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情書

七月底的雨天,魏惟一在書店遇見蔣均良。他沒帶傘,肩膀濕了一大半,打濕的劉海垂下來擋住眼睛,看不真切。魏惟一攔住他:“你在這等了多久?”

“半小時。”

蔣均良拿著書輕輕推開橫在麵前的手臂,希望簡短的回複能斷掉男生持續的追問。

果然還是不遂人願,魏惟一追在身後:“你在看什麽書?”

蔣均良歎口氣:“《漫長的告別》。”

“什麽玩意兒?”魏惟一沒太聽清,走得更快想和蔣均良並肩而行。

蔣均良懶得再說一遍,閑散地選了個靠窗的位置,靠在椅子上看書。魏惟一也不介意,走過去坐在他對麵,把書名念出來:“......《飄》。”瞪圓眼睛,“你剛說的好像不是這個吧?”

蔣均良不抬頭,“你聽錯了。”

夏天突如其來的那場雨往往短暫,雨停風疏,魏惟一還沒找到想看的書。蔣均良走到書架旁敲敲木板,示意他停雨了。一起走到近門處,蔣均良搖了搖手裏的書:“我去結賬。”

魏惟一又問:“你買了什麽?”好像和剛才捧在手裏的不一樣。

“《理智與情感》。”蔣均良這樣說。

好不容易逮住與蔣均良單獨說話的機會,魏惟一為自己爭取權利:“你作業寫完了嗎?哪天有時間出來玩一下?”

蔣均良提著塑料袋上車,說:“沒時間。”

魏惟一緊隨其後:“那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有時間再說。“

這不廢話嗎?魏惟一心裏吐槽,沒敢當麵說出來。他問蔣均良:“你打過遊戲嗎?”

“沒。”

“其實你可以偶爾打打遊戲放鬆放鬆,整天學習看書也挺累的不是?”

蔣均良在後排的兩人座一側停住腳步,問:“你要坐裏麵嗎?”

魏惟一搖頭,蔣均良便傾身進了裏座。他繼續那個話題:”你覺得怎樣?”

蔣均良說:“我不喜歡打遊戲。”頓了頓,輕描淡寫說,“因為我打得很爛。”

魏惟一大吃一驚,原來蔣均良也有做得不出色的事情。他試探性問:“我可以帶你?”

“不用。”也許是因為拒絕得太冷硬,蔣均良在後麵補充了一句,“你找我打遊戲,不如找我玩密室逃脫。”

?!!既然如此,魏惟一乘勝追擊:“那我們什麽時候一起玩密室逃脫?”他可沒忘記那天蔣均良答應他的話。

“到時候再說吧。”又是這樣輕飄飄的語氣,磨得人牙癢心也癢。魏惟一覺得蔣均良要是放到推拉比賽裏,一定能拿第一名,說不定還能衛冕多次,嗬嗬。

休閑娛樂走不通,學習這條路總走得通吧。靈感來源於隔壁阿姨逼著兒子補習,熊孩子的哭聲隔著兩堵牆都能聽見。魏惟一托著下巴冥思苦想,決定找蔣均良問問題。說幹就幹,魏惟一隨手拍了道化學大題發給蔣均良,附上一行文字:不會寫,求教。他也不是傻瓜,數學、物理這類的都是他的專長,蔣均良也知道,隻能問別的科目了。

魏惟一還打算詢問意見去他家,就在下一秒,對麵回複了一個視頻。

好奇點開,黑板上幾行熟悉的公式、符號看得魏惟一想挖個洞跳下去把自己埋了,這不是化學老師的講課視頻嗎?怎麽回事啊,他什麽眼神,什麽手氣,居然問到了老師上課講的問題,看這黑板好像還是在補習的地點......蒼天,饒了我吧。

魏惟一顫顫巍巍地打字:額,我這個人上課不太聽課。

蔣均良:看出來了。

魏惟一當然不會被一次的失利打倒,他絞盡腦汁翻遍整個化學練習冊,找了一個真心不會的題目發了過去。

這次對話框上方出現“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魏惟一放下心來,正又一次盤算去他家時,蔣均良再次發了個視頻過來。魏惟一納悶,點擊打開,竟然已經是詳細完全的解答步驟錄製,字跡是本人,聲音也是本人。靚仔無語,問:什麽情況?

那頭回,言簡意賅:有人問過。

魏惟一心裏鬱悶,士氣大減,丟了作業簡直想要把蔣均良傳送到自己眼前然後掐死他算了。他還沒有死心,但暫時沒有力氣再繼續了。他難以為繼,問點別的事:誰問過了?

過了一會兒蔣均良回:很多人。接著一條:他們都不會。

魏惟一想了想,問:我能去你家問你問題嗎?

那邊隔了很久才回:你想來的話就來吧。

魏惟一咬著冰棍敲門,手裏還帶了一盒雪糕。蔣均良開了門,他站在玄關,穿了白衣白褲,還是長褲,手裏提著垃圾袋,抬抬下巴示意他先進去。魏惟一提高手裏冒出水來的雪糕,含混不清地說話:“我從家裏拿了雪糕過來,吃嗎?”

