你,他害你受的傷?”

“沒有。”魏惟一說,“我自作自受,人家是好心。”

蔡蔡嘖了一聲,“以前沒看出來蔣均良這麽助人為樂。”

可能是助我為樂,魏惟一沒把話說出口。他不是傻子,這麽明顯的前後改變他怎麽可能感受不到?蔣均良明明白白是在對他示好,至於他為什麽突然轉了性子,魏惟一也搞不懂,或許隻有他本人清楚了。

至於自己對他的感情,也說不上多麽複雜。哪怕蔣均良隔岸觀火,魏惟一還是很喜歡他,喜歡他的冷淡,喜歡他的淺笑,喜歡他低頭看書微泛著金光的脖頸,但他也意識到真正的蔣均良還沒有完全地展現在自己麵前,等到徹底揭開麵紗,他會落荒而逃還是勇往直前,就交給未來吧。至少現在,他要勇往直前。

蔡蔡用食指和中指捏住試卷提起來,大驚小怪道:“哥你不是吧,你怎麽開始提前寫作業了?你以前不都不到最後一刻堅決不動筆的嗎?”

魏惟一下巴微揚,得意道:“你懂什麽?我周末有事,要把時間空出來。”

“你不會是和蔣均良有約吧?”賈雯麗插嘴。

魏惟一哼哼兩聲,笑一笑,奪回試卷,又埋頭寫作業去了。

周末他們約在小區附近的公園見麵,魏惟一在奶奶家住了一周,蔣均良也帶著他騎遍周圍的大街小巷,因此附近的路段也可以說是一清二楚了。本來蔣均良是直接送他回家的,他不樂意,畢竟獨處的時間和機會可不多,得好好珍惜。

於是和騎車的人撒嬌,“帶我再轉一圈吧,我現在回去也無聊啊!”

蔣均良開始沒同意,耐不過魏惟一實在纏人,和他說好,“就轉一圈,十五分鍾,不能更久了。”

有一回下了大雨,淋了兩人一身。他們都沒帶傘,到了店鋪旁緊急停車,鑽進屋簷下。那場雨突如其來,又是暴雨,蔣均良和魏惟一都被澆成了落湯雞。

對視一眼,都忍俊不禁。

雨停時他們已等了十幾分鍾,濕透的衣服還緊緊地貼在身上,格外難受。涼涼的風可有可無地吹過來,絲絲冷意熨在**的皮膚上。

魏惟一拉開書包,竟然從雜亂的書本裏扒拉出了一件格子外套。兩人麵麵相覷,哭笑不得。

蔣均良說:“早知道讓你早點翻下書包。”

魏惟一:“嗯。”他把外套遞給蔣均良,“你披上吧,別感冒了。”

“那你呢?”

“我不用,我不冷。”

蔣均良沒說話,隻盯著他看。過了一會兒,他才接過外套,下一秒,卻甩了甩整個披到了魏惟一身上。“你披著吧,我沒那麽容易感冒。”

接著他們騎回了家。

白天的公園人不多,廣場上顯得空曠。蔣均良推著車走過來,他剝開糖紙,咬上顆硬糖,和魏惟一講解:“你先自己騎上去試試。保持平衡,腳用力往前蹬。”

魏惟一聽話地坐好,一隻腳踩在踏板上慢慢動起來,另一隻腳卻怎麽也放不上去。來回幾次失敗之後,他有點泄氣,上午的太陽也灼人得很,汗濕了額頭,便停下來抱怨:“為什麽這麽難踩上去啊?”

蔣均良:“你別怕摔,把另一個腳放上去開起來,之後就簡單多了。”

魏惟一又試了幾次,均以失敗告終。蔣均良終於看不下去,走到他身邊,“伸手。”把一顆糖輕輕地放在他手心裏,又繞到他身後,說,“我在後麵扶著,你再來試試。”

魏惟一含著糖重新踩上去,總算成功地進入了正軌。他往前搖搖晃晃地開了一會兒,身後傳來蔣均良氣喘籲籲的聲音:“我放手了,記住這個感覺,一直往前開就行。”

後座一輕,魏惟一有些手忙腳亂起來,還沒堅持幾秒,看有歪倒的跡象立馬就急刹住了車。他轉回頭手無足措地看蔣均良,那人在後麵大笑,“你別害怕啊,摔一摔沒事的。”

幾番下來,魏惟一摔了一跤,總算勉強入了門。太陽格外曬,他把車停在樹蔭下,坐在前座上休息。蔣均良到商店買了冰水遞給他。

他累得沒什麽力氣,加上手心還有汗,一時之間竟沒有擰開瓶蓋。還要再用力時,從旁忽然伸出一隻手拿過水瓶輕輕鬆鬆地擰開一半又遞還給他。

魏惟一抬眼看過去,蔣均良麵無表情地和他對視,不知怎地,他想起童年擰不開瓶蓋時踮起腳安心地向爸爸求助的時候,是一樣被愛包圍的感覺,似乎有暖流安靜地匯入心間,有一種妥帖的舒服。

回程魏惟一和蔣均良說鄒文雨應該自有打算,好像也不用他來操心。他把心裏話告訴蔣均良:“我覺得他比看上去要聰明得多,看上去很沉默,實際上很有自己的主見,這件事好像他也有他自己的解決方法。”

蔣均良無所謂地點頭,看上去並不在意這件事。

魏惟一猶豫不定,最後說:“你上次說的話我想了很多,我覺得也有你的道理。每個人為人處事的方式都不一樣,隻要不傷害別人,我們互相尊重就好。”

蔣均良神色這才動了動,但也沒多說,另起話問:“我要不要把車借你一段時間?”

