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抗議罷課
郭慶利這個晚上也沒睡好。
他早已經過了一覺能睡到日上三竿的年紀,隨著年歲的增長,睡眠的時間也在不斷縮短。早上他常常五點鍾就醒了,然後再也無法入睡。
今天他在**熬到了鬧鍾響才爬起來,眼皮子一直在跳,像是個不吉利的征兆,他沒來由地有點心慌,決定給榮信風投董事長、城際集團的執行董事王亞存打個電話。
王亞存不知道周拂曉。秉著“對上負責”的原則,郭慶利一直沒和他說。
但現在周拂曉的事情基本上解決了,郭慶利覺得可以對上匯報自己的“成績”了。他特定挑了早飯的時候打電話,趁著對方心情還不錯簡單把原委講了,重點詳說他如何識破周拂曉和翁鈴子的詭計,有驚無險地奪回了內存卡。
“上次,托您打聽的事情,不知道有沒有消息?”郭慶利問。
王亞存在電話那頭聽不出喜怒:“我讓姑姑在公安係統裏麵打聽了,沒有過聶韜成這號人,可以肯定他不是公安的人。”
郭慶利舒了一口氣:“那應該不是個臥底。”
王亞存說:“他的軍隊背景也是可以查到的,確實是當過兵,兩年前從東部戰區退伍的,領導對他的評價還不錯。”
郭慶利很感激:“其實他入職的時候我們也做過背調,就是想再查查自己也能安心點。給您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王亞存告誡他:“周家的事情,你要處理好首尾,讓他和他父母不要再生事端了,不行就找頂帽子扣了抓進去。”
郭慶利掛了電話總算心裏安定點。保姆正給他把公文包和皮鞋拿過來,他一隻腳套進皮鞋的時候,手機在他手裏震動起來,他一個沒站穩腳崴了一下。
是聶韜成給他打的電話:“校長,出了點事,可能需要您到場。”
郭慶利剛定下的心就跳到了嗓子眼:“又怎麽了?”
“唉。”聶韜成隻是歎氣。
郭慶利很煩躁:“讓你說就說!”
聶韜成謹慎道:“是新民。”他用一種惋惜的口氣說:“他把一個女學生搞出病來了,孩子都流血了,哭著喊著要報警,要去醫院。我先給壓下來了,先找了醫務室的醫生看……”
郭慶利沒聽懂:“怎麽就流血了?懷了?”
聶韜成像是恥於啟口:“醫生說,是那種……病……”
郭慶利覺得晦氣:“等著!我現在出發!”
他在走廊裏離著醫務室還有五米遠都能聽到女孩的哭叫聲,中間夾雜著賈新民的咒罵。醫務室狼藉遍地,不知是什麽打碎了,玻璃渣子散了一地,床邊還有一條沾血的迷彩褲,在墨綠色的布料上有斑駁的血痕。
郭慶利還沒開口,賈新民先一步跨到他身邊,拉著他的胳膊:“校長,這是誣陷,這是**裸的誣陷!肯定是她本來就不幹淨!我從來沒有病,也絕對不可能把什麽病傳染給她。這種主動勾引男人上床的女的怎麽可能是幹淨的?”
聶韜成站在床邊,一句話都不說,隻低著頭。
女學生聽了賈新民的話哭得更厲害了:“我沒有勾引你!是你說如果不和你談戀愛你不會讓我好過!我怎麽敢反抗?你有沒有良心?”
“我什麽時候說過?你有證據嗎?你這是誹謗!”
“我為什麽要誹謗你?我和你無冤無仇……”
郭慶利被吵得耳朵嗡鳴,腦袋缺氧。他喝了一句:“夠了!”
一男一女都嚇了一跳,同時閉上了嘴巴。
郭慶利問在場醫生:“確實是生病了?到底是什麽病?”
女醫生歎氣:“是**皰疹,這是一種很常見的通過性行為傳播的婦科疾病,主要是由孢疹病毒引起的,金同學的情況比較嚴重,已經出現了**周圍潰瘍、糜爛的狀況,應該是感染了一段時間了,出血可能是在感染情況下,仍然進行激烈的性行為導致的陰*內壁粘膜受損,我建議盡快去醫院進行治療,如果再發展下去,肯定會影響到正常生活的。”
金利在旁邊已經羞愧得不敢抬頭,她掩著麵哭得淒苦。
“能確定她是怎麽得的嗎?”郭慶利又問。
女醫生搖頭:“有可能是男方傳染給她的,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先產生的。性病的源頭是很難判斷的。而且這位賈……教官也不願意讓我檢查他的身體。”
“我絕對沒有病!”賈新民護著褲子:“這女的自己髒,憑什麽我也要檢查?”
