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開學典禮
湯純驚呼一聲,兩步衝到前麵去檢查自己的行李。
“這誰搞的?怎麽能翻我們的私人行李?”湯純立刻發現了物品失竊:“我的手機!我的手機呢?錢包……完了,把錢包弄丟了我爸要打死我的……”
周拂曉去隔壁房間看了一圈情況:“大家都一樣,應該是東西都被收走了。”
“怎麽能這樣?”小可愛憤怒了:“這算搶劫了吧?你要收手機錢包讓我們自己上交就是了!憑什麽翻行李把東西都收走啊?我可以報警了吧?”
周拂曉一邊撿書包一邊答:“用什麽報?”
手機沒有,他們就切斷了和外麵的聯絡了。
湯純抿著嘴巴,生氣的模樣也是嬌憨的:“回家我一定要讓我爸投訴!他們會把東西還回來的吧?總不能就這麽搶走了?能還回來嗎?還是比如一個星期給我們發一次手機?”
周拂曉也沒有答案,他收拾了書包,默默地為自己那盒隻抽了一根的煙惋惜了一會兒。
一會兒,另外兩名室友回來,見到了猶如柏林二次大戰戰後的房間也同時表達了譴責,但沒有人提出來去找教官或者學校工作人員,也沒有人想討說法,隻各自清點行李並生悶氣。
最終湯純一人發了一顆糖(他放在行李箱夾層的一包糖奇跡般地沒被收走,成為了整個寢室唯一剩下的零食),算是勉強安撫了情緒才各自午休。
周拂曉自己坐在**,裝模作樣把被子的一角蓋在肚皮上,手從被子下麵摸到被套開口,伸進去,確認了藏在裏麵的東西沒有異樣後,閉著眼睛養神休息。
他是沒想著要睡的,可能是飯後困意反撲,一會兒就真的開始做夢了。
很短的一個夢,夢裏是周晚照拿到高中錄取通知書的那天。
她是他們縣裏中考總分第一名,奶奶為了慶祝,買了一斤排骨回來做糖醋排骨。他們倆搶著那碗排骨吃,搶得難分難舍——周晚照覺得周拂曉是沾自己的光,考試第一名的是她,憑什麽他還跟她搶?周拂曉說沒我你都讀不上書,你讀書的錢都是我的,我吃你兩塊排骨怎麽了?奶奶看他們吵起來了才笑嗬嗬地勸兩句。
周拂曉後來回想起來,他們倆從小搶玩具、搶吃食、搶奶奶的照顧、爹媽的關注……就沒有一天安生過。小吵怡情,大吵起來灰飛煙滅。家裏倒沒有困難到少那一口吃的就餓死了,他也不是非得那天才吃得上排骨,有時候他就是習慣和周晚照吵,哪怕周晚照沒有惹他,他也要主動犯個賤,好像今天這個賤不犯就渾身不爽快。
周晚照指著鼻子罵他,我看以後哪個女人受得了你!
周拂曉不以為意,你先找到男人再說。
後來周晚照真的談戀愛了,他恨不得扒了那個男人的皮。
周拂曉醒來的時候大汗淋漓,才反應過來身上還蓋著棉被。電風扇單調的嗡鳴在他腦袋頂上縈繞不去。他看著還缺了一角的扇葉,有兩秒鍾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
湯純睡得打酣,明明睡前還義憤填膺嚷嚷著要報警,這會兒鼾聲比誰都大,也不知道這麽大的心胸是福是禍。兩個小未成年各自窩在自己**,麵對著牆,恨不得能把自己縮進那堵牆裏麵去,以逃避現實這個殘酷的世界。
周拂曉把手機摸出來,開機看了一眼時間,離兩點半還早。信箱裏除了垃圾信息還有兩條熟人的未讀短信,一條是前房東提醒他查收押金退付,另外一條是他媽發來的。
——注意安全,不論如何爸媽是愛你的。
他回複了房東,猶豫了一會兒把他媽那條刪掉了才關機。
手機一共就那麽多電,充電器被收走了,他得省著用。接下來,他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就是能找到能給手機充電、又足夠隱蔽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要不然,就算是再省也不夠用的。
而且東西也不能放在被套裏了,再檢查內務難免會被動被子枕頭。
他起身拿回書包,裏麵除了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還有一雙備用的帆布鞋,鞋子裏墊了一副增高鞋墊。他把鞋墊封底的布層扯開,裏頭是挖空的,手機剛好能塞進去。錢則如法炮製塞進了另外一隻鞋的的鞋墊裏,再把鞋子塞回書包。
再養一會兒神,外頭響起了廣播音樂。
周拂曉估計這是午休結束的信號,他跳下床,叫醒了他的三位室友下樓集合。湯純睡得迷迷糊糊腦袋還沒有完全清醒,就被拉著出了門,外頭轟隆隆如同群象遷徙,一群孩子鞋帶都沒來得及係好就往樓下衝。周拂曉在走廊上還看到了張白南,他們互換了微笑。
樓下排出了五組隊伍,集合後所有人被帶到了西側的禮堂,這是校區裏唯一看上去像是新修的建築,紅牆綠瓦,很有古意,因此在一眾灰撲撲的矮樓裏格外精神。台前不種綠植花草,隻有兩座麒麟(也不一定是麒麟)鎮門,神獸高高地昂著頭。
禮堂裏頭有一個小舞台,垂幕上拉一條橫幅,寫有“2016夏季特訓營開學典禮”的字樣。
賈新民站在台上,試了試麥克風。
望著台下兩百多號學生,他沒有一絲笑容:“等一下,學校領導們會從左側的門進來,進來的時候,我希望大家能夠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領導們。我們先來預演一下,我說:‘現在有請校領導入場!’,你們就開始鼓掌,聽清楚了嗎?”
