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桂花藕粉丸子

前腳剛踏回蘇府,外頭就下起了雨。

時間也已然到了飯點,府中向來沒有一同吃飯的傳統,隻是今日是老夫人回來第一日,便一大家子坐了滿滿一桌。

蘇府這麽大,蘇眠月倒是第一次看到人這麽齊。

主位上的老夫人自不必說,當年老夫人也是下嫁蘇府,帶著一大筆嫁妝而來。旁邊是蘇二爺的大夫人,亦是今日隨老夫人同錦山回來的。蘇二爺還有個身懷有孕的二夫人,隻是現下天氣燥熱,還在同蘇二爺待在錦山未歸。其他三位兄妹自不必說,而今日幫她說話的另一位夫人,自然便是這府中當家蘇桓朗的正房妻子何氏。再另外幾位眼生的便是蘇眠月從未見過的遠方姑母舅爺。

一頓飯下來蘇眠月坐立難安,生怕這老夫人又當著大家的麵提起什麽婚約。

蘇桓山也給了自己好幾把眼刀子,恐怕在這個家,蘇老爺走之後蘇二小姐都沒同這些人一起同桌吃過幾頓飯。

“還是一家子吃熱鬧,等老二病養好了,蘭兒也一同接來了,我們這一家子怕更是熱鬧了。”

方姑母一邊給老夫人夾菜一邊笑道:“是啊,這日子還是得一大家子過快活。老夫人早就該來京城了。”

老夫人笑著搖搖頭:“人算不如天算,當初如何舍得撇下江東北上。”

幾位長輩笑著邊吃邊聊,偶爾還會帶著蘇桓朗提一嘴。反倒是他們剩下的三個小輩隻顧著吃,絲毫沒有加入話題的想法。

“這酥魚片不錯,有當年三娘的味道了。”

三娘是蘇眠月的親娘,這蘇眠月還是知道的,聽到自己娘親被誇她不免把注意力又放在談話上。

“想來三娘走後也好些年沒有嚐過八珍館了。”

“那八珍館被那周青娘子打理得倒是不錯,就是不知為何突然有一日她不願做了。”

“夫家都發達了,怎麽甘願來蘇家做這些苦差事。”

蘇眠月聽著這些味同嚼蠟,抬頭卻看見蘇曉宛一臉冰冷地盯著自己。那恨意讓人脊背發涼,倒讓蘇眠月有些意外。

晚飯過後雨下得更大了,幾個長輩還在廳堂內喝著茶,拉著晚輩就要聊天。蘇曉宛維持著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留了下來,蘇眠月可不想看她那張時不時就給自己看臉色的臉,隨便找了個借口回自個兒院裏。

回到院裏洗漱一番,蘇眠月看著窗外的大雨又陷入了沉思。

來這裏也好幾日了,不知道現代的她是什麽狀態。她的父母不知道擔不擔心,甜點屋呢,又怎樣了呢?

憐心看著自家小姐發呆的模樣權當是她在想爹娘了,今日又被人提起周青姨媽,恐怕又起思念之情了。

“小姐可是想周青娘子了?自老爺夫人和二公子離世,小姐也就周青娘子這一個親人了。”

蘇眠月這才反應過來,問道:“我聽他們說這周青是我姨媽?”

憐心點點頭道:“周青娘子年歲不大,同小姐關係甚是親密。雖然後來周青娘子嫁人又離開京城了,但小姐同她依舊有書信往來。”

既然來往如此親密,那這周青姨媽自然最是了解這蘇二姑娘。她想必是要同這姨媽見上一麵的。

自穿越以來,逐漸認識了解這蘇二姑娘的過程對她來說實在是過於奇妙,讓她忍不住想要深入探究這個時空的這個自己,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大雨連下了好幾天,院子裏的花草樹木被吹得亂七八糟。等到了天終於不漏雨時,蘇桓朗找人將整個蘇府遭風雨侵蝕的地方都好生修理整理了一番。

