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年關

王四兒是典型的站著說話不腰疼,這一進貨就是好幾十斤,還不算其他的連鎖店,這麽算下來,一斤漲個十來塊,就為了這辣椒就花了這麽多成本,再加上其它佐料要價,那還得了。

楊昭不解道:“那他怎麽不換個人進貨商?”

王四兒輕笑了一聲,道:“換了進貨商原先的味道就變了,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顧客說不定就跑了,有老幹媽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那兒,哪個做生意的還敢冒這個險?”

楊昭沒什麽生意上的頭腦,就附和了一句:“不過隻要生意做上去了,原料上多花點兒錢也虧不了,江老板確實摳搜了些。”

王四兒露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笑容,道:“不過也能理解,雖然他爺爺死了,他現在也沒什麽負擔,但是他瘸了條腿,得多攢點錢下半輩子才有搞頭,要不然哪個女的願意嫁給一個沒錢沒勢的瘸子?”

“腿瘸了?”祁鶴樓皺緊了眉頭,下意識地就問出口了。

“嗯,聽說是被什麽人給打的,江晃這人點子也不好,從醫院出來去找人算賬,被監控給拍到了,就因為這事兒還進局子被關了兩個月。”

說到這兒王四兒都覺得江晃這小子命是真的差,歎了口氣,繼續道:“當時江晃爺爺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死了,你也知道,人一上了歲數就禁不住事兒,但是江晃人在局子裏又出不來,還是鄰居幫襯著才把老爺子給下葬了。”

祁鶴樓深吸了口氣,手裏的煙都沒拿得穩,掉在褲子上燒出了一個洞,隨即他淡定的把煙重新拿起來,表情陰沉得可怕。

楊昭還是頭一次聽到這麽離譜的事情,道:“那他爸媽呢?”

王四兒:“他爸媽是在省外做生意的,以前有錢得很,有次回來的時候出車禍死了,我聽說江晃的家底兒全被他那個兒子騙走了,到現在人也找不到。”

楊昭疑惑道:“江老板還有兒子?”

“嗯,他那兒子就比他小兩歲,好像是因為那小子家裏的哥哥姐姐太多了,養不起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江晃就認了這麽個兒子,一出事兒就卷了人家的錢走人。”

“這不是白眼兒狼嗎?良心被狗吃了。”楊昭氣憤地拍了一下大腿,道:“養狗狗還知道搖尾巴呢,江老板養的哪裏是兒子,分明就是養了隻狼。”

“誰說不是呢……”說著王四兒就靠著車窗睡著了。

祁鶴樓煙抽到底了,把窗打開了一個小口扔掉煙頭,然後又點了一支。

楊昭:“祁總,你今天都抽了好幾支煙了,不怕把身體抽垮嗎?”

祁鶴樓揚起嘴角毫無波瀾地笑了一下,夾著煙往嘴裏送了一口,心想:“垮了更好,就不用膈應人了。”

楊昭知道他是有心事,但是他又不敢多問,就隻好作罷。

江晃跟著去了關然家吃年夜飯,關然媽趕緊盛了一碗排骨湯遞給他,道:“大過年的,飯都沒吃上,怎麽就喝成這樣兒了?”

江晃身體沉重得像是灌了鉛,好在頭腦還是清醒的,他緊著眉頭笑了兩聲,道:“沒事兒阿姨,沒喝多少酒。”

關然爸樂嗬著往江晃的小杯子裏倒了點兒茅台,關然媽立馬就出聲阻止了,道:“不喝酒就吃不好飯了?酒又不是什麽好東西,別老想著喝。”

“就是啊爸,過年就是圖個喜慶,要是喝出毛病了年都過得沒意思。”關然夾起一塊兒紅燒肉就往江晃碗裏夾。

江晃提醒過他很多次不用做到這個份兒上,兩人是發小,都是大老粗的人,自從江晃家裏頭出事之後,關然就跟變了個脾氣一樣,老想著搭把手給江晃幫個忙。

可問題是江晃壓根就沒有想讓誰幫忙,關然越是這樣江晃就越覺得自己沒用,瘸了腿就跟生命都瘸了一大截似的。

喝了酒一般都是後頭上來的勁兒厲害,等吃完年夜飯之後,江晃渾身都軟了。

眼看著就要從凳子上摔下去,關然媽連忙搭把手才穩住他,一看這架勢關然也嚇了一跳,使勁把人給拽回來了。

關然爸放下筷子,道:“江晃,你今晚就在這兒歇著算了。”

江晃擺擺手,道:“不用了叔,這兒離我家沒幾步,我待會兒出門吹吹風,酒勁兒就過了。”

關然爸道:“小然,你開車帶江晃回去,別摔著了。”

關然拿了車鑰匙,架起江晃就往樓梯下麵走,但是江晃狀態很差,走得並不輕鬆。

關然無奈地笑了一聲,道:“你在我家歇著又能怎麽樣?我爸媽還能跟你計較不成?”

