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問你答

“拘留是不是會留案底?那我是不是就不能繼續念大學了?”

“我怎麽知道?我也是第一次進拘留所。”

“是不是可以交保釋金出去的?我看美劇裏有這種說法,咱們國家也有嗎?”

“有我也交不起保釋金。我爸知道了隻會想打死我。”

“我也是,我寧願他們不知道……”

……

張白南和謝頤同時歎了口氣,看著旁邊歪頭熟睡的周拂曉。

周拂曉用輕微的鼾聲回答了他們。

從學校出來,他們跟郭慶利坐在同一輛警車上,車子朝著市內的方向走,下國道後郭慶利被另外一輛車子接走了,他們則被刑警帶回拘留所刑事拘留。

張白南和謝頤都是第一次“犯事”,難免緊張煎熬,甚至做好了準備麵臨刑訊。反而是周拂曉最放鬆,進來自覺地找了個角落,往地上一蜷,賓至如歸地開始睡覺。要是再給他個睡袋,張白南估計他都能做個美夢。

“不要多想,先休息。保存體力和精神才是最重要的。”周拂曉睡前勸他們。

張白南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但是在拘留所裏睡覺這種事,還真不是一般人第一次就能做得到的。他輾轉反側,終於還是熬了一個晚上沒合眼。

進來的時候外頭的夜色已經深濃,張白南估計那會兒至少也有晚上八、九點了。他在心裏默默地估算著時間,快到天亮的時候,隻聽到外頭一陣腳步動靜。

看守的警察拿著鑰匙過來開門:“周拂曉!張白南!謝頤!”

張白南一個激靈,把謝頤和周拂曉拉起來:“誒,在呢,在呢。”

門開了。警察做了個“請”的手勢:“去外頭簽個字,你們就可以出去了。”

拘留所外頭等著白底藍帶的公務麵包車,前車門貼有“檢察”兩個大字。

男人靠著車門抽煙,見到了周拂曉他抬頭笑一下,夾著煙的手舉起打招呼,他的另外一隻手拎著一隻巨大的麥當勞外賣紙袋。周拂曉走過去和他擁抱。

“無罪釋放是不會留案底的,放心吧,檢察院通知了你們家長,他們現在已經出發來接你們回家了。其他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好,辛苦你們了。”聶韜成帶他們上車。

張白南和謝頤對視一眼,大概也猜出了他的身份。兩人向聶韜成道謝。

周拂曉坐在車窗邊安靜地吃麥當勞早餐,過了一會兒,他才問:“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聶韜成簡單地介紹了情況:“先說好消息吧。郭會蘭抓到了,我們在學校裏也收繳到了大量的文件。雖然一部分核心文件被碎了,但是剩下的也不少。郭慶利隻抓了你,遺漏了湯純,你們一走,他關掉了學校的總電閘,並且成功拖延到文卓他們到場,阻止了粉碎文件工作,為我們挽回了損失。這次,他是立了大功。”

周拂曉能想象得到湯純吭哧吭哧跑去關電閘的表情。他記起和湯純見的第一麵,戴著玳瑁色圓框眼睛的話癆小可愛,總是能給人第一股溫暖的、愉快的、希望的力量。

聶韜成繼續:“檢察院目前正在整理這些數量龐大的賬冊和財務數據,估計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把培英的財務狀況整理清楚。另外,我們也抓捕了培英的財務人員,正在進行詢問談話。他們有的人已經張口了,目前總體的形勢對我們來說還是有利的。”

“另外,對你個人而言,還有一個好消息。”聶韜成微笑:“賈新民被正式批捕,昨晚檢察院下的批捕令,連同其他教官和一部分教職工,將立案調查學校違規辦學、虐待學生、侵害未成年等問題。為了避嫌,案子避開市公安,直接由檢察院督辦。所有內存卡都已經作為證據保留了起來,金利和另外一名女學生也同意成為出庭證人。”

周拂曉回應了他一個微笑。這的確是個好消息。

“當然也有壞消息,”聶韜成表情一轉:“郭慶利死了。”

“死了?”周拂曉皺眉,隻聽身後張白南和謝頤兩人倒抽涼氣。

“就在今天早上我來接你們的路上,也就是一個小時前收到的最新消息。”聶韜成把平板電腦裏麵的資料拿出來給他們看:“外省公安局在淩晨接到的報案,發現郭慶利死在了機場賓館的停車場,死因是在車內燃燒炭盆引發的一氧化碳氣體中毒,看起來非常像自殺。”

“不可能,”周拂曉覺得不對:“他都逃到省外了,還在去機場的路上,突然就在車裏自殺了?”