“不用,你不要騎車嗎?”

“......”蔣均良沉默片刻,“我一般上學不騎車,因為覺得麻煩,這一周還是第一次這麽頻繁。”

如果有人真真切切地去和蔣均良接觸,去走近他的心,應該很難不喜歡上他吧。他認真對一個人好的時候,真的非常打動人,魏惟一想,口腔裏還有淡淡的甜味依然沒有散去,似乎在提醒著他這一切。

他還是拒絕了蔣均良的好意,因為他已經讓他爸媽在網上買了一輛單車了,估計今天就能到。

“你有在大雨裏狂奔過嗎?”魏惟一踢著腳問。

“沒。”

“你想嗎,我們可以試試。”

“那要等到夏天了。”蔣均良沒有否認。

魏惟一把手張開去擁抱秋風,“那明年夏天一起吧!”

“嗯。”

蔣均良在魏惟一家門口停下,後者下了車,快步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麽一樣轉過身,“蔣均良,你來我家吃飯嗎?”

蔣均良左手放在把手上沒鬆開,眨了眨眼,“不了。”

就這樣,日子平淡地過著。魏惟一的自行車到了貨,每天騎著車慢慢悠悠穿過紅綠燈,蔣均良也不再經常找他,偶爾的一些夜晚,在魏惟一洗完澡躺在**的時候,會問他今天怎麽樣,得到正常的回複後就下了線。

時間一晃來到十二月,又是一次月考結束了。

學生們從校門魚貫而出,三三兩兩地聊著成績或是假期,魏惟一斜挎著包往路口走。

他抬手看了眼手機,五點四十,離和蔣均良約定的時間還差幾分鍾,不由得加快了些腳步。他們商量好今天一起去書店轉轉,所以沒騎自行車來。

為了趕時間,他拐進校旁斜插出來的小路。走著走著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魏惟一有些狐疑,往後回看了幾次,又沒發現什麽不對勁。

他心提了提,步伐更快了,幾乎要跑起來。

一個小石子重重地砸到魏惟一腦袋上。

魏惟一不回頭,捂著發痛的地方瘋狂地跑下去。他才不會像電視劇裏的人那麽傻,還要看看罪魁禍首是誰,先逃命最要緊,更何況這一次凶手是誰他心知肚明。

魏惟一從來沒有覺得這條路這麽長過,身後的腳步聲不比他慢,而且聽起來層層疊疊好幾個人。有人罵:“你小子有本事跑慢點,不然等我抓住你揍你到媽都不認識!”

還有一兩個人罵髒話,魏惟一全當耳旁風,吹過就走。

他最後泄了力氣,被人手臂硬生生地扯住手臂。精疲力盡的魏惟一倒在地上,無可奈何地看向為首麵無表情的許誌行,“大哥,你找我到底什麽事啊?”

許誌行蹲下身子,聳聳肩,“沒什麽,就是看你不順眼而已。”

話音剛落,其他人便像收到了什麽命令一般圍了上來,對魏惟一拳打腳踢起來。開始還能聽到他憤怒的聲音,“別打臉啊!上次就想說了,打人不打臉知道嗎?”,漸漸地聲音弱了下去,隻能透過人群僅剩的縫隙見到他緊緊地抱著頭,身體蜷縮。

“叮”的一聲清脆響過,一輛自行車飛快地向著路中央的眾人衝了過來。幾個混混均是一驚,紛紛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騎車的人精準地在離魏惟一一步的距離停下來,伸出手對著他語速極快地道:“快上來!”

魏惟一躺在地上,本來還被打得神智不清,聽到熟悉的聲音,見到那張表情與平常截然不同的臉,身體猛然多出了些力量,借力而起攀上了車。

蔣均良騎得飛快,一溜煙兒就出了小路,匯入了大馬路上的車流,若不是魏惟一親眼所見,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在車底安了兩個風火輪。

這時魏惟一才後知後覺腰酸背痛,痛苦地呲牙咧嘴道:“媽的,疼死我了。”

蔣均良瞧了他一眼,皺眉道:“你可長點心吧。要不要去診所看看?”

魏惟一大略掃了掃傷勢,很誠實地說:“沒事,沒上次嚴重,自己處理一下就行了。”有些疑惑,“順便,你今天不是沒騎自行車來嗎?”

前麵人的背突然僵住,單車速度緩緩降了下來,蔣均良用腳停住車,慢慢回頭說:“我好像,忘了什麽。”

下一秒,他緊急掉頭,往學校方向開了回去。

“你幹嘛?”魏惟一先是茫然,接著慢慢幸災樂禍地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蔣均良你也有這一天!”

後來當然是和車主好好賠罪了,不過和魏惟一想的稍有出入,他以為蔣均良撬了別人的車來救他,事實上三好學生乖乖仔蔣均良是不可能這樣做的,他是詢問了車主的意見,雖然這個詢問略顯潦草。

走路回去的途中,蔣均良一反常態地問起鄒文雨的事,要知道之前魏惟一主動提起,他一句話都沒有過問,“鄒文雨還沒解決許誌行的事嗎?”

魏惟一搖頭,“不過快解決了。”

“那就好。”

“你怎麽突然關心起這事了?”魏惟一好奇。

蔣均良揉了揉頭發,解釋道:“許誌行今天找你麻煩很明顯是因為鄒文雨,要是他們的事解決了,你也就不用因此被打。”

“是因為他?”魏惟一愕然。

“你看不出來嗎?”蔣均良轉頭輕聲罵了句,“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