江晃搖了搖頭,道:“關然,以後我的事你別這麽上心,我是瘸了一條腿,但又沒斷,你真沒必要把我當成殘廢來對待。”

關然知道他這哥們兒心裏頭不好受,腿瘸了,家裏的人也沒了,每逢過年過節都是自己一個人應付,別說江晃心裏頭難受了,就是關然心裏頭都跟著酸。

“誰他媽把你當殘廢了?以前在學校咱們不也是這麽處的嗎?合著你腿瘸了,就不讓人管了?”

上了車之後,江晃搖下了車窗,冷風猛地灌進來,他的酒也醒了不少,外頭的煙花一盞接一盞地往天上蹦躂。

關然笑了一聲,道:“今晚還有煙花看。”

“放唄,年年都放。”江晃頭靠著車座,雙眼閉得死緊,日子過成他這樣,還有什麽心情去看什麽狗屁的煙花,平白無故地給自己找不痛快。

車開到江晃家樓底下之後,關然還想扶他上樓去,江晃皺緊了眉頭,道:“行了,就這幾步路扶什麽扶?趕緊回去吧啊,明天還得給祖宗燒香。”

樓道老舊的原因,聲控燈吼亮了之後也是一閃一閃的,隨時都可能熄火,江晃扶著樓道上的鐵欄杆,等爬到四樓之後才喘了口氣。

剛開門進屋,準備關門的時候,門板被一雙手給攔住了。

莫不是還有強盜看上了家裏的東西不成?

隻怕是這個強盜笑著進來得哭著出去,江晃家裏頭除了幾件必備的家具之外什麽都沒有,就算把全部東西搬走了也值不了幾個錢。

江晃突然哼笑了一聲,他甚至都沒有想要去反抗,就算強盜當著他的麵兒偷他的東西,他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心裏清楚,如今的這個家裏又有什麽是值錢的?

“啪”的一聲,那人輕車熟路地打開了玄關處的照明燈,江晃條件反射地閉了一下眼睛,等睜開眼看清來人之後,他幾乎是立馬就換了一副臉色,咬牙切齒的,拳頭也攥得死緊。

媽的,狗逼玩意兒,還敢找上門來?是有幾條命這麽不怕死?

江晃氣急了,道:“誰他媽讓你進來的?”

祁鶴樓輕飄飄地答了一句:“這是我家,我憑什麽不能進來?”

江晃皺緊眉頭,額頭暴起的青筋無一不在說明他此刻的憤怒,道:“新年大過節的,老子不想見血,趕緊滾。”

“我偏不走。”

再大的場麵祁鶴樓都見過,哪裏能怕了這個,大不了就是一個死,況且能死在他“老情人”的手裏,也不算冤枉。

江晃握緊了拳頭,祁鶴樓甚至聽到了他手上的骨節間摩擦的聲音。

祁鶴樓在心裏默數著,一、二、三……十,就是現在。

他閉上了眼睛,做好了準備迎接他幹爹的“毒打”,他幹爹是個言出必行的君子,從不撂狠話,拿起一旁鞋櫃上的座機就砸到他腦袋上。

祁鶴樓的額頭立馬就被砸破了皮兒,但他像感覺不到痛一樣,平常語氣問:“解氣了嗎?”

“滾吧。”

江晃一把將他推到門口,作勢就要關門,祁鶴樓下意識地抬手去擋門,胳膊被厚重的門板砸了一下,迅速起了一圈兒青紫色的痕跡。

“啊!”祁鶴樓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人是個脾氣硬的,就算剛才門真的被關了,這王八蛋說不定也會從一樓爬到四樓的窗戶上來。

江晃也懶得跟他瞎耗,搖搖晃晃地倒在沙發上,翻了個麵兒背對著祁鶴樓躺著,被子都懶得去蓋。

祁鶴樓捂住剛才被門夾的那條手臂,盯著江晃的背麵兒看,隨即拿過來一把椅子坐著,道:“我給你打那些錢,你為什麽不要?”

“……”

江晃隻當自己是耳朵聾了,懶得接他的話,祁鶴樓也不是什麽有耐心的人,走過去強硬地把人翻了個麵兒正對著自己。

“問你話,別裝沒聽見。”

“你問了老子就要回答你嗎?”江晃一把推開祁鶴樓,不情願地坐起來,道:“你有錢就往山區裏捐,你就是拿錢去找個鴨子老子也管不著,就是別在我麵前晃,我不稀罕。”

祁鶴樓的語氣也相當不爽,道:“不稀罕也得給我收著。”

江晃冷不丁地笑了一聲,道:“你那些錢,是當兒子孝敬給爹的,還是買良心好過的?”

這人說話還是跟以前差不多語氣,但是言辭刻薄了許多,底氣也沒從前這麽硬了,以前的江晃,是真剛,骨子就像是拿鋼筋來焊的一樣。

現在的江晃,精通人情世故,雖然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說話方式,但是骨子裏的味兒卻變了。

祁鶴樓不知道江晃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腿瘸了,家裏也弄得這麽簡陋,但是祁鶴樓唯一知道的就是,江晃變成這樣絕對和自己脫不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