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恭喜結案

一年半後。

周拂曉左手抱著一盒燒雞一紮啤酒,右手拎著巨大的快遞袋,身上還挎著包,進門的時候實在是沒有手推門,用腳把門踢開的。一進房間空調的冷氣讓他長鬆了一口氣。

“我回來了。”他先把快遞袋扔在地上,兩隻腳一蹬就把鞋子脫了。

聶韜成在洗手間剛洗了個手出來,正好接過他手裏的菜:“窗簾就到了?我還以為要下個星期才能到。重不重?你打電話叫我下去拿嘛。”

“又不重,順手就拎上來了。”周拂曉不在意:“檔口排好長的隊,就晚了。奇了怪了,今天又不是節日,怎麽那麽多人買雞。還差點買不上,輪到我隻剩下半隻了,我趕緊都要了。”

聶韜成在灶台上備菜,鍋子裏燒油劈裏啪啦地響,他的話也斷斷續續:“是菜場進門右手邊第一檔對吧?他們家每次都那麽多人,但就是那家味道最好。半隻雞多少錢?”

“三十六。說是果園雞,吃果子長大的。”

“都是飼料雞,出欄前放去果園裏‘鍍金’兩個星期就變成果園雞了。真離譜了這物價。”

本地新聞聯播開始的時候,晚飯正好齊備。

兩人開了啤酒碰杯。周拂曉笑道:“恭喜結案!”

“同喜同喜。”聶韜成灌了一口啤酒,“隻是可惜我不能去看庭審過程,聽說最後宣判的時候還是很人心激動的。”

周拂曉把僅有的一隻雞腿夾給他:“能順利判下來就很好了。來,犒賞你的。”

聶韜成這段時間確實是辛苦,檢察院為了保護臥底將他調到了外省,他這一年半的時間一邊適應新單位新工作,一邊還要配合培英的調查,經常兩頭跑,高鐵票攢起來厚厚一遝,每周在車上的時間比在家裏時間還長,忙起來絲毫不輸周拂曉這個產線上擰螺絲的工人。

因為案件被告人多、情節複雜、罪行繁亂,檢查院組成了巨大的一個專案組來辦理這個案子,總算案子在前天進行了最後一次庭審,以賈新民為代表的學校教官和教職工被提起公訴,並得到了法律的裁決。案件成為本市關注度最大的教育案。

本地新聞這時候正好播報到案件的最終判定結果——

“……判決被告人賈新民因虐待罪、猥褻罪、非法拘禁罪等數罪並罰有期徒刑十一年零三個月;判決被告人劉建輝、陳星、張鄧雄、胡書令有期徒刑五年一個月至六個月不等。判決培英教育集團返還全部學費並向受害學生賠款共計五百零一萬六千元,同時,吊銷辦學許可資質……”

周拂曉一邊吃菜一邊說:“我看了你發給我的判決書,我還以為虐待罪應該罰得更重,結果是猥褻罪更重,猥褻罪主要罰了七年,這是什麽理由?”

聶韜成解釋:“賈新民是在公開場合猥褻了你妹妹還有其他女學生,比如晚照和他在樓梯間的那次,樓梯間是人來人往的一個地方,所以算是公共場合,在我們國家的刑法裏麵,在公開場合猥褻婦女的判罰和非公開場合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這是猥褻罪罰得重的一個原因。”

“另外就是,他的確罪行累累,受害的女性人數很多,包括金利在內,我們找到了十幾個願意作證的女孩。這還隻是願意出來作證的,還不包括那些不願意作證的。要不是我們國家猥褻罪頂格隻能判七年,按照人民群眾的樸素感情,就應該直接拉出去斃了。”

周拂曉還是沒懂:“但他也虐待了很多學生。他虐待的學生不是應該更多?”

聶韜成解答:“虐待罪很不好判,一來事情過了這麽久了,很多學生的傷情都來不及進行醫療鑒定,就很難取證,二來虐待罪在我們國家重判的例案本來就不多,我們覺得如果單就虐待罪罰的話,不會有多少年的。”

周拂曉看著電視裏穿著囚服的賈新民,一年過去了,這位教官顯得老了很多,兩鬢甚至生出了白發。看來看守所的日子是很艱苦的。他說:“十一年。他出來多少歲了?”

“也有四十多了。前提是,他要能熬到出來才行。”

“你覺得他熬不出來嗎?”

聶韜成冷笑一聲:“監獄裏,猥褻犯和強奸犯是最好欺負的。這在全世界都一樣。”

周拂曉明白了:“作威作福了這麽多年,我們賈教官也要常常被人欺壓的滋味了。”

說到這裏,周拂曉想起郭會蘭了,他在電視裏沒有看到郭會蘭的影子:“郭和王的案子是不是還要晚點審?那你們還要繼續忙嗎?”

“嗯。郭會蘭的涉案性質完全不一樣,她的案子要和王家的一起審。估計明年都不一定能審下來。”聶韜成用手指比了個數字:“我們普通人很難想象那個涉案金額,單位是億。”

周拂曉眉心一震:“王家抓了多少人?”

“現在已經抓了六個了。”聶韜成給他舀湯:“和你說個好笑的吧。王亞存的姑姑,就是市公安局的書記,本來還沒動到她頭上的,先抓了王亞存,王亞存就在看所守裏買通了一個獄警,和她姑姑裏應外合地外遞消息。結果獄警被發現了,我們的書記大人就被抓了。算是白給的一個。”

周拂曉沒想到還有這種故事:“她還以為她能隻手遮天呢。”

聶韜成已經鬆氣了:“王家的案子現在是省檢察院來督辦,我們已經把卷宗都交上去了,不用管了。省裏很重視這個案子,估計要樹典型的,會往最重了判。”

周拂曉滿意了:“終於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你在這邊還要工作多久?會回調的吧?”