蘇眠月看著自己的院子,荷塘的水都滿得快溢上岸了,院子裏種了許多蘇眠月都不大認得的植物,隻是原本那處種滿芍藥的花圃是她最喜歡的,如今被風雨踐踏得殘敗不堪。

那外頭找來的工匠也就隨手將那院子整理了一番,絲毫沒有管院內這花草的死活。

蘇眠月看著從雲堆裏露頭的太陽,莫名心情愉悅,便讓憐心拿些工具來,打算自己整理一下,稍微打理這芍藥還能活,不然開得這麽好怪可惜的。

許是雨水太多,圃中的泥土大多變成了泥水,流向了外頭,蘇眠月剛準備一棵棵扶正,就看到一角落,露出了酒壇子般的物件。

她莫名覺得蹊蹺,便挖了挖,果然挖出了一個小小的白色密封壇罐。

憐心看著這個瓶子,驚訝地說:“這不是那日我同小姐在市集買的遂願壇嗎?”

“遂願壇?”

“嗯,那日在市集買的,那攤主說了把心願寫下來找一處好位置埋了,便可心想事成。”

憐心又突然靈機一動,高興著說道:“小姐快打開看看,說不定看了小姐您就能想起些什麽了!”

蘇眠月連忙拿清水洗了洗這壇罐,又研究了一下這密封口,拿出小刀切開了外麵緊纏著的麻布,又刮開了木塞四周的封臘,費了好久的力氣才將瓶口打開。

一打開,裏麵還是完好的,看來這幾日的大雨也並沒有將其損壞。隻是裏頭空****的,赫然放著一塊竹片。

“重興八珍館,嫁得心上人?”

蘇眠月看著這十個字有些摸不著頭腦,憐心聽了,卻噗呲一聲笑了。

“奴婢還以為小姐是鐵打的心,卻不想還有嫁得心上人這種懷春心事。難怪當初寫的時候不讓我看,原來還有這麽一番來頭。”

蘇眠月看著這幾個清秀的字,又想著這位蘇家二姑娘的心思。

在蘇府,雖錦衣玉食,但她也似乎過得並不好。小小年紀就想著要重新複興一家已經閉門許久的酒樓,想著要嫁得如意郎君,如今卻又有婚約在身。

“憐心,我之前是有喜歡的人嗎?”

憐心看著自家小姐一副認真的模樣,也仔細思索起來:“小姐以前也是心思重的,有沒有奴婢也不知。”

說到此處憐心又開始念叨:“奴婢還是覺得那聞小侯爺最好,家世相貌都出色,如今又有老夫人做主,小姐可要好好再認真看看我們聞小侯爺。”

蘇眠月笑了,光聞緒風那天對她那戲謔的態度,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有點打折扣。

表麵倒是彬彬有禮,暗諷損人倒是自有一套。她可不想讓這蘇二姑娘嫁給這冷麵閻羅。

天晴之後,蘇眠月也收拾了一番準備做些好的吃食去給老夫人問安。

她也算是認清了自己現在的位置,雖然錢是有的,但是終究沒有血脈至親在身旁,唯一的依靠恐怕就是這位祖母了。好好把她老人家哄好了,她之後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說罷她開始認真收拾這小廚房,從那壇裏取出幾顆蜜餞,切成碎丁狀,再揉搓成一個花生米大的小球兒。

又拿出了些前些日子逛集市買的藕粉,讓那蜜餞丁兒放在藕粉裏滾一滾,身上薄薄裹上一層,再放在燒開的沸水裏。

煮到外麵那層藕粉趨於透明,就撈上來,再裹一次藕粉,再放水裏去煮。

如此往複幾回,差不多到拇指節大小便可停下,直接撈到打好的冰涼清甜山泉水中。

那蜜餞藕粉丸子外麵一層晶瑩剔透的棗紅色,油亮油亮的,隱約可見裏頭的蜜餞,聞起來更是透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甜。

憐心還饞著呢,就聽見她家小姐發話:“憐心,取點桂花蜜來。”

蘇眠月又拿碗裝上半碗那冰冰涼涼蜜餞藕粉丸子,倒入半碗泉水,再澆上那金黃的桂香蜜,一道入夏甜品就順利完成了。

“小姐!!我也想吃!!”