聶韜成也不清楚具體情況:“案件詳情等回了檢察院我們會繼續聯係當地警方進一步了解。目前我們已經要求將遺體運送回來送法醫屍檢。到底是怎麽死的,屍體總不會說謊話。”

“他本來想坐飛機去哪裏?”

“他用自己的護照訂了一張出國的機票,落地的地點不需要簽證,應該是想先出國避難的。”

“但是在登機前,他反悔了,突然不想走了,並最終負罪自殺。”

“你想說有人逼死了他、讓他自殺確保他不能開口說話?”

“他知道的太多了,又失去了用處。如果我是王家,我也不會留他。對了,王家有消息嗎?”

“我們申請限製了王亞存出境並凍結了他名下的所有賬戶,防止他逃走或者財產轉移。現在拿到了學校的財務文件,批捕令很快就能下來。”

周拂曉隻覺得諷刺:“郭慶利的放縱和不作為逼死了晚照。直到晚照死了,他都沒在意過她,覺得那隻是一個普通的從農村來的小姑娘,不值得他費心。到頭來,他也和晚照一樣,被逼自殺,晚照曾經體會過的那種絕望,他也沒能躲開。”

聶韜成握住他的手:“接下來,我們要讓賈新民、校領導和王家的每一個人都體會一遍。”

車子先送三位學生回學校收拾自己的東西,他們大部分行李都還落在學校。

這時候學校已經被前來督辦案件的檢察院封了,由公務人員維持校內的秩序,大部分的教職工需要接受詢問,學生們則暫時呆在宿舍休息,等待親屬來學校接他們回家。周拂曉見到了湯純,四位患難與共的好友在校門口分別。他們互相擁抱,並且留下了聯係方式。

“如果你不想回家,或者暫時沒有地方去,可以先住在我的宿舍裏一段時間作為過渡,等找到了地方再挪都來得及。”聶韜成已經在為周拂曉考慮接下來的安排。

周拂曉自己有打算:“能不能讓我先見一見賈新民?”

賈新民在看守所。

因為檢察院下了批捕令,他已經不是犯罪嫌疑人,而是正式的被告人。看守所給他換上了統一的藍色囚服,外套同色馬甲。他重新剃了頭,這個發型比學校的標準更嚴苛,頭發基本上被剃了個精光,**著頭皮能看到這位桀驁不羈的教官在後腦上紋過紋身,是個黑色大麗花配骷髏頭的經典殺馬特款式。

周拂曉單獨進的看守所。看到周拂曉坐在外麵,賈新民先是一驚,像是完全不相信周拂曉會來。

“郭慶利死了。”周拂曉張口就給了他沉重的一擊:“郭會蘭被抓,還有他們背後的金主也被限製了人身自由。你不用妄想會有人把你從這裏保出去了,沒有人會保你了這次。”

賈新民震驚地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

周拂曉也不和他廢話:“學校的監控錄像隻記錄了宿舍樓裏發生的事情,其他地方暫時還沒有監控。我要知道,除了錄像拍到的,你還對晚照做了什麽?最後那兩天你和她還說了什麽?她死之前還有沒有留下其他的信息?”

賈新民知道他們遲早會進行這一段對話的。從他遇到周晚照那一天開始,這個結局就一直在等著他。他隻是沒想到,周拂曉最後真的會成功。他抱著希望,而且是很大的希望,周拂曉會失敗。現在回頭想,他甚至想不明白周拂曉為什麽會成功。

“你很得意吧?”賈新民是不甘心的:“終於為你妹妹報仇雪恨了。嗬。你很開心吧?”

周拂曉翹起二郎腿倚靠在椅背上的樣子有點傲慢:“我有什麽可高興的?她還是死了。”

“我一輩子也毀了!”賈新民拔高了聲音,“是她自己要跳樓的,又不是我推她下去的!”