其實魏惟一自己都沒聽懂自己說了什麽,但蔣均良好像沒有這個障礙,從善如流地點點頭:“謝謝,你先放到冰箱,我等會兒吃。”

說完他拎著散發出異味的垃圾袋出了門,關上門,鑰匙搖晃的聲響在安靜的樓道中回響。魏惟一走到廚房,把雪糕放到空餘的下層,翻了翻大致的食物,又回到客廳沙發坐下。

本來以為隻要幾分鍾蔣均良就會回來,誰知過了十分鍾還不見人。魏惟一不想再玩手機,站起身左看看右看看,嗯,除開各種現代化設備,房間裝修得很有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感覺。他走到唯一緊閉的房門前,猜想這應該就是蔣均良的房間,手不自覺地放在門把手上,力道漸漸加重。鑰匙清脆的聲音回響在樓道,魏惟一做賊心虛,猛地一激靈鬆開了手,跳回了客廳乖乖坐上沙發。

蔣均良打開門,看到魏惟一百無聊賴的舉止,認真提議:“太無聊的話,你可以開電視看。”他走過去,把手裏的奶茶遞給魏惟一,“不知道你喝不喝這個,服務員強烈推薦的。”

“你請我?”

蔣均良點頭,他轉身進了廚房把雪糕拿出來,又說了一次:“謝謝你的雪糕。”然後他才拆開包裝。

“你要問我什麽?”他說。

魏惟一拍拍自己放在一旁的背包:“過會你就知道了。我挺喜歡這奶茶的,挺好喝的。”

兩人相對無言。魏惟一沒話找話:“你不喝奶茶嗎,怎麽隻買了一杯?”

蔣均良:“對,我不太愛喝。”

魏惟一心說蔣均良要麽是真的冷場王,要麽純純不想理他,目前感覺兩者都占。他說:“雪糕好吃嗎?”

“挺好吃的。”

那當然,我特地帶了家裏最貴的最好吃的來找你。魏惟一心想,不過嘴裏這奶茶的味道也甜滋滋的,像蜂蜜。

“你穿長褲不熱嗎?”

“還好。”

蔣均良帶魏惟一走進書房,給他搬來凳子。這個書房和他的主人一樣很簡單,書桌正放在中心,上麵隻放了幾本書,後排書架倚靠在牆邊,另一側牆上還掛著一幅書對聯,很大氣的字體,看得出來是業餘高手。蔣均良見他盯著那字看,不太上心地解釋道:“這是我爸寫的,客廳那個也是他寫的。”

魏惟一疑惑:“外麵那個也是嗎?”客廳那幅明顯水平高上一截。

蔣均良嗯了一聲:“書房這幅是我爸年輕時寫的,外麵那個他去年寫的。”

魏惟一想起那天爺爺奶奶聊的八卦,官員寫字好像都挺好看的。他規矩地坐好,把準備好的練習冊擺到桌上,問起題目來。

親身經曆過蔣均良的講題指導後,才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都願意找他問題目了。他給別人講題時可謂是春風化雨,態度極好,詳細又生動。魏惟一一邊感歎,一邊想到如果他平常說話是這態度,那給他送情書的人也不會寥寥無幾了。但現在這樣也很好,情敵自動減少80%。

高一剛開學時,蔣均良因為開學典禮上的新生代表發言吸引了很多同一年級的女生,不過魏惟一那天不在,因為拉肚子錯過了時間,因此也錯過了蔣均良大放光彩的時刻。那段時間一直有很多人來他們班打聽蔣均良,也有人來找蔣均良,甚至還有直接的來要QQ。那年聖誕節蔣均良收到滿抽屜的明信片和一袋子的蘋果,還有全年級男生背地裏頻頻不爽的眼風。後來他看上蔣均良之後,把這個視頻從學校網站上找出來看了一遍,立刻保存。那種少年在台上意氣風發的模樣,沒有人的目光會不為他停留。

自那之後,也許是進入校園開始大膽起來,很多同年級的女生給蔣均良送情書,甚至還有幾個高年級的學姐也是。蔣均良雖然收了每個人的情書,但收之前都會告訴每個人:“謝謝你的喜歡,我現在不談戀愛。”到這裏為止都非常正常,蔣均良的人氣也是水漲船高,然而,那麽多被拒絕的人中,不是所有人都會這麽輕易放棄的。

有一個好像是同年級的女生在被他拒絕後仍不死心,幾次三番到教室來找他,然後蔣均良就對她說了這樣一番話:“我不喜歡你,甚至,我挺反感你的。說實話,情書我都沒看,我不知道你是誰,也沒記清你長什麽樣,隻知道你挺煩人的。”

據說女生當場就哭了,魏惟一表示理解,畢竟被自己喜歡的人這樣說確實挺難過的。這件事傳開後給蔣均良遞情書的人驟減為零星幾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想必也沒有人願意送情書給根本就不拆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