那聲“聽清楚了“能把禮堂地板震得抖一抖。
“都打起精神來啊,”賈新民清了清嗓子,“現在有請校領導入場——”
掌聲如雷。賈新民點了點頭,又試了一次,滿意後他玩了幾次“起立、坐下”的遊戲,到了將近三點的時候,他宣布開學典禮正式開始。
所謂的開學典禮其實就是講話大會。
首先是學生代表講話,也不知道是誰在他們這群學生裏挑了個平翹舌音分不清的孩子,照著稿子發了一頓“服從管教、努力改造自我”的毒誓。然後就是教導主任講話,把學校發展曆史和豐功偉績(什麽陳芝麻爛穀子的十年前評了個衛生先進單位的獎項也拿出來)從頭到尾念了一遍。最後是校長講話,半個小時從中國教育發展前景聊到人類命運共同體,格局之大讓周拂曉差點以為這裏不是學校而是人民大會堂。
所有領導坐在學生隊伍前,一排十二張椅子,校長坐中間,左手邊是書記,右手邊是教導主任,教導主任再旁邊是一個穿迷彩服的男人,身型很健壯,也是十二把椅子裏唯一穿迷彩服的,他走過來的時候周拂曉隻看到一個側臉輪廓。
校長講完後,這個迷彩服站了起來,在賈新民的介紹裏走上台——
“接下來,我們有請總教官介紹一下本次訓練營的日程並宣布學校紀律。”
話音落了,男人正好走到講台前。他身上那件迷彩服的外套沒扣扣子,露出了裏麵的黑色短T恤,衣領前別著一副墨鏡。明明他比賈新民更高、更壯,但上台那幾步,他的靴子踩在木質地板上幾乎沒有聲響,悄然如同一隻頂級的獵食動物。
周拂曉被那幾步路激得精神一震,抬頭去看對方的臉,這會兒距離沒有在飯堂那麽遠,這張臉清楚地暴露出來,樣貌端正,濃眉厚唇,尤其是嘴唇有點像馬龍·白蘭度,豐而翹,就算不笑,也是一種缺德的性感。
男人正好也看到了他,露出微笑。他說——
“大家好,我姓聶,聶韜成,韜光養晦的韜,殺身成仁的成。”
周拂曉也不怕他,迎上去回了他一個笑。
隻聽這位聶總教說——
“有些同學已經在這裏呆了一周了,有些同學剛來,還有不熟悉情況,我就先和大家講講。”
“首先,學校嚴格按照統一的作息時間來生活,六點起床、早操,七點吃早飯,七點半到八點整理內務,八點開始上早課,十二點吃午飯並午休,下午兩點半上課,晚上六點吃晚飯,七點開始晚自習,九點洗漱和整理內務,十點鍾熄燈睡覺。時間提示以廣播鈴聲為準。這套作息時間表是經過了多年研究出來、為了培養大家的自律習慣製定的,所以請大家嚴格遵守。”
“日常表現好的同學會得到加分,表現不好或者有違紀行為的,就會被扣分。加分的同學有表揚和獎勵,被扣分的同學也會受到相應的處罰。如果扣分扣得非常多,我們會考慮一些比較嚴厲的處罰手段,希望各位做好心理準備。不想被處罰的話,就盡量不要被扣分。”
“具體的違紀行為和被扣分的標準,等一下會有評分表發給大家,請大家熟讀熟記。另外,相信你們午休的時候看過寢室貼著的《學生行為守則》了。”聶韜成一頓。
周拂曉聽到這裏,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學生行為守則》是我們在學校裏需要遵守的最重要的紀律之一,大家要牢記。考慮到有的同學年紀比較小,背記能力有限,往年我們是不要求背誦《學生行為守則》的,大家熟讀就行了。”聶韜成的目光掃了一圈,回到了周拂曉身上。
話鋒一轉:“但是,我聽說咱們這一屆特別積極上進,有人已經主動背下來了。那我也滿足大家的上進心,請全員背誦《學生行為守則》,我會在每天早上晨練的時候,隨機抽查人員背誦,從明天早上晨練開始。”
全場嘩然。隊伍裏所有人的幽怨的眼睛都落在了周拂曉身上。
“背不出來的。”未了,聶韜成補充:“扣3分。不許吃早飯。”
周圍的唾沫恨不得一人一口能把周拂曉淹了——
“不是吧?他一個人背就要我們所有人都背?”
“裝逼遭雷劈,這種人怎麽不去死?”
“就是,他一個人害了我們所有人。那玩意兒得有千八百字吧?明早就要背?開什麽玩笑!”
“我最不會背課文,媽的我要是成餓死鬼了能不能找他算賬?”
……
周拂曉歎了口氣。
很好。第一天他就成了人民公敵。
接下來兩個月,他能活著從這裏出去應該是老天爺格外寬厚了。
——聶韜成。
他在心裏默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在鼎沸的人聲中,他抬起頭來看向講台上的人。男人的表情看起來很欠揍。
——喜歡玩陰的,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