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寧知蟬離開房間時,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腰背很酸,膝蓋也痛。
今天瞿錦辭要求他主動討好,寧知蟬不敢省力,很快體力不支,以至於瞿錦辭逐漸失去耐心之後,後半程做得又快又重,時間也久得令人感到煎熬。
如果不是實在太累,寧知蟬想,他剛剛不應該在瞿錦辭的**睡著的。
雖然他們之間沒有人明確地說過,但早已經心照不宣地達成共識,因為瞿錦辭從來不會在沒有必要的人身上浪費時間精力,寧知蟬也不想在讓他感覺痛苦的地方停留太久。
離開之前,寧知蟬向酒店借了雨傘。
大概因為他與瞿錦辭一同出入過幾次,酒店經理變得很好說話,很痛快地把雨傘借給了寧知蟬。
他撐著傘走出去,室外雨聲嘈雜,雨勢不小,雨滴重而密集地拍擊著傘麵,寧知蟬撐傘時感到有些費力。
現在是淩晨三點半。
寧知蟬知道時間晚了,害怕寧紹琴會因為自己遲遲沒有歸家而擔心,原本想隨便編個理由向寧紹琴解釋一下,但拿出手機時,屏幕上顯示了一條三小時前來自寧紹琴的短信。
她說今晚有事不回去,囑咐寧知蟬一個人在家鎖好門。
寧知蟬現在反應有些遲鈍,精神也不是很好。
他看著黑色字體之間被切割的白色背景,突然有點恍惚地想到寧紹琴印著白色水仙花的裙擺,對著屏幕發呆了少時,發現手機電量不多了,於是把手機收了起來。
他漫無目的地在雨夜潮濕的馬路上走了一會兒,不是很想越過大半個城市回家,但一時又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最後寧知蟬穿過整個街區,來到了一家旅館門前。
進門的時候,門口的電子感應器響了一下,發出突兀的電子女聲“歡迎光臨”,櫃台前昏昏欲睡的男人似乎被吵醒,猛地抬了抬頭,皺著眉頭,不大情願地幫寧知蟬辦理入住。
旅館是條件一般、環境破舊的那種旅館,不過勝在價格便宜,手續也不那麽正規。寧知蟬沒有隨身攜帶證件,但交了錢依舊可以入住。
旅館鍾點房的時間和價格都比較合適,寧知蟬用手機的最後一點電量完成了付款,付款成功的界麵剛跳出來,寧知蟬的手機就自動關機了。
廊間燈光昏暗,房間在三樓轉角不太顯眼的小門裏,寧知蟬獨自走進去,鎖好了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屋內的空氣有股輕微的潮味,牆壁角落裏有一處明顯的黴斑和顏色稍深的水漬。
不過寧知蟬對這些一點也不在意,重重倒在表麵被洗得有些發黃的床鋪上,好像實在筋疲力盡,一分一秒都難以堅持了一樣,閉著眼睛,迅速地陷入了不算安穩的睡眠。
寧知蟬往常的睡眠狀態不太好,常常失眠,即便入睡,也總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朦朧抽象的夢。
他有時夢到自己走在花叢裏,但突然被花朵和草葉藤蔓纏住雙手雙腳,有時夢到自己在很長的河堤上狂奔,看到水底一具穿著紅裙、皮膚被泡得慘白的豔屍。
不過這天晚上做的夢和以往不太一樣。
夢裏寧知蟬穿著普通的T恤和運動褲,走在酒吧包廂外的回廊上,經過某一間包廂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了。
很多雙手從門裏伸出來,有的在前麵拉寧知蟬的手臂,有的在後麵推寧知蟬的背部,最後像蛛絲一樣,密不透風地裹住寧知蟬的身體,把寧知蟬拽進了包廂內。
包廂裏的光線有些暗,營造氛圍的燈球和鐳射光一直晃個不停。
寧知蟬感到一陣暈眩,很快被人用力按到地毯上。
寧知蟬看不清那個人的臉,隻聞到空間內濃得嗆鼻的甜酒味,窒息和熱度開始變得漫無邊際。
從淩晨四點到六點,雨聲逐漸停息,天微微亮起來的時候,寧知蟬感到一陣虛無的疼痛,突然從夢中驚醒了。
他從**坐起來,噩夢似乎並沒有令他產生劇烈的情緒起伏。
寧知蟬緩慢地眨著眼,看起來沒有夢中那麽痛苦,至多有點茫然無措罷了。
他已經很久沒做過這麽貼近現實的夢了。
夢裏的每個場景都十分真實,甚至能從寧知蟬的記憶中找到分毫不差的片段,不過小部分情節仍與回憶有些出入。