“起碼還得兩年,至少也要等王家的案子判下來。”聶韜成倒是不在乎外調,“就是辛苦你跟著我天南海北地跑。如果你不願意挪動,我們也可以申請留在這兒。”

周拂曉適應性強:“我們這種人到哪兒都能活,就是換個地方擰螺絲嘛。你不用管我。”

“我不管你管誰?”聶韜成很心疼他:“案子辦下來我也有一份獎金,我想著,咱們接下來租個大一點的房子,住得寬鬆一點,還可以給你買個大點的電腦桌打遊戲,反正賺錢就是為了過得好一點嘛。”

周拂曉相信他的判斷:“領導你安排吧,我沒有意見。”

吃了晚飯周拂曉去洗碗。聶韜成在陽台上打電話。等周拂曉抹完了廚房,就能聽到從陽台上傳來的聶韜成的笑聲。他走過去,見到視頻電話裏翁鈴子的臉。

“拂曉!”翁鈴子很驚喜:“好久不見了。”

周拂曉也想念她:“翁老師。噢,現在不應該叫你老師了。應該叫翁設計師了。”

翁鈴子從學校離開後去了廣告公司,正式成為了一名設計師:“本來早就想打電話給你的,實在是太忙了,廣告公司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加班加得吐血,所以一直沒聯係上你。你還好嗎?聶哥沒有欺負你吧?”

聶韜成因為最後一句有點不滿意:“我會欺負他嗎?”

翁鈴子笑嗬嗬地說:“拂曉還小,聶哥你本來就是占便宜啦。”

周拂曉也笑:“都好。我們很好。就是想念你。”

翁鈴子在鏡頭裏比了比手上的戒指:“我訂婚啦,下次把人帶出來給你們過過眼,你們也幫我看看合不合格。”

看到她很幸福,周拂曉就是放心的。

“對了,我最近聽說了一件事。”翁鈴子放下手露出個認真的表情,“剛剛想問問聶哥來著。你們有聽說嗎?培英在準備重新開學招生了。”

聶韜成和周拂曉對視一眼,一起皺起了眉頭。

“哪裏聽來的消息?”聶韜成問:“可靠嗎?我怎麽沒有聽到這種消息?”

翁鈴子說:“我也是昨天從客戶那裏聽到的。本來改稿子改晚了嘛,我們倆都在加班,就多聊了幾句。他說他們家小孩讀書差,不喜歡上學,他老婆就想找個問題學校送去管管,就打聽到了培英,還說培英很有名氣,在這裏是最大的問題學校。”

“培英都封了,案子才判下來,這些人不知道嗎?”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獲取到這些信息吧?其實還是很多人不關心網上的消息的。”

“接著說。確定是要重新開學招生?”

翁鈴子幹脆從頭說起:“其實一開始是他知道我在培英當過美術老師,然後向我打聽培英的情況。我就和他照實說了。他根本不知道培英被封校調查的事情。他一直以為培英還在招生。因為現在到處還能看到培英的廣告。他還給我看了廣告,我才發現,真的我們公司附近公交車站貼了培英的招生廣告,而且還是新張貼的。”

“我按海報上的招生谘詢電話打過去問,接電話的客服就跟我說,他們正在籌措準備開學。預計最早一期報名能趕上寒假。我很吃驚。郭慶利不是已經死了嗎?他的兩個同夥也被抓了吧,王家的人都被抓了呀,誰還能負責運營培英?所以我就想來問聶哥了。”

聶韜成要了她的那個招生電話:“最早一期是寒假,也就是說現在還沒開始。”

“還有三個多月。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出的假消息,先騙錢再說。”

“但聽你的描述,對方好像對重新開學的信心很大?”

“銷售人員嘛,也有誇大的成分吧。我覺得不能單聽銷售的話。”

“至少是有重新開學的可能。”

“不能讓它重新開學。聶哥我們花了這麽大力氣才停辦了它,再開學,還會有孩子遭罪的。”

聶韜成說:“無論如何,我會先去查查這個電話,然後試探一下情況。先搞清楚,到底是不是學校準備重新開學,怎麽開學,運營者到底是誰。我們才能有下一步動作。”

“如果有我能幫得上的,也盡管開口。”翁鈴子說。

掛了電話,周拂曉能從聶韜成的眼裏看到自己嚴肅的表情。

聶韜成歎氣:“別多想。再怎麽說,還沒重新開起來呢,就還有阻止的可能性。”

周拂曉想法一向消極:“我們不可能阻止每一間學校辦學。倒下了一個培英,還會站起來了千千萬萬個僵屍培英,沒完沒了還。”

“能做一點是一點吧。”聶韜成想得比較開:“我去打幾個電話,你先洗澡。”

周拂曉知道他要聯係檢察院的人,也不打擾他。他去洗手間先洗了把臉,腦子裏一直是嗡嗡的,一會兒是新聞聯播裏麵賈新民的判決詞,一會兒是聶韜成和他說王家的案子,一會兒又是翁鈴子帶來的新消息。

轉秋的天氣晚上已經有點涼,冷水撲在臉上很醒神。他多拍了幾下,拿毛巾擦幹淨臉就先從洗手間出來,掏出手機就開始劈裏啪啦撥號。

對方很快就接了起來:“拂曉?”

周拂曉笑了:“好久不見,謝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