蘇眠月看憐心這一副饞貓相,笑著說道:“還有呢,你多備幾碗,我們先給老夫人送去。”

二人拿著食盒來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還沒踏進老夫人那院門口呢,就聽見裏頭傳來爽朗的笑聲。

走進廳堂一看,卻見老夫人的房裏坐著蘇桓山還有一位少年才俊。

老夫人看到蘇眠月,臉上的笑意還沒收呢,就擺手讓她坐到身邊。

蘇眠月笑著走來,那蘇桓山見了她自然沒什麽好臉色,隻是礙於在祖母麵前,也不大好擺臉色罷了。可是她與那少年對視了一眼,卻見對方馬上就收斂起笑容,移開視線。

這又是我們蘇二姑娘得罪的哪位少爺啊?

蘇眠月默默歎了一口氣,發出了老母親般的感慨。

“祖母,孫女做了一些蜜餞桂花藕粉丸子,給您消消暑氣。”

那老夫人笑著說道:“正好呢,我們剛和這貞哥兒聊得口都幹了。月兒,你可還記得你這貞哥哥?”

蘇眠月又象征性看了那男子一眼,見對方穿著一身灰藍色長袍,袍上用銀線繡著一隻鶴,煞是貴氣。

但她怎麽會認得,隻得搖搖頭,果然見那男子麵露尷尬起來。

老夫人見狀也隻是笑笑打了個圓場:“不礙事不礙事,慢慢的都會想起來的。”

說罷便讓身邊的嬤嬤幫忙打開。也算是巧合,她剛好就真的放了四碗進那餐盒裏。本想著好吃就讓老夫人身邊的嬤嬤也嚐嚐,誰料到白白讓這兩人享了口福。

那桂花的香氣瞬間四溢,饒是蘇桓山也好奇地看著眼前的吃食。

那男子看起來與蘇桓山同齡,也剛好是好奇心強的年紀。

白瓷碗下的藕粉團子看起來更加讓人垂涎欲滴,蘇眠月以前在家裏做過好幾次給爸媽吃,每一次都吃個精光。

果然老夫人隻下口一個,就讚不絕口誇起來:“著實美味,竟勝過之前在江東那劉家廚子的手藝!月丫頭這手藝可別給那皇宮的禦廚瞧著了,否則定要將你收作徒兒不可!”

蘇眠月笑著應和著,一邊也咬下了一口。軟糯香甜,裏頭的蜜餞兒也不膩,與這香軟的藕粉團相得益彰,加之桂花蜜,更是錦上添花,讓藕粉的清香多了桂花的芬芳。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這邊這食材都是一頂一的好,一樣的做法做出來就是比她在現代做的好吃。

她抬頭打量另外兩個人的反應,那蘇桓山算是個情緒外露的,這回倒是沒有說什麽難聽話,雖也沒有誇讚,卻也老老實實地埋頭吃著。那“貞哥兒”也不必說,吃相倒是斯斯文文。

看著大家滿意地吃著,那份滿足的幸福感又出現了,蘇眠月心情大好,便也開始分享著:“祖母不宜食太過寒涼的吃食,如若是這兩位兄長吃,下回可再做些紅糖水製成冰,刨些碎冰碴子下去,味道更是一絕。”

老夫人聽了直誇蘇眠月心有巧思,這下那荀元貞也不得不正眼再瞧這蘇二姑娘,再看時卻總覺得哪裏不同了。

老夫人又笑笑對著荀元貞說道:“貞哥兒,回去告訴你娘,後日國公府的午宴,我們月兒是一定會去的。”

這回輪到蘇眠月愣住了。

什麽午宴?

她腦子裏突然出現一些電視劇的經典場麵,各路名門夫人齊聚一堂,一起討論起高門軼事。她突然有些怯場,卻見那荀元貞一邊笑著附和這老夫人,一邊又往自己這邊瞧了一眼。

眼神不算太友善,讓蘇眠月更加頭大了。

那憐心總算找著了機會,湊近她耳邊說道:“這荀二公子,小姐你當初可是差點與他結親呢!”

蘇眠月瞬間石化,哪來的又一個野生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