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什麽意思?”女人陰著雙眸質問他,仿佛罪該萬死的人是陳今歲,她的麵孔在燈光的映照下萬分可笑,陳今歲沒有忍耐,在這最該保持嚴肅與悲憫的時刻笑了出來。

“你居然還笑!”女人當即怒了,“看看!看看!這就是你們學校教出來的學生,死人了居然還笑!”

“我不明白你是靠著什麽活到今天的。”陳今歲啟唇。

女人似乎沒有聽過這樣的言論,頓時火冒三丈:“你說什麽?!你個短命的臭小子你說什麽!我是你的長輩!你不懂得尊敬長輩嗎?!你小小年紀怎麽說得出這麽狠毒的話!”

“陳今歲。”老班在一旁低喊一聲,“別管閑事。”

陳今歲回應了老班一個安撫的笑容,轉頭對女人繼續說:“如果出了問題隻會一味地把責任拋給別人而完全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這樣的人恐怕很難受人尊敬,況且像你這樣蠻橫無理,心狠手辣的女性在現代社會一般被稱之為毒舌婦,它不屬於需要被尊敬的範疇,所以我不會尊敬你。”

“如果覺得我說話很難聽,抱歉,接下來的話可能更難聽了。”陳今歲說完這句重重換了兩口氣,嗓子裏壓著的氣差點讓他酸了眼眶,“你不配為一個母親。”

“這件事情自始至終與你脫不了關係,林芝為什麽會死?是被害嗎?是意外嗎?都不是!是你一手造就的,是你沒日沒夜地逼迫她成為你想要的樣子,是你強迫她做她不願做的事,是你榨幹她所有時間讓她沒法休息沒法停留沒法像正常小孩兒一樣與人交往,所以她不懂得傾訴與交流,她從來不提自己的心事,隻會一味壓抑,你說她開朗,那都是裝的!我在學校裏見到她的次數很少,但也不至於沒有,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從來沒見過她笑,她根本不開朗,你大可問問他們班上的同學包括辦公室的每一位老師,誰對她的評價不是內向,隻有你像隻不會轉彎的野豬一樣認為她是開朗的!”

“她一心想要變成你期待的樣子,為你喬裝成可以令你滿意的樣子,你呢?有為她想過一點嗎?你有想過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嗎?她喜歡醫科嗎?你不知道吧,你隻知道你要她學醫科。”

陳今歲的每一句話都正好戳中女人的痛點,她決然不會承認陳今歲口中不堪的形象是自己,也並沒有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一點後悔,而是指著陳今歲大喊:“這就是你們學校教出來的孩子!”

老班聽不下去了,他深深皺著眉,飲了一口茶說:“如果真像今歲說的這樣,那你作為家長的確是過分了。”

“你知道什麽?!”女人已經完全魔怔了,對著老班也是吼,“你們都是一夥的,你們聯合起來要我們家林芝的命!都是因為你們!”

辦公室裏還有好些二十出頭的實習老師,他們對此感到深深悲哀,卻不知如何應對。

作為老師他們不敢上前與人對罵。

可是陳今歲無所顧忌,他嘴角添上輕佻的笑容,對女人說:“罪該萬死的人,是你。”

女人被他堅定又嗜血般的笑容嚇到了,她倉皇地後退幾步,語無倫次地說著:“是你害死了林芝……”

陳今歲對她的態度感到無奈,心知自己無論說什麽她也是無動於衷,她的迂腐和古板已經刻入了骨髓,誰也無法撼動。

他歎了口氣,輕輕說道:“我本來不該對你說這些,說出來也不是為了誰,到頭來我不過是因為看你不爽。”

“但是現在,我覺得有點兒悲哀了,我有點兒心疼林芝,這輩子攤上你這樣的父母。死了也好,總比跟著你這樣禽獸不如的人好,跟你說這麽多也是白費口舌,不如攢起來背幾個公式,算了。”陳今歲一邊轉身離去,一邊說著,“希望下一次聽到你的消息是你的死訊。”

年輕人都是無所顧忌的,陳今歲對這個女人的毫不留情完全是因為自己的情緒以及對林芝的惋惜,他說的話對於一個長輩來說是莫大的侮辱,他也心知肚明,並且那是他想要的結果,他就是要這種人感到屈辱,以此來償還林芝這些年的痛苦。

他永遠也無法忘記天台的一幕,林芝臨時之前解脫的笑。他從沒見過這個人笑,在他的印象裏,她像是一個刻板無趣的機械,隻會一遍又一遍重複做過無數次的事情。

他第一次見到她笑,竟然是在她麵臨死亡的時候。

原來死亡比存活更令人神往,所以她究竟是對這個世界多麽絕望。

他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室,女人愣了好久才開始對著門口破口大罵。

陳今歲頭也不回地往前,直到走到教室門口,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而剛剛伶俐的口舌也變得遲鈍了。

他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可是他的狀態實在太不好,不想讓宋星年看到。

正在掙紮時候,他顫抖的手被另一隻手抓住了,冰涼的體溫安撫了他的躁動,他沒有一絲顧慮,便判斷出那是宋星年。

宋星年握著他的手,耐心地摩挲了兩下,而後貼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這裏壞人太多了,親愛的,我帶你私奔。”

他說罷,抓著陳今歲的手跑了出來,他們離開了教室門口,離開了學校,身後是保安罵罵咧咧的聲音,可沒有人去回應一句。

他們依然往前跑,跑過了雜亂的倉庫,跑過了廢棄的工廠,跑過嘈雜的世界,那一刻陳今歲仿佛忘記了所有情緒以及疲憊,一心隻有宋星年和往前。

他似乎逃離了喧囂與人世,逃離了紛擾與蒼茫。

那一刻天地無聲,少年無所畏懼。

他們停在寧靜無人的煙生河。

宋星年靠著陳今歲大口喘氣,陳今歲也喘著,兩人的目光在疲憊中糾纏上,宋星年主動勾上他的脖子,仰頭吻住他的喘息,陳今歲摟住他的腰,瘋狂地回吻。

這個吻不帶任何情/欲,純粹得隻是一番動人的救贖。

陳今歲把宋星年壓在髒亂的草地上,啃咬他的脖子,舔吻他的嘴唇,喘息從未間斷,在擁吻中持續高漲。

“宋星年,”陳今歲嗓音暗啞,在夜裏漫出勾人的魅力,這時候卻顯得可憐巴巴,他說,“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你能不能都別離我太遠?”

