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其實那次登台也不能算徹底失敗,因為在場的圈內人士至少有一半人記住了那個不要命的主音吉他手。
“你哪兒撿的這麽好玩的小朋友?”電話裏,吳玫的聲音帶著笑意。
“自己送上來的。我也覺得我運氣挺好。”耿京川斜靠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翻著冷熾的素材本。這個本子已經是兩人共用,誰有想法都可以在上麵寫寫。
吳玫笑了幾聲,又問:“他手養好了嗎?”
“早就好了。這幾天他正叫喚手癢呢。”
“行啊,正好這周末有個趴。”
“去。”
“你都不問問是什麽趴。”吳玫又笑了,“是原創趴,不過風格挺雜的,偏流行一點。我本來不想告訴你,怕你跟他們玩不到一起去。”
“那倒沒事。”耿京川坐起來,“有要求嗎?”
“沒限製,自由發揮。不過先聲明,沒有演出費,自釀啤酒隨便喝。”
“行。”
這種拚盤即使有演出費,每支樂隊也不過一兩百,還不夠交排練室的電費。隻要有機會演出,有沒有錢都是小事,所以耿京川答應得很痛快。
掛電話之前,他聊起另一個話題:“那個事,怎麽樣了?”
“倒是有人要,但他覺得有點貴。”
“他想出多少?”
“錢不變,他想讓你再寫兩首,用他的風格。”吳玫的聲音有點為難,“要不算了吧?”
耿京川沉默片刻。
“我寫。”
電話裏傳來一聲歎息,然後是“嘟嘟”的忙音。
他剛掛電話,門口就傳來鑰匙開門聲。冷熾回來了。
人還沒進來,愉快的聲音先鑽進門縫:“沒做飯呢吧?今兒不做了,我買了點現成的。”
“沒呢。”耿京川站起來,到門口迎他。
一股油膩的肉香飄進屋裏,冷熾遞來一個紙兜:“村口新開烤鴨店,十五塊錢一隻,還送春餅和甜麵醬。”
“這麽便宜?”
“隊都排到馬路上了,要不然我早就回來了。”冷熾把烤鴨遞給耿京川,回頭從外麵拎進來一個沉甸甸的塑料袋,裏麵是幾瓶啤酒和一條都寶。
耿京川有點意外:“今天是什麽日子?”
“發工資的日子。”
冷熾換了衣服洗手,把紙兜拎進廚房:“看哥們的刀工。”
他的廚藝至今也沒什麽進步,倒讓耿京川練出幾道拿手菜。鴨子被連切帶剁地分了屍,成了盤賣相不佳的下酒菜。耿京川又炒了盤花生米,拍了根黃瓜,湊成一桌。
“又不是漲工資。”
話雖這樣說,耿京川還是很高興,和冷熾碰了碰杯,把接到演出的好消息告訴他。
“我還以為咱這就完了。”冷熾很激動,“那會兒死的心都有了。”
“這才哪到哪?這幾天抓緊把新歌練練,爭取多演幾個才是正事。”
冷熾點點頭:“我本兒上的東西你看了吧?這兩天寫的。詞還得讓衛衛看看,我感覺唱起來不順。”
他叼著啃了一半的鴨腿,把本子拿到餐桌,攤開,口齒不清地聊起新歌。過了一會兒,他手上的鴨腿就變成煙,淡藍色的煙霧在兩個人之間繚繞。
耿京川忽然發現,冷熾抽煙和自己一樣熟練,而他變成煙民也不過幾天。他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心情,好像轉瞬之間,這個小男孩就變成了男人。不是抽煙使人成熟,而是他心中有了不得不用煙來驅散的痛苦。
這痛苦讓人告別天真。
煙草辛辣,酒精苦澀,熬夜過後是深深的疲倦,**之後隻有無盡的空虛……暫忘痛苦的代價總是很大。有輕鬆點的辦法嗎?當然是有的,但那不適合耿京川——他用盡全力,就是為了不向它妥協。
隻有彈琴時,他才真正地活著。其餘時候,他都受困於五穀輪回和七情六欲,不過是具庸俗的肉體。
周六晚上下著大雨,載著四個人的出租車停在樹海門口。
副駕的門先打開,耿京川撐著把折疊傘下車,從後備箱裏一件一件地往酒吧拎設備。單人傘擋住設備就遮不住人,來回幾趟,他的上衣就濕透了。
這時出租車後門也開了,另外三個人手腳纏繞地擠在後排,空隙裏還插著效果器箱子和鑔片包,活像一盒滿滿當當的魚罐頭。冷熾第一個鑽出來,彎腰抱住箱子就往酒吧裏衝,然後是巴音和衛衛。
耿京川眼看著所有人都被淋濕,皺眉道:“不是讓你們等著嗎?”
