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住304。

無形間,喬墨接連的問句,每一句都似鋒利的刀尖,刺進硯池肉長的心裏,橫生出撕裂的悔意。

然而硯池無法道出一句“痛”,因為這刀,是他自己磨的。

硯池深鎖著眉,麵上的表情沒有一丁點玩味和怠慢。他的手僵硬成一個不動的姿勢,然後,他反握住了喬墨的手。

開口第一句回答,便是誠然且示弱的聲音:“喬墨,我——”

不等硯池說出接下來的話。

老遠的,食堂大門口,逆著光,傳來一道誇張的聲音。

“老硯!”

邱延熱情地朝硯池揮手,抬起的手臂粗壯,恰恰好擋住了身後那兩個正在鬧別扭的“小學生”的臉。

喬墨還沒從硯池的舉動中回過味來,就看到三人順著食堂的過道,一路朝著他們走來。

邱延的嗓門在所剩無幾人的食堂中聽著尤為高亢。

“食堂沒幾個菜了吧?我們出去吃火鍋,老硯你去不去?”他把白亦凝和周鷹一手一個拽出來,興致勃勃地說,“他們倆請客!”

白亦凝被邱延寬大的手桎梏著,活脫脫像一隻被揪住了後頸的小貓。

“誰要請客了?”白亦凝剛要激烈反駁,下巴一揚,他看到了喬墨。

白亦凝靜止了。

周鷹:“你看到鬼了?”

白亦凝扁了扁嘴,心想這比鬼還可怕好嗎?他掙紮著想溜,又被邱延拖回來。他沒辦法了,對著喬墨好聲好氣地露出一個官方微笑:“嗨……”

小MO?

喬墨?

白亦凝索性不喊名字了:“學弟?”

喬墨一頓,瞬間想到了什麽。唯見他的臉色驟變,驀地掙開了硯池的手,下一秒便惶惶地站起身來。

硯池不明所以地跟著站起,身高壓了喬墨一些。

“喬墨?”

“……”

喬墨的腦海中,已經自動浮現出了他曾給白亦凝發過的那些消息——他曾大言不慚地提過,隻要硯池願意找他幫忙,他就會不求回報地去幫助硯池。

此刻,他居然覥著臉,執拗地問硯池要一個理由。

這無疑是一個令人厭煩的舉動。

可喬墨並不是忘了自己說過的話,而是因為今日硯池的態度出奇得溫柔,讓他一下子分不清了東南西北,才唐突地將他壓在心裏的諸多問題拋出。

他知道,說出去的話是如潑出去的水般難收。他更知道,他這樣的行為等於是在逼著硯池對自己道歉。

喬墨的臉色變得異常難堪。

硯池立刻挪了一步,在三人快要走近時,擋住了兩方的視線。喬墨不安地往後退了半步,硯池便跟上半步。

喬墨踉蹌地又退半步,這回硯池不跟了。

他們保持著一個手臂的距離,硯池半垂下眸看喬墨,看到喬墨的肩膀都在不自覺地縮攏。

硯池壓低了聲音:“下午有事嗎?”

喬墨心中泛濫著濃烈的焦慮,愴然間,他搖了搖頭。

硯池的手稍抬起一些,在喬墨緊著的臂膀上輕握了下:“先回宿舍吧,一會兒我來找你。”硯池接著補充道,“不會再讓你等很久。”

喬墨卻來不及細想硯池的話,隻聽到一句讓他回宿舍,便用力點了點頭。

硯池鬆了手,恢複了曾在遊戲中對MO才有的耐心和溫和。

“待會兒見。”

喬墨幾乎是落荒而逃,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食堂。

獨留下硯池站在餐桌旁,他望著喬墨逃一般離開的背影,悵然若失地沉了一口氣。

很快,宿舍小隊三人組慢著步子來到硯池身邊。

周鷹成天端著個臉,拍了下硯池的胳膊:“那是喬墨?你們在一起吃飯啊,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硯池心裏掛著事兒,沒有很在乎周鷹的調侃,隨口應道:“嗯。”

周鷹:“嗯什麽嗯?”

硯池坦然:“太陽打西邊。”

周鷹語塞,轉頭睨了眼不吭聲的白亦凝:“你啞了?”

“……”

白亦凝在知道喬墨就是MO之後,就明白自己好心做了壞事,他在微信上同喬墨淨是說了些胡話。他心虛著呢,巴不得硯池這幾天都注意不到他。

白亦凝悄悄往旁挪了兩步。

周鷹眼尖:“你對老硯做了什麽虧心事?”

白亦凝咋舌,是真煩周鷹這張嘴。他閉眼,雙手合十,慢著語調:“阿彌陀佛,我佛不渡嘴欠人。”

周鷹:“?”

一旁,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的邱延站不住了,他催著幾人去吃飯,專心惦記著校外美食街上的自助小火鍋。

邱延的聲音回**在食堂內:“老硯,和我們再去吃一頓不?”

