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解毒

淮州城。

一座嚴密重重的地牢內,散發著陣陣藥味,和瓦罐熬煮的咕嘟聲,來往的人個個白巾遮麵,抵住那帶著些微腥臭的藥香,地牢深處還不時發出痛苦吼叫和鐵鏈掙動的聲音。

“呃!呃啊啊啊!唔!!!”

冰冷的鐵柵欄裏,一個蓬頭垢麵的男人被捏住臉,強行灌入藥物,他難受地掙紮,可是手腳都被鐵鏈給束縛住了,不得掙脫,隻得痛苦地咽下了對方灌進嘴裏的藥。

“呃啊!!!”

喂完藥後,男人突然痛苦嚎叫起來,原本正常麵容變得青灰,嘴唇泛紫,圓潤的指尖變得尖長又黑,詭異非常。

“啊啊啊!!!呃!!!”

隨後那男子渾身開始抽搐,眼白上翻口吐白沫,手腳扭曲到非常人的角度,隨後倒地,七竅流出紫黑色的血後身亡。

“又死一個。”

清爽明亮的稚兒之聲,本因滿是活潑之感,如今卻透著冷冰冰的死氣。

一個身著藍色錦袍小甲的七歲稚兒,一頭長發黑中帶青,麵容圓潤,皮膚白皙,一雙黑眸水水潤潤的,煞是可愛。

此時孩童秀眉輕皺,粉粉的小唇輕抿著,看著地上的屍體一臉深沉,卻像是故作老成一般。

孩童叫來一邊的藥仆,指了指地上的屍體:

“你去,把他埋了。”

“是。”

一邊的兩個藥仆走過來將鐵鏈打開,將人抬了出去。

待屍體被搬出後,牢房立刻就拖來另外一個男人鎖在了鐵鏈上,不管那男人如何掙紮叫喊也無濟於事。

還是被藥仆抓著喂了一碗漆黑的藥,可他沒有像之前那人一樣抽搐倒地,而是麵色青灰,指尖變得黑長後,痛苦嚎叫了一會兒就昏了過去。

孩童看了一眼,勾唇笑了笑,露出可愛的小酒窩,收回視線又擺弄起桌上的草藥和毒蟲。

一個匆匆的腳步聲從鐵門外傳來,不久就是外間鐵門被一一打開的聲音,是看守在地牢最外麵的守衛。

守衛走到孩童一丈處停下,有些懼怕地低著頭,低聲道:

“蠱師,貴人來了。”

孩童聽了也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繼續擺弄著一個黑罐子裏的毒蟲。

裏麵一條嘶嘶叫著的黑蟒,已經餓了數天,現在正是饑腸轆轆的時候,蜷縮著柔軟的蛇身,望著被打開的罐口。

隻見孩童打開另外一個紅色罐頭裏,裏麵是一隻他練了十個月的蠱王蜘蛛,足有成人的拳頭大小,喂了它不少毒蟲毒草,如今背部已經由黑泛出深紅,蛛王已經練成。

將蛛王倒入蟒蛇的瓦罐內,再將口封住便沒有再管,回身對不遠處看著爐火煎藥的青衣男子道:

“隨我出去見貴人。”

青衣男子回身,是一個麵容清秀溫潤的消瘦的年輕人,臉色有些病態的白,一雙手帶著布手套,放下手中芭蕉扇便對孩童恭敬地點了點頭。

“是,師父。”

說完二人便隨著那看守走向了地牢外麵。

京城是權貴的中心,任何事在這裏發生都不足為奇。此時穆仇三人已至京城。

“少爺,我們已經到京城了。”邢北拉住韁繩看著穆仇道。

“那,告辭。”

蕭九看著京都的巍峨城樓低了低眸子,隨後便扯著韁繩讓馬轉回身,對寫二人告辭。

“慢著,小九,你莫不是忘了?你可還欠著我救命之恩,怎麽拿到了藥草就想甩開我了?”

穆仇一聽就不樂意了,想著這幾天蕭九總是有意無意地躲避他的親近,讓他心裏像貓撓了似的。

現在對方又要和自己分道揚鑣,這自然是萬萬不能的,這媳婦兒還沒到手怎麽能讓他就這麽跑了呢?

“我不是……”

蕭九聽穆仇這般說就還想解釋什麽,卻被穆仇又打斷了。

“好了,我知道你不想太多人知道你去何處,我讓邢北回去,我跟著你便是。”

穆仇說完就一個冷刀似的眼神瞥向了正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邢北。

邢北一看立刻福至心靈,知道少主是嫌他太礙眼了。

“是,蕭公子,屬下先行告辭了,我家少爺是第一次來中原,還請您勞煩照顧。”

說完,邢北也不等蕭九反應就策馬往城外奔去了。

……

這下蕭九徹底無言,看著穆仇笑眯眯的眼,抿了下唇就徑自拉著韁繩往城裏走,再也沒有要穆仇離開的話。

穆仇看著目的得逞立刻就策馬跟了上去,不消片刻,二人就在一座紅牆綠瓦的府邸前停了馬。

“是九爺回來了!快去通報夫人!”