“再澆一會兒你褲衩都濕透了。”冷熾推著他往裏走,“別廢話,快。”
四個人把剩下的設備一次搬完,堆在舞台旁邊,仔細地擦水,然後去後台借吹風機。頭發最少的衛衛不用吹,留下來看包。她想象那三個男人一起吹頭發的畫麵,不由發出一聲輕笑。
這聲笑讓鄰桌某個紋著花臂的樂手下意識地回頭,她來不及收起的笑容於是深深地印在他眼中。
“差點白洗頭。”
冷熾扒拉著頭頂的毛走過來,後麵跟著巴音和耿京川。出門之前,他們特意洗了頭,等會兒上台甩起來會非常起範兒。黑衣長發是金屬黨的符號,他們的裝扮可發揮的餘地不大,這頭長毛就變得十分講究。
不知道樂迷了解到他們眼中的金屬硬漢也會仔仔細細地抹護發素時,會不會感到幻滅?每當想起這點,衛衛就忍不住微笑。
花臂樂手在短的時間內受到了第二次衝擊。
他有心去搭訕,卻撞上耿京川的目光。後者的眼中帶著冷冷的戒備,好像在他麵前豎起一道的牆。花臂樂手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兩個雄性動物無聲地交鋒,衛衛隻覺得好笑。
這時吳玫走過來,笑著讓在場的樂隊抽簽決定出場順序。耿京川等對麵的領頭人站起來,才讓衛衛去抽簽。
她的手氣果然不錯,日蝕樂隊第三個上台。
出場太早,觀眾還沒熱起來,出場靠後又沒那麽多堅持到底的觀眾,這個時機上台剛好。鄰桌的樂隊就沒那麽走運,抽到第一個,為所有樂隊暖場。
調音依舊是走過場。耿京川還是專程找到調音師,給他塞了盒好煙。他私下聊起這個調音師,總給冷熾一種他要打人的感覺,這會兒他低聲細語地跟調音師說話,自己倒像被打的那一個。
半個小時後,第一支樂隊開始了表演。
開唱之前,主唱介紹了樂隊,但麥克風似乎出了問題,沒人聽清樂隊的名字。這支無名樂隊的風格很雜,一會兒是硬搖滾,一會兒是重金屬,還摻著點Grunge和流行,在各種耳熟的經典裏切來換去。
耿京川抱著雙臂,淡淡地不屑,冷熾和巴音聽了一會兒也覺得沒趣,倒是衛衛一直在看那位頗有存在感的花臂樂手。他是這支樂隊的貝斯手,在技巧稀鬆的吉他手的襯托下,他的手法十分細膩嫻熟。
觀眾對他們熱鬧的表演很買賬,很快進入狀態。候場的樂手大多不以為然,像玩找茬遊戲一樣,毫不客氣地戳出他們模仿的樂隊。然而快到表演結束,耿京川也不得不承認:“這貝斯手有點東西。”
“輪指彈得幹淨,還有律動感,比節奏吉他強多了。”衛衛點頭讚同。
耿京川的目光在她和對麵的貝斯手之間走了幾個來回,沒有說話。
那支樂隊下台後,發現自己的桌子已經被觀眾占用,也沒有計較,默默帶著東西換到遠處。離開之前,花臂貝斯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日蝕樂隊,就看到衛衛的第三個微笑。這個笑裏帶著欣賞和友善,讓他下定決心,等她表演結束就去要聯係方式。
第二支樂隊是幾個大學生,水平業餘,但形象不錯。幾個年輕姑娘擠在前排,一直在鼓掌叫好,看樣子是他們的朋友。其他觀眾反應平淡,樂手們各聊各的,用無視表達鄙夷——除了自家樂隊,所有新樂隊都在他們的鄙夷範圍內。
有前兩支樂隊拋磚,日蝕樂隊開場就震斃一大半觀眾。一首唱罷,挑刺裝逼的同行也無話可說。
也許是那盒煙起了作用,這次的音響十分到位。巴音的雙踩氣勢磅礴,翻飛的鑔片寒光四射。衛衛的貝斯也極有存在感,令人想到Iron Maiden的靈魂貝斯手Steve Harris。 花臂貝斯手原本在後排喝酒,被這凶狠的低音轟得再也坐不住,徑直擠到台下。
耿京川一如既往地穩,不容出錯的複雜Riff和衝擊力十足的演唱互不影響,在段落間帶著台下的金屬青年一起甩頭。目光所及,全是此起彼伏的長發和指向天空的金屬禮。