郭慶利抬頭睨了他一眼。他才識相地噤聲。
“你去找人力吧,明天不用來上班了。”郭慶利指著門外。
賈新民現實一愣,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下場:“校長,我是無辜的,真的是她勾引我!我沒有強迫她!我沒有犯錯你不能解雇我!”
郭慶利懶得和他吵,他給了聶韜成一個眼神示意。於是聶韜成去請賈新民:“新民,走吧。不然我隻能叫保安過來了。”
賈新民不顧勸阻去拉扯郭慶利:“校長你不能這樣,校長!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犯了……”聶韜成把他架開,以免他碰到郭慶利。他奮力反抗,聶韜成製住了他,把他拖出門口去還能聽到他高聲的嚎叫:“校長!我不能失去工作啊!校長——”
金利淚眼朦朧地看著賈新民被拖走。
郭慶利先打發了醫生,然後坐到金利的床邊:“孩子,你現在不理智,我也不和你多談,我會通知你父母來的。你就先去醫院治療,好嗎?”
金利哭著搖頭:“不,不能讓我爸媽知道……”
“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郭慶利冷冷地對她說:“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不通知你的父母呢?你要是覺得丟臉,那和教官搞在一起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現在出了事了,你覺得你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在金利震驚的表情裏,他自顧自地說:“他不可能把你綁在**強行和你發生關係的,你真的沒有主動和他搭話?沒有想過和他上床會對你有好處?學校每年都有女學生想和教官談戀愛,你們這種我見了太多了。你們就是喜歡男人圍繞著轉……”
這時候外頭一陣喧嘩,緊接著急促的腳步聲靠近了醫務室。
聶韜成回來的時候氣喘籲籲的,難得的顯得有點狼狽:“校長,跟我走。”
郭慶利莫名其妙:“怎麽連你都慌慌張張的,像什麽樣子!”
聶韜成不由分說拉著他就走:“學生們在因為金利的事情抗議罷課,早課全不上了,現在到處攻擊教官和學校職工,我和新民出去的時候正撞上他們,他們剛剛綁了新民,我沒能救下來,想著先來找您。您在這裏不安全的,您先跟我離開學校。”
“就為了一個女孩?”郭慶利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學生抗議罷課:“反了他們了!叫保安啊!你們都幹什麽吃的?幾個孩子都製不住……”
他出了醫務室才看到他口中的“幾個孩子”烏泱泱地已經將整個操場占領了。
跑道上一絲縫隙都沒有,擠了至少上百人,群情激昂的學生像大團的沼澤濕地水麵的青苔。遊走行動的過程中,迷彩起伏交疊出深綠淺綠黃綠黑綠……這些暗淡的生命起初是散落在不起眼的角落裏,靠怨恨、憤怒滋養著,如今終於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不可忽視的力量。
他們發出整齊劃一的口號,手裏抄著從勞動課堂和廚房洗劫而來的工具,有的是掃帚、拖把,有的是鐵鍬、竹竿,還有的人手裏是鏟子、飯勺、鍋蓋,雖然簡樸得甚至有些粗糙,但越是粗糙,越是能夠提醒曾經的壓迫者們,暴力其實本來就是一件簡單粗鄙的事情。
隊伍裏男孩子們站在前排,女孩子們隨後,與最前排的男孩形成並不明顯的一道分界線的是教官們。他們手挽著手在辦公樓前形成一道人牆,但因為人數太少,這堵牆在反抗浪潮前顯得有點薄弱。
還有一個教官不敢對學生動手的原因——學生們綁架了賈新民。
這位可憐的賈教官暫時是不用離校了,但代價就是落在一群最痛恨他的人手裏。他腦袋被打破了——是剛剛人被從聶韜成手裏搶走的時候不知道哪個學生打的,他們對他拳打腳踢,甚至有人用磚頭和石頭砸他。血流得他兩隻眼睛睜不開,他覺得自己腦袋發涼。
領著學生隊伍的謝頤一隻手抄菜刀,一隻手勒著賈新民的脖子,賈新民被勒得喘不過氣,大張著嘴巴用力呼吸,到後來他出現了一些呼吸過度的症狀,腦袋眩暈,四肢發軟無力,幾乎暈過去。謝頤用最粗鄙的髒話罵他,他甚至都聽不清楚對方罵了什麽。
很快,學生們就衝破了人牆往辦公樓上來。
“反了、反了!”郭慶利怒了:“他們這是要造反!報警!立刻報警!”