大約三個月前的某個晚上,寧知蟬在酒吧跳夜場舞蹈。
表演剛剛結束,他謝了幕,身上的紅裙子還沒來得及換下來,突然聽到二樓的VIP包廂傳出一陣**。
那間包廂的負責人說,屋子裏的人是瞿家的太子爺,本來都玩得好好的,不知道為什麽,包廂裏的所有人都被他趕出去了,現在他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沒有人知道出了什麽事。
經理遲疑了半刻,派那晚當值的女領班去看看怎麽回事,女領班膽怯地推辭了一會兒,寧知蟬突然提出,他去看看。
他走到包廂門口,站了很久,有些猶豫地抬起手,用指節叩了叩緊閉的門。
門內傳出砸東西的巨大噪聲,寧知蟬攥了攥手指,又稍重地叩了一次門,依舊沒有人開門,於是寧知蟬用員工的胸卡在門口的電子鎖上掃描通過,把包廂的門推開了。
屋子內部有種躁動的熱度,甜酒味的alpha信息素異常濃鬱,整個空間充斥著壓迫感。
寧知蟬強忍著應激反應走進去,還沒來得及看清屋內的情況,轉身關上門的時候,突然被人掐著脖子抵在了門上。
“誰讓你進來的。”瞿錦辭很近地盯著寧知蟬,說。
他的額頭浮著些汗,額前的頭發被輕微打濕了,眼珠很黑,眼睛裏有一些明顯的血絲,看起來有種極為衝突的暴戾和深情。
瞿錦辭手上力氣很大,信息素的壓迫感強烈,令寧知蟬感到呼吸困難。
“你好,請問你是……你是瞿錦辭,對嗎?”寧知蟬緊皺著眉頭,有些艱難地對瞿錦辭說。
寧知蟬沒做過這種事情,其實他感到有些害怕,因為瞿錦辭的狀態看起來很怪異,也好像並不那麽理智。
但寧知蟬真的想不到還有其它的辦法,想不到自己還會不會再有任何能像現在這樣接近瞿錦辭、能夠跟他講得上話的方式。
沒有別的原因,他隻是想抓住眼下這個機會勸說、或者直接求一求瞿錦辭,可不可以不要再對宋易勳和寧紹琴的事情那麽抵觸,或許可以試著給他們一個機會,寧知蟬可以保證他和寧紹琴往後都會本分地生活,不會對瞿錦辭今後的生活和地位造成任何威脅和損害。
寧知蟬天真地構想著,看到瞿錦辭的時候,也產生過轉瞬即逝的動搖和退縮。
他知道自己成功的幾率很小,但既然已經這樣了,寧知蟬現在不得不試一試,於是強忍alpha信息素引發本能的不適和窒息的恐懼,艱難地麵對著瞿錦辭,對他說:“我……是這樣的,我有件事情想對你說,關於我媽媽……”
話還沒有說完,寧知蟬突然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掀翻了。
他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倒下,眼前變得天旋地轉。
熱度侵襲了他暴露到空氣中的皮膚和身體,甜酒的氣味異常濃鬱,占據了所有的感官,帶來短暫的錯覺,以及漫無止境的疼痛和黑暗。
其實寧知蟬很少回憶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也不願意把所有事情都記得太過清楚。
但事與願違,他反常地記得那天晚上他和瞿錦辭之間所有荒謬的、失控的細節,記得後來瞿錦辭看著他的眼神,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個表情。
“不會主動,不會換姿勢,除了這身裙子,也沒有一點勾引人的手段。”瞿錦辭輕挑而微啞的聲音飄進耳朵裏,“第一次啊?”
寧知蟬脫力地躺在地毯上,出了很多的汗,沒有力氣和生機,像一株失水的植物,無神地睜大眼睛,目光空空地看著天花板,視野中突然出現瞿錦辭的臉。
他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垂著眼,身上隻是襯衫和腰帶解開了,敞開的領口有些亂,看起來有種所有欲望都被滿足的倦怠,漫不經心地與寧知蟬對視。
寧知蟬承認即便此刻的瞿錦辭依舊十分英俊,他的眼神裏有一種天然虛偽的深情,也的確令寧知蟬恍惚了一瞬。
而後寧知蟬聽到瞿錦辭對他的評價:“不過還是挺不錯的。”
“說吧,是誰讓你來的。”瞿錦辭看著寧知蟬,頓了頓,又問,“還是你自己有所求?”
