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贓俱獲

作為一個財務總監,郭會蘭做事很謹慎。

聶韜成來找她說外頭學生在抗議,她隻是看了他一眼,說:“你等我和他們交代一下後續工作。”

簡單收拾了一些必要的東西後,她跟著聶韜成繞了天台一段小路巧妙地避開了學生們。聶韜成想幫她提公文包,她拒絕了。她知道聶韜成是郭慶利親自選的總教官,這時候能被派來護送她一定是郭慶利十分放心的人,但她還是多留了個心眼兒。

聶韜成建議她坐垃圾車離開,最不引起學生們的注意。

但是郭會蘭不樂意,她堅持開自己的車:“文件要是弄髒弄壞了,我們誰都負不起責任。”而且她決定自己坐駕駛位:“學生們認識你,看到你在駕駛位上才更有可能攔著你。但他們基本上沒見過我,也不認識我。而且我是女人,他們不敢強硬攔我。”

聶韜成為她開車門:“那出了校門我再和您換位置吧。怎麽能讓領導一直為我開車呢?”

車子從學生隊伍旁邊開過去。有學生想攔住他們,郭會蘭和顏悅色地打開車窗,告訴他們她是來參觀拜訪的客戶,甚至主動問他們是不是在舉行什麽活動。車子順利地從學校後門開了出去。

“一幫不成器的東西,”關上車窗後,這位財務總監才露出傲慢的神情:“回去之後你去查查,是不是有人在背後煽動學生,特別是帶頭的那幾個,肯定別有用心。”

聶韜成隻是笑笑應諾。

從校門出去一段路後,兩人換了位置。郭會蘭坐在後排,她仔細清點了攜帶出來的文件和電子設備,然後又打了兩個電話,其中一個是給當校長的郭慶利報告情況的,另外一個,聶韜成能聽出來是打給市公安局的。

在上國道的那個路口,他們正好迎麵碰上公安局出警的車子。兩方停下車來打了個招呼,聶韜成還和對方握了個手,那刑警自我介紹從市公安局來。他和郭會蘭相談熟絡。

變數就發生在停車的那兩句話功夫上。

後方兩輛黑色轎車突然圍了上來,車門一開,黑衣紅領帶的蘇文卓手持批捕令下車,迅速將郭會蘭拿下:“郭會蘭,你涉嫌非法侵占國有資產、賄賂公職人員,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郭會蘭甚至都沒看清楚那張批捕令寫了什麽:“你們什麽人!你們這是犯罪!警察都不敢抓我,你們憑什麽抓人?”她劇烈地掙紮,高聲向刑警求救。

刑警上來想從蘇文卓手裏搶回郭會蘭:“警察!喂,你們幹什麽的?”

蘇文卓麵無表情地掏出工作證:“檢察院反貪局!依法對貪腐、瀆職及侵占國有資產等職務犯罪人員和相關其他涉案人員采取強製性措施,任何其他部門機關不得幹涉。郭會蘭,你可以保持沉默,或委托律師,但你接下來說的一切將可能成為法庭審判的證據。如果你付不起律師費,隻要你願意,在所有詢問之前將免費為你提供一名律師。”

刑警走近看清了她胸前佩戴的檢察官徽章。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退了幾步給蘇文卓讓路。

郭會蘭的表情像是她第一天知道有檢察院這麽個司法機關。她驚訝得有一瞬間忘記了反抗,瞠目看著聶韜成也被檢察人員控製,雙手抱頭蹲在地上。警察在驅逐下先行離場。

後方有蘇文卓的同事上來把她和她的車搜了一遍,將她的公文包、隨身物品及車後箱內所有的東西收繳集中起來。從學校裏帶出來的成袋的賬冊和電子儲存設備完整無缺全部繳獲。

有檢察官抽出一本賬冊來確認內容,看清內頁後臉色一變:“文卓姐,是空的。”

賬冊翻開,除了封麵裏麵全部都是空白頁麵,根本沒有任何數字記錄和文字。

蘇文卓再去翻公文包,其他文件也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通知文檔,連被包裝好的硬盤和儲存器盒子打開,裏麵也是空的。隻是看上去東西滿滿當當,實際上全是假貨。

“糟了,壞事了。”蘇文卓淩厲的眼神轉向郭會蘭。

郭會蘭還被壓在車門上,她塗得俗豔誇張的正紅色嘴唇向蘇文卓揚起,露出隱晦的微笑。

蘇文卓會意過來,抄起電話就喊:“東西還在學校!快!要阻止他們粉碎文件!”