聶韜成沒有時間感慨:“已經報了。他們到這裏肯定要時間,我先送您走吧,後門可能還能出去,要委屈您坐一下垃圾車,我們的車這時候出去肯定都會被包圍的。”
郭慶利拒絕離校:“我就呆在這兒!這是我的學校,憑什麽讓給這些暴徒?”
聶韜成一勸再勸:“那有沒有什麽東西需要先帶離學校的?以防萬一,讓人先帶出去保險。”
“對,這個更重要。”郭慶利點頭,“你去找一下會蘭,她知道要帶什麽東西走的。嘖,剛好她今天回來,這是什麽鬼日子!要會蘭立刻離開,要確保她安全離校,你去護送!”
聶韜成仍然充滿擔憂:“那您怎麽辦?”
隻聽樓梯間紛至遝來的腳步聲幾乎要將房子踩塌似的,郭慶利說不心慌肯定是假的:“讓保安……讓保安到我辦公室來。”
“他們接下來的目標肯定是您。您要小心。”聶韜成誠懇地說。
郭慶利大歎他忠心耿耿:“這時候也隻有你我才能放心了,去吧,最重要的是會蘭和那些文件,這些毛頭小崽子還拿不下我。”
他回到辦公室,鎮定心神後不忘一校之長的風範:“讓學生代表來見我,有什麽訴求可以談。”
謝頤先按照他們事先商量好的流程去“解救”周拂曉和翁鈴子。和周拂曉合流後,他和張白南分兩隊行動,一隊守護金利,另外一隊去校長室門前抗議。周拂曉帶著湯純和賈新民去和郭慶利談判。
賈新民已經暈過去了,周拂曉像扔一袋垃圾一樣把他扔在地上。因為胳膊上沾了對方的血,他嫌棄似地就著沙發布麵擦了擦手。血跡在那套老得生黃斑的布藝沙發上格外顯眼。
“這個人已經不是我們學校的教職工了。我剛剛開除了他。”郭慶利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金利同學的遭遇我很同情,我剛剛正好在醫務室看望她,我是當著她的麵開除了賈新民的,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她,這種人渣敗類我絕對不允許他繼續呆在學校裏。如果是為了她的事,大家可以散了,沒有必要搞得這麽義憤填膺。”
周拂曉不吃他這一套:“你糊弄誰呢?開除了他隻不過好讓學校免責吧?”
郭慶利很不耐煩:“那我還能怎麽樣?我又不是警察,我也沒權力抓他進監獄吧?”
“你不是警察,大你可以報警啊。”周拂曉故作傲慢。
“你以為我不希望警察來嗎?我要報警來著,是金利不希望警察來!她一個女孩子,讓外人知道這些事,以後的名節怎麽辦呢?”
“到底是她不想讓警察來?還是你讓她覺得警察來了對她不好?”
郭慶利冷冷地說:“你偷竊學校財物,警察來了,可以連你一起抓了。”
周拂曉像個無賴:“我偷什麽了?”
“內存卡不是你偷的?”
“我什麽時候偷的?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偷的?還是你在我身上找到了卡?”
“翁鈴子都認了,你還想狡辯?”
“翁老師認什麽了?她對你認的嗎?你有錄音證明嗎?還是有其他的證據?”
郭慶利知道被擺了一道,氣得竟然一時間說不出話。
周拂曉不多和他廢話:“我們的訴求很簡單,第一,報警讓警察來判定賈新民的罪責;第二,通知我們的家長,由你代表學校在全部同學和家長麵前為虐待學生道歉;最後,退還所有人全部學費,並送我們離校。”
郭慶利的表情是陰沉的:“你們真的想報警?”
“我們不怕警察來,”周拂曉翹起二郎腿往沙發上一靠,氣勢是不輸的:“我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我們反抗學校是為了自保,為了避免被暴力虐待和侵害。我相信,警察來了會查清楚事情真相的。況且,我們大部分人都是未成年,是受《未成年人保護法》保護的。”
“可是校長你不一樣,你和你的這群牛鬼蛇神到底還藏著什麽醃臢事情,最好是能在警察麵前說清楚。”周拂曉咧嘴一笑,“要不然,送上一個賈新民不夠,別把您自己也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