“沒有你,她就不會跳樓。”

“我教過的學生多了,以後你跳樓了是不是也怪到我頭上?”

周拂曉知道和他講道理是沒有用的:“賈新民,我問你答。咱們都早點結束。嗯?”

賈新民怒氣衝衝地撇過臉去,但是看在周拂曉的眼裏,他隻剩下狼狽。

“你第一次和晚照單獨談話是什麽時候?”周拂曉連錄音筆都準備好了。

賈新民沒有馬上答話。他用沉默僵持著。周拂曉耐心地說:“你現在不說,這些話遲早也要對檢察官說的。就當熱個身吧,不然到了他們麵前,可就沒有我這麽好的脾氣等你了。”

過了一會兒,賈新民像是不耐煩:“我不就抱了她兩下!”

“是嗎?監控錄像裏麵看到的可不隻是抱了兩下。”

“那你看到她推開我了,我也沒有強行怎麽樣啊。”

“我要知道你們說了什麽。”

“我怎麽可能都記得?早忘了!”

周拂曉冷笑:“忘了?你怎麽對金利說的?要不要聽聽她的說法?你怎麽會其他女孩子說的?不都是同一套東西嗎?說了這麽多次了,你忘了?”

賈新民理直氣壯:“你都聽她們說了,還有必要問我嗎?”

“我要聽你說。”周拂曉斬釘截鐵:“你要是想耗著,我陪你耗。今天、明天、後天,我每天都來,你每天都要見到我。說不出來,我就坐在這裏陪你。我能追到學校去,把學校老底掀了,我一樣能追著你不放。再不行,不管你判多久,你出來了,我還會再找到你,下半輩子你都不要想著好過的。晚照死了,我讓你生不如死,賈新民。”

賈新民猛地做了個深呼吸,閉了閉眼睛。

周拂曉等著他做心裏建設。過了一會兒,聽到這位賈教官低聲開口:“我就單獨見了她兩次。就兩次。”他比出兩根手指,“第一次是我把她留在了晚自習教室裏,第二次是在學生宿舍樓的樓梯上。完了我就再也沒有單獨和她見麵了。她自殺之前我根本都沒有見過她。”

周拂曉繼續問:“第一次說了什麽?”

賈新民似乎組織了一下語言:“就是說了……”他避開了周拂曉的注視,一邊玩弄手指甲一邊說:“反正就是跟她表白,說我喜歡她,想要她做我女朋友嘛。我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對一個女孩抱啊親啊的,我肯定是喜歡她,然後和她表白,才會去抱她啊。我把她當我女朋友的。”

“你把她當你女朋友,她把你當她男朋友嗎?”周拂曉諷刺道。

“女孩都是要追才能追到嘛。你追的過程不會表現得親密一點嗎?”賈新民狡辯。

周拂曉懶得和他辯:“你和她表白,她怎麽回答你的?”

賈新民聲音更低了:“她……她當時確實沒答應……但是……”

“我沒問你她答沒答應。我問你她說了什麽?”周拂曉強調:“她的原話。不記得就說個大概。”

“她說她不願意。”賈新民隻能說:“但是女孩嘛,你和她表白,她肯定不會一下子答應的啦。她們都是欲拒還迎的,先假裝不願意一下然後又要你哄。你又不是沒有追過女的。”

“她說她不願意,還有嗎?還說了什麽?”

“哦,她說她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就說我也可以有追求她的機會嘛。”

“然後呢?”

“她也沒有明確說我不可以啊。我就當她同意了唄。”

“沒有了?你們第一次就說了這麽多?”

賈新民說:“我問了她和她男朋友的事情,她那個男朋友就是個高中生嘛。我和她說,我肯定比她現在這個男朋友好。她還年紀那麽小,找個年紀大點的更懂得照顧人,會疼惜她,能給她安全感。她也一直點頭覺得我說得對啊。我就說,讓她再好好考慮一下,不著急回答我。我們也可以彼此增進了解。我真的是帶著誠意想要和她處對象的。我覺得我們第一次聊得還是挺愉快的。然後我就放她回去了。她回去的時候臉色也很好很正常啊,沒有不高興。怎麽就能說我是猥褻她、強迫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