硯池回絕:“不了,有點事。”

邱延餓得遭不住了:“行,那我們走了。我姨的微信我推給你了,我表妹成績還行,就是小孩子脾氣大,你琢磨琢磨怎麽教。”

周鷹順勢接嘴:“我家有個小子也要補課,回頭我問問。”

硯池沒了手頭的幾個家教課,又被家教群踢了出去,室友們的舉動無疑是雪中送炭。這其中,自然包括幫了自己多次的白亦凝。

硯池很是感動,再次道謝:“下次請你們吃飯。”

周鷹嘴不饒人,左右是要搭一記白亦凝:“這個‘們’裏該不會也有白亦凝吧?他家裏也有小孩要補課啊?”

白亦凝牙癢癢,恨不得變成貓撲上去咬周鷹一腦袋。他對硯池的幫助,那是能拿出來比,能拿出來說的嗎?

“我和老硯的感情是你能懂的嗎?你就懂個屁!”

“行,那我懂你。”

白亦凝無話可說地掄起拳頭。

邱延高聲打斷了他們,瀟灑道:“都是一個宿舍的兄弟,和氣點!”他背對硯池,也不管周鷹和白亦凝又互掐起來,蠻橫地一手帶一個往外拎。

“走了,吃飯去!”

白亦凝欲哭無淚,他真是受夠了邱延這個可怕的肌肉男,以及周鷹這張欠人的嘴。他想同硯池求助,可一想到自己私下闖了禍,就又眼淚婆娑地閉緊了嘴。

整一個小媳婦樣。

白亦凝:小貓流淚.jpg

周鷹火上澆油:“請不起?”

白亦凝的鬥誌死灰複燃,他跳起來,一個馬步躥到周鷹跟前:“你看不起誰呢?”

周鷹賤賤地亮出自己十萬塊的表,假似漫不經心地一晃,差點閃瞎了白亦凝的眼睛。

白亦凝一身貓毛都快炸起來了,咋咋呼呼地和周鷹拌嘴,拌著拌著,他走上前抓住周鷹的手臂,眸裏鋥亮:“靠,你真買了啊?我能摸摸嗎?”

“小心別給我摸壞了。”

“你有本事戴,就別怕別人摸啊。”

“……”

“給個痛快話,你讓不讓摸?”

“……快點。”

“那我真摸了啊?你忍著點,不會給你摸疼滴~”

周鷹不動聲色地耳後一紅,側過頭,緋色褪得很快:“你說話非要這麽……有毛病?”

跟在他倆身後的邱延習慣性地摸了摸後腦勺,想到了周鷹剛在宿舍裏說的話:gay裏gay氣的。

邱延痛快加入gay氣大隊,豪邁地說:“來,給我也摸摸!”

周鷹嚇得捂住了表,心有餘悸地說:“你一摸得碎。”

與他們三人的熱鬧不同。

獨留在食堂的硯池收拾了留在桌上的餐盤,而後他走出食堂,挑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到長椅上。

午後的風穿過C大的小道,兩側樹木沙沙作響。

降溫的天氣不算太炎熱,也還沒有很涼快,卻是個能夠讓心靜下來的時刻。

硯池打開了微信,列表中仍有許多未讀消息,他一概忽視,徑直往下翻,翻到了喬墨的微信框。或許是被人撿走的手機未再開機過,喬墨在假期發給他的每一條消息,都被完好地留在了這隻新手機上。

喬墨的發來的文字有長有短,也有時是一個視頻,一張照片。

它們都圍繞著名為“小黑”的貓咪,就像是喬墨孤注一擲地希望,貓咪能夠引起硯池的興趣一樣。這直白的小心思在簡短的微信消息裏,是怎麽都藏不住。

可礙於硯池沒能回複,喬墨便開始說遊戲,說其他的。

一句又一句,一句接一句。

硯池微啟嘴唇,好半天都沒發出聲音。

風動的樹蔭下,他那掩於睫毛底處的眼眸,生出了一層晦暗的影子。他的指腹異常緩慢地向上滑動屏幕,認真地看完了喬墨發來的每一條消息。

不多,攏總也就六十九條。

最後一條是分界線,距離喬墨醉酒那晚,不過一周的時間。

也是那晚,硯池明了,自己成了喬墨難解的心事。

因為喬墨發的那句話戳得硯池心都裂了一寸:[學長,我想了好久,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麽不合適,是我以前做了什麽嗎?]

無人告知喬墨答案。

硯池頓感五味陳雜,酸楚的胸口堵起一股氣,無處可去,無處可發泄。

偏偏在這時,白亦凝給硯池發來了消息。

[老硯,當初名額的事兒,確實是我們太武斷。說實話,這事兒擱誰身上都委屈……他就算脾氣再好,也不一定會不生氣?]

白亦凝這會兒是心虛,上趕著來幫忙。

[這事兒其實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過按你的性格,我猜你肯定是想和他坦白的。到時候,有需要我的地方,你盡管提哈。幫兄弟追人,我還算有經驗吧?]

順便。

[也幫我向小MO道個歉……]

硯池用指腹反複摩挲著屏幕,深思不語。

他不清楚白亦凝為什麽會突然給他發這些,但他確實如白亦凝所說,不想再對喬墨有這方麵的隱瞞了。

喬墨應該知情。

時間過得飛速,眨眼一點鍾。

硯池用力一握手機,對著喬墨的聊天框,敲打出一行字來:[現在方便來你宿舍嗎?]

發完,他將手機抵在額前等待,一分一秒皆是煎熬。他想,喬墨等待他的消息是,是什麽模樣的?

想到這,硯池即便再焦心,也