陳今歲親了親他微分的唇:“好不好?”

宋星年無法作答,隻是繼續吻他。

他不能承諾,否則將要負債累累。

“宋星年。”陳今歲親累了,把頭靠在宋星年的頸窩,“太安靜了,你說句話吧。”

宋星年輕嗤一聲:“你是小孩兒嗎?還撒嬌。”

“小孩兒才能撒嬌嗎?那我是。”陳今歲道。

宋星年拿他沒辦法,抱著他的身體撫摸著:“好吧,陳,三歲。”

“宋星年,說真的,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可以保證我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陳今歲望著天上的星星,說著。

“吊橋反應而已。”宋星年道。

陳今歲笑了笑:“其實早就想這麽跟你說,並不是因為今天我才這樣認為,我從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就開始對你完全入迷了。”

宋星年笑了,心口是甜的。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滋味兒,不會反感他的貪婪,還會因為自己時間不夠感到自責與悲哀。

如果早一點遇見就好了,真想和他談個天長地久的戀愛。

“陳今歲。”宋星年凝視著他的眼睛,“我也是。”

林芝跳樓的事情最後是怎麽解決的陳今歲已經沒有過問了,隻是見這事情一點一點地被平複了下去。

“哥哥,北鬥七星為什麽叫北鬥七星哇?”陳小西把腦袋擱在他的肚子上,翹著個小二郎腿問。

陳今歲望著明晃晃的燈光,慢悠悠地回答著:“因為北鬥七星一到北方就冷得發抖。”

“原來是這樣的。”陳小西撓著光溜溜的腦袋。

“那為什麽星星有很多個月亮隻有一個呢?”陳小西又問。

陳今歲說:“因為星星會分身術,實際上星星也隻有一個。”

“月亮為什麽不會分身術啊?”陳小西翹起嘴邊。

“因為月亮懶。”陳今歲說。

“好吧,我以後要勤快,我也要分身術。”陳小西又問,“那小螞蟻為什麽是黑色的?”

“曬的。”陳今歲說。

“啊?”陳小西驚地抱住腦袋,“那我也會被曬得那麽黑嗎?”

“對啊。”陳今歲道,“所以你要聽媽媽的話,聽媽媽的話可以增長維生素C,提高抗黑能力。”

“好!”陳小西隻得應下,“我以後一定聽媽媽的話,小西不要和螞蟻一樣黑。”

“哥哥,”陳小西抱著他的腰,“小宋哥哥會一直陪著我們嗎?”

陳今歲笑了笑:“會的。”

陳小西也笑了起來。

……

“吳叔,最近局裏有啥大事不?”虎哥打著笑坐到椅子上。

“小虎啊,你是不知道,局子裏可有大事了!”吳叔愁眉苦臉地說著,“前兩天鳳凰小區遭了賊,那狗賊怎麽都抓不著,有好幾次人已經給看到了,居然跑得跟狗一樣快,愣是沒追上。”

“嗐,要不把你那幾個小子丟我體訓隊裏來訓幾天?幹什麽吃的人都追不上。”虎哥道。

“我倒是想呢。”吳叔氣衝衝地坐了下來,摸出煙盒給虎哥丟去一根兒。

兩人點上了煙。

吳叔就開始說了:“這幾個小子一個比一個狂,平時牛都能吹上天,執行任務的時候一個比一個沒用。”

虎哥笑了笑:“小孩兒都這樣。”

“是啊,要不你把你家今歲借我用幾天?這個狗賊不抓住整個小區的人都來鬧。”吳叔抿了一口煙。

“我家那個小孩兒讀高三了,估計老師也不能答應的。”虎哥道。

“那借鍾延,那小子我知道,心思就不在學習上。”吳叔道,“他待不待學校都是一回事。”

虎哥笑了笑,輕手碾掉煙:“要不這樣吧吳叔,你把你們阿黃借我兩天,我後天把阿黃和倆小孩兒一塊帶來給你。”

“倆都來?”吳叔眼睛發亮。

“是啊。”虎哥道,“其實今歲那孩子也不差這兩天,他成績好得很。”

“行啊,沒問題!”吳叔說罷就去牽狗繩了,“來,你給牽去。”

“謝了啊吳叔。”

烈日當空,體育生換好衣服在操場集合。

“虎哥還不來?”鍾延嘀咕道。

“你第一次見他遲到?”陳今歲無奈道。

“哎,先到欄杆兒邊兒去拉個腿吧。”鍾延勾住陳今歲的肩膀就要走。

還沒走兩步,一人一狗出現在了操場上。

“我操!”鍾延嚇了一跳,“虎哥擱哪兒牽了條狗來?”

“這不阿黃嘛,吳叔局子裏那條。”陳今歲道。

“親愛的朋友們!”虎哥笑著走來,“今天要給大家解鎖一個別致的訓練方式。”

鍾延隱隱猜到:“我靠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