郭慶利比周拂曉先接到電話。

手機其實一直在他兜裏震動,但他這時候沒有心情管,對方於是直接打到他的辦公室座機上了。郭校長心髒都被尖銳的電話鈴叫得亂跳。直覺告訴他,大事不妙。

當著周拂曉和一群學生的麵,他指了指電話:“電話還是可以接的吧?”

周拂曉點頭同意。他終於拿起了聽筒,臉色轉了好幾轉。

掛了電話他連做了兩個深呼吸動作,看著周拂曉:“是你們策劃好的吧?”

周拂曉知道估計是郭會蘭被抓了。他佯裝不知:“策劃什麽?發生了什麽?”

“你果然背後有人。”郭慶利現在終於想明白了:“是誰?是不是聶韜成?他是什麽人?”

周拂曉平靜地和他對視。

郭慶利細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你們負責鬧事,然後聶韜成故意提出把重要文件帶離學校,他知道我會優先確保會蘭的安全。新民被你們綁了——金利的事情說不準也是你們挑起來的,為了能讓我開除新民,但你們的目的不是新民,你們根本不在乎他——這樣我隻能信任聶韜成。我隻能讓他去保障會蘭離校。隻要能把她和文件帶出去,就等於進了你們的圈套了。”

“你們不費吹灰之力,讓她主動把文件拿了出來,跟著你們走。這樣你們根本不需要去找文件在哪裏。她會替你們把東西整理好,隻要進了你們的圈套,你們可以人贓俱獲……”

周拂曉笑了:“您也知道這叫‘人贓俱獲’。”

郭慶利拔高了聲音:“他到底是什麽人?你們什麽目的?”

周拂曉還是一張無辜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和聶教官不熟。”

郭慶利氣得手都發抖。他還要說。周拂曉兜裏的手機響了,鈴聲一直持續地響,他接起了電話。郭慶利突然站起來,走過來就要奪他的電話。

“讓我和他談!”郭慶利歇斯底裏地吼:“我告訴你們!我背後還有人!我還有人!你們休想……”

湯純和張白南護著周拂曉:“你幹嘛?別過來!”

郭慶利伸長了手要去夠周拂曉,後方的保安衝上來要幫他,被堵門的學生們一擁而上拉開。保安還要還擊,學生們激憤地將兩名保安推倒在地上,他們把郭慶利拉開,強行按趴下,郭慶利嘴上罵罵咧咧的,髒話粗話一湧而出,但沒有人在意他,有學生拿腳踢他的頭,有人啐他,還有人翻他的衣服褲子,把他手上戴的金表拆下來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場麵一下子陷入了混亂。群情激昂的學生們終於找到了發泄的機會,吃的苦和受的氣勢必全都還給保安和郭校長。那幾個保安畢竟不是吃素的,幾度差點掙紮成功,有學生在混亂裏被攻擊誤傷,突然人群裏有人發出一聲高亢的慘叫,但很快又被喧嘩淹沒下去。

張白南護著周拂曉從沙發上離開,遠離人群。但湯純最先注意到周拂曉臉色的變化。

“白南,你帶人看好郭慶利,不要讓他跑了。警察在朝學校過來,他們肯定會設法把郭慶利帶出學校逃跑。讓他們不要把人打傷了,要不然警察來了就真的有理由抓人了。”周拂曉掛了電話,“我和湯純先去財務室。”