看守門外的府兵一看到那身白衣就立刻認出是蕭九,知道他肯定是把將軍的解藥帶回來了,所以立刻讓人進去通報,而他則親自去幫蕭九牽了馬。

“九爺,你總算回來,我們大夥都等急了。”

蕭九下馬對著守門的府兵點了點頭立刻從馬背的包袱裏拿出裝著赤離草的木盒快步走進了府中。

而在他身後下馬的穆仇則看著那門上的牌匾玩味兒一笑。

“鎮國將軍府?小九果然不是一般人……”

穆仇下馬,一邊的府兵知道他是跟著蕭九回來的便幫他牽了馬讓門房將人帶了進去。

“小天!赤離草摘到了麽?”

從知道蕭九回來就急忙從藥房走出來迎接的江寧因心中著急走快了一步磕到了地上石塊一不小心就向下栽倒。

不過他沒有摔在地上,而是被蕭九一把抱住了手臂。

“江寧,赤離草。”蕭九將江寧扶起隨後就將木盒塞到了江寧手裏,並沒有和他客套,畢竟現在救人要緊。

而跟著門房進來的穆仇恰好看到二人類似懷抱的樣子立刻僵住了笑意,腳步放輕,慢慢走了過去。

“沒錯,這正是赤離草!”

江寧打開了木盒,聞到了赤離草獨特的藥香展顏一笑,讓明顯憔悴的臉,因這笑容好看了幾分。

這幾日他為了拖延顧傾寒身體裏的毒蔓延至五髒六腑,每日三次施針為他拖延,半夜還要熬藥為他喝,不由清瘦了幾圈。

被顧傾寒養了三年的,才稍微圓潤的下巴又變得尖尖地起來,等顧傾寒醒來見到不知道又該多心疼了。

“我這就去配藥,你奔波了這麽許久快去休息吧。”

江寧此時一心考慮顧傾寒的毒可以解了,連陌生人快走到麵前了都沒有察覺到。

真是,怎麽手都碰一起了?這人到底是小九的什麽人?

穆仇停住腳步,眯著眸子,心情很不好地盯著二人相觸的手,雖然蕭九隻是幫江寧扶著盒子,可在穆仇眼中這兩個人的手很是礙眼。

不過還好,那人很快就拿著赤離草走了,讓穆仇不悅的心情回落不少。

而此時將軍府門外,有個賣菜的販子突然就離開了,連攤頭都不要了。

“什麽!你說將軍府找的那人回府了?”

秦王府暗室內,之前派去監視鎮國將軍府的人前來回報。

玄色金絲繡線錦袍,厚底雲紋靴,一頭已夾銀絲的發束起,寬額窄目,眼角已有細紋,胸膛寬廣,坐姿挺拔,不愧是曾經東鏡軍中守將。

此人正是秦王,秦若安。

此時寬大的袖子一翻,男人寬大的手掌便拍在了榻上的矮桌上,茶的碗蓋發出碰撞之聲,茶水都濺出些許。

“是,屬下一直在將軍府前監視,眼看著那人進了府,手中還拿著什麽東西行色匆匆,想必……是已經拿到解藥了……”

那人低頭,說得有些吞吐。

“廢物!派出去的影衛居然這麽沒用!”

秦王溫怒,想著顧傾寒真是命大,那般見血封喉的毒藥竟沒有要了他的命!

“父王莫生氣,那人既然是高手,影衛不敵也是正常,如今出征之日在即,已經不宜動手了。”

嗒的一聲,一隻養尊處優的玉手,手執黑子,輕巧地落在棋盤上。

青年右手執一柄黑骨扇,拇指上戴了一隻紅色琉璃戒指,指腹輕輕撫著扇骨,眸中沉思。

“不行,我要馬上進宮!”

秦若安皺眉,他要馬上進宮見秦知夜!

“父王?”

青年抬眸,瞧著秦若安疑惑。

“既然是出征怎麽少得了送行宴?若是他在秦知夜麵前倒下,我看他這將軍之位還坐不坐得住!”

秦若安一計不成再生一計,他現在急著想讓顧傾寒死。

“父王想在送行宴動手?”

青年停止了扇骨上的摩擦,看著秦若安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不錯,雖然兵行險著,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如果能就此解決顧傾寒豈不是更好。”

他已經老了,已經沒有那麽多耐心跟夜帝和顧傾寒鬥了,必須速戰速決!

“父王說的是,隻不過要在宮中動手怕是不易……”

青年輕笑點了點頭,隻是話說出口還有些猶疑,側頭想了一會兒便又對秦若安道:

“我記得給顧傾寒下的毒即便好了也要十日內不可妄動內力,不然還是有性命之憂的。”

“你的意思是讓顧傾寒動用內力自己死?”

秦若安眯著眸子,伸手摸了摸短須。

“不錯,晚宴之上我們大可找人與他對戰,隻要動武就會用到內力,到時等他回到府中一樣會暴斃而亡,與我們也牽扯不到什麽關係。”

“好!還是我兒想得周到!”

秦王略一思索果然不失為一條妙計,對著青年也滿意地笑了笑。

“父王誇獎了,既然如此還是孩兒進宮更為妥當,如果父王去說,皇兄難免猜忌,而我就不同了,他向來疼我,隻要我開口,他定會答應的。”

皇兄,東鏡皇室向來子嗣稀薄,到夜帝秦知夜這一代也隻餘下兩個皇子三個皇女。

而能叫夜帝皇兄的,隻有他唯一的弟弟,晉王,秦逸軒。

隻是他為何會將自己的叔父稱為父王,便不得而知了。

“好,那你回府準備一下吧。”

秦若安點頭,便同意了他的話。

“是,那孩兒這就回去了。”

秦逸軒下榻,穿上了一件黑色鬥篷便從暗室的密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