這久違的畫麵讓他熱血沸騰,唱到**時,他索性脫下T恤。**的上身肌肉賁張,汗水蜿蜒,在大燈的炙烤下散發著灼人的熱氣。那一刻,他是舞台上的王。
而冷熾是另一個王。
華麗的琴聲從人聲間隙穿出,如一柄快刀劃過所有人的耳膜。他手中是一把血紅的美產Suhr,音色明豔如火,在耿京川手中黑色Music Man的重碾之下毫不遜色。仿佛無數火鳥自琴弦飛出,在人們沸騰的神經上盤旋,火花四濺。
興之所至,他也像Van Halen般即興加入繁複絢麗的快速音階,各種點弦、滑弦與推弦、揉弦接踵而來。他不在乎有人嘲他炫技,隻想把所有壓抑和苦悶在瘋狂的彈奏中傾瀉而出。
許多吉他手在推弦時麵目猙獰,冷熾則是無意識地仰頭微笑,SOLO結束時,他眼神迷離,如同夢中回魂。有時,他的目光會落到觀眾中的某張臉上,那片地方就響起一陣尖叫。
他沒見過自己這個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在台上是什麽模樣。事後耿京川笑罵他“一上台就**”時,他表示非常不能接受。不過當他點進地下搖滾論壇,看到許多人用“騷”、“浪”來評論自己時,也就無奈地認命了,盡管在他強調再三,自己這叫鐵漢柔情。
耿京川當場笑倒在沙發上。
冷熾不服地認為是自己身材太瘦,所以他練琴的同時,又擠出時間猛練肌肉。他隔三差五就捏捏耿京川的胸肌,再戳戳自己,想象自己什麽時候也能練出這麽一身。
耿京川被他摸得直煩:“那麽多女孩要你電話,你倒是摸她們去啊。”
“摸你大爺!”冷熾一拳懟在他胸口。
其實他是嘴硬心虛。他沒少動過這個心思,但作為處男,他總想走個流程,先談個戀愛升華感情,那事兒得水到渠成。
於是多場演出之後,日蝕樂隊在地下唱出點名氣,衛衛和花臂貝斯手的友誼日漸升溫,他依舊是處男。
“處男也沒什麽不好。”同處相憐的巴音寬慰他。
和耀眼的吉他手不同,長年坐在最後,外貌也不算出眾的鼓手巴音很少有人搭訕。即使有人想和他發生點親密接觸,他也不接受。他對自由開放沒有偏見,隻是在這方麵,他是個堅定的古典主義者,近乎精神潔癖。
耿京川則是另一個極端。
他不在乎有沒有愛情,在這方麵既不委屈自己,也不委屈對方。和他上床是種單純的享受。比地下論壇更地下的小圈子裏,流傳著耿京川的某些逸聞,說他在**和台上是一個風格,能讓人喊破嗓子地尖叫。但要和他產生點超出性關係的聯結,就異常困難。因為耿京川的原則是,隻玩弄肉體,不玩弄感情。
冷熾之所以沒見過他帶誰回來,也是這個原因。
耿京川夜不歸宿的晚上,冷熾的煙越來越勤。既做不了清教徒,也不敢做浪子,精神和肉體左右互搏,化作一個又一個春夢。
再這樣下去早晚得變態。他沮喪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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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位的荒**操作要開始了……
滾人在爛這方麵從不讓人失望,珍愛生命,遠離滾人(認真
老耿的彈唱雙修是有原型的,參考Metallica的主唱兼節奏吉他手 James Hetfield
冷熾的即興加花+某些動作來自Led Zeppelin的頁老師和槍花Slash的**演奏法(
衛衛的凶悍風格原型是鐵娘子樂隊的Steve Harris,巴音則是夜願的核動力鼓手Juk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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