兩個好朋友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但心照不宣地先遵循他的命令。

周拂曉帶著湯純趕到財務室,裏頭兩台碎紙機正在高速運轉工作。學校僅有的三名會計分工明確,一個人用小推車把一車十二箱文件運到碎紙機旁邊,另外兩個則拿出大疊的文件紙張送進碎紙機裏。他們身後還有兩輛小推車堆積著山一樣高的文件箱等著。碎紙機的紙盒滿了之後,有清潔工把紙盒拿出來把紙屑倒入垃圾袋裏。最大號的垃圾袋已經裝滿了三隻。

很顯然,是郭會蘭走的時候就交代了他們開始銷毀文件了。很難具體計算垃圾袋裏已經被銷毀的文件到底有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最先銷毀的肯定都是最重要、最核心的東西。

這也意味著無論如何檢察院需求的貪贓證據必然會有缺失。郭會蘭的目的達成了。

見到有學生衝進來,會計們難免神情慌張,竊竊私語地向牆邊靠,有人甚至下意識去尋找角落裏可以防身的武器。

周拂曉毫不猶豫去找電閘。他速度很快,沒有人來得及阻止,辦公室“啪”一聲陷入了黑暗。

有人“啊”地叫了一聲。周拂曉和湯純在黑暗裏對視一眼,分頭就去找碎紙機。

那三名會計護著碎紙機不讓他們靠近:“你們這是破壞學校公物!去叫保安!保安!”

周拂曉已經一把將碎紙機的電源線拔了下來。機器銳利的齧齒停止了絞碎紙張的動作,周拂曉把剩下露在外麵的半截紙拔走,旁邊的湯純直接拔下了插著所有電源線的插線板。一名會計趕來推搡他,想讓他遠離碎紙機,他勇敢地抱起插線板就跑了出去。

有會計想把其他還沒來得及碎的文件拿走,被周拂曉攔住了去路:“姐姐,檢察院正在趕來逮捕郭慶利的路上,郭會蘭也被抓了,你們現在是在故意銷毀證據,幹擾司法程序,會判很重的。你一個月工資才多少?被抓進去人生可就全毀了。”

那會計果然一遲疑。周拂曉見機奪過文件站到桌子上大喊:“郭會蘭已被檢察院逮捕!所有人聽好,郭會蘭已被檢察院逮捕!不想被追究法律責任的就停止銷毀文件!”

這時,外頭已經能聽到警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

刑警的速度不容小覷。見到真的有警察過來,校長室裏頭的學生群立刻出現了鬆動,有人猶豫著離場。兩名刑警毫不猶豫地當場拘捕了帶頭的張白南,將他用手拷拷住,壓進警車內,看到這一幕,不需要驅趕,其他人惶恐地紛紛散去。

根據部分教官的指引,他們在醫務室抓到了看護金利的謝頤。最後,刑警在一名清潔工的帶路下到了財務室,周拂曉站在辦公桌上,手裏還舉著碎了一半的紙。

“就是他!他帶頭學生打砸搶,破壞學校秩序!把他抓起來!”郭慶利指著周拂曉怒斥。

兩名刑警前後包抄了過去,向周拂曉站著的辦公桌合圍。

“你們小心點,這小子會兩下子,滑溜得很。”郭慶利提醒刑警。

“我犯了什麽罪?你們憑什麽抓我?”周拂曉看起來很冷靜。

刑警嗤笑一聲:“你犯了什麽罪你不知道嗎?”他走到桌前:“你是自己下來,還是我把你抓下來?小朋友,我告訴你,你最好不要襲警,這可不是拍電影。你襲警,我立刻可以開槍。”

他們當真佩戴了槍,腰間別著的槍套非常醒目。

周拂曉看著身後三十多箱,會計們在郭慶利的指揮下重新開始打開電閘插電準備粉碎工作。

他想了想,從桌子上跳下來,把手伸給刑警。

手銬銬住的那一下,“哢噠”一聲。不鏽鋼鎖鏈抖動間流瀉出細碎的、冰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