寧知蟬的眼珠緩慢地轉動,覺得嗓子很幹,頭也很痛。
他很輕地張了張嘴,卻沒有任何發出聲音。夭夭
在走進這間屋子之前,在腦海中思慮斟酌過許久的措辭,打了無數遍的腹稿,而此時此刻,寧知蟬卻發現自己沒辦法把那些話說出口。
如果他現在開口求瞿錦辭,如果瞿錦辭鬆了口,如果寧紹琴因此順利地跟宋易勳結婚、組建了家庭,那麽瞿錦辭就會成為寧知蟬名義上的家人。
而現在,寧知蟬遲鈍地想,他跟自己未來的繼弟發生關係了。
“講不出話來了?”瞿錦辭蹲在旁邊,捏了捏寧知蟬有些發紅的嘴唇,“**的時候不是還聲音很大麽。”
寧知蟬費力地吞口水,勉強動了動嘴唇,被瞿錦辭捏著臉頰,有點模糊不清地開口:“……沒有人,讓我來。”
“那就是你自己了咯。”瞿錦辭很輕蔑地笑笑,無所謂地說,“像你這種貼上來的,都會有所求,我心情好的時候就好說話一點,說不定會答應你。”
寧知蟬內心掙紮了少時,猶豫著開口,但隻發出了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音節,便被瞿錦辭打斷了。
“不過你剛才**的表現,讓我的心情沒那麽好了。”瞿錦辭對寧知蟬說。
“不如這樣吧,我們做個約定,往後我聯係你的時候,你隨叫隨到,等到我覺得沒意思了,我放你走,作為交換,可以答應你想求我的事情,怎麽樣?”他放開了寧知蟬,靠在沙發旁,浪**地喝了一口桌上的酒,“不過我很難伺候,你得順我的意,讓我痛快了,我說到做到。”
寧知蟬很緊地閉上了眼睛。
“你叫什麽名字?”瞿錦辭問道。
“……了了。”寧知蟬的聲音很幹很啞,回答瞿錦辭。
“哦,了了。”瞿錦辭反手撐著地毯,輕佻地笑,碰了碰寧知蟬潮紅未消的臉,又問,“你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
“是……扶桑花。”寧知蟬說。
“扶桑花。”瞿錦辭很輕地笑了笑,“很適合你。”
寧知蟬在簡陋逼仄的浴室裏衝澡,水逐漸升溫,但依舊不夠熱。
微冷的水兜頭澆下,幾滴水珠流進寧知蟬眼睛裏,他的眼睛變得有點紅,也變得清醒了一點。
不知道為什麽,寧知蟬突然想起昨晚瞿錦辭對他說的那些話。
其實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當時為什麽突然哭了,因為明明沒有什麽可委屈的,瞿錦辭說的話一點錯都沒有。
沒有任何人逼寧知蟬,他就是自己走進去的。
半小時之後,寧知蟬離開了旅店,乘地鐵回家。
夏季的晨風較為溫和,即便頭發在路上風幹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但可能因為有些輕微受涼,或者因為瞿錦辭昨晚弄得太久了,寧知蟬依然感覺不是很舒服。
他把書包裏的裙子塞進衣櫃裏,找出一件幹淨的衣服來換,但換好後突然發現脖子上被留下了幾塊深深淺淺的紅色吻痕,寧知蟬隻好重新換上了件高領衣服。
換好衣服之後,寧知蟬打開電源,給電量耗盡的手機充電。
手機自動開機,屏幕很快亮起來,突然跳出一條消息提示。
“?”
寧知蟬點開消息,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消息內容的確隻有一個問號,來自一個沒有添加備注的號碼,不過寧知蟬知道是瞿錦辭。
瞿錦辭給寧知蟬發消息的次數較多,不過並不是因為對寧知蟬有很多話要說。他熱衷遊戲和**,需要使用寧知蟬的頻率很高。
消息通常簡短,隻需直白地告知寧知蟬時間,寧知蟬就會把自己裝扮好,跨越夜晚的大半個城市,來到瞿錦辭身邊,成為他私密性強、性價比高,而且不需要珍愛的玩具。
瞿錦辭從來沒有給他發過這種含義不明的消息,寧知蟬握著手機,像一個拿到超綱試卷的差等生,感到有些不安和無措。
他不知道要回複瞿錦辭什麽,也沒有想好要不要回複,畢竟瞿錦辭的心思很難猜,脾氣不太好,超過使用寧知蟬的時限之後,好像也完全不想要和寧知蟬扯上關係。
手機此時突然在寧知蟬手中震動起來,寧知蟬頓了頓,突然心率過速,但手機上隻是之前他定好的鬧鍾,提醒寧知蟬到了出門的時間。
他劫後餘生似的喘了會兒氣,手指很輕地在屏幕上劃了一下,鬧中被關掉,手機即刻安靜了下來。
時間有些來不及了,寧知蟬隻好先收起手機,乘公共交通去學校。
他大概是整間學校裏唯一一個乘坐公共交通來上課的學生,在不算很近的站點下了車,再步行一段時間才能到達校園。
路旁的行道樹樹冠碩大,十分茂盛,寧知蟬走在樹蔭裏,但因為穿了不合時宜的高領衣服,還是略微出了點汗。
走了一小會兒,路邊突然有車子從寧知蟬身邊飛馳而過,停在不遠處的校門口。
有人從車上走下來,寧知蟬起初並不打算在意,但還是情非得已地很快認出從轎車裏走下來的人,是瞿錦辭。
瞿錦辭站在原地理了理衣領,車子另一側的門突然也打開了,另一個嬌小的女孩子走了下來,和瞿錦辭一起走進了學校。
他們的距離不遠不近,但瞿錦辭放慢腳步,刻意地遷就著身邊的女生,又過了一會兒,女生不算太過親昵地挽了瞿錦辭的手臂。
寧知蟬收回了視線。
他有時覺得瞿錦辭陌生,偶爾也會感到混淆,但瞿錦辭不會。
他永遠清醒,永遠殘酷,永遠勝券在握。
他會跟穿裙子的了了接吻和**,但和學校裏的可憐蟲寧知蟬沒有半點關係。
寧知蟬想,或許人的身體和靈魂都是可以被隨心所欲地割裂的,愛憎也能在同一個人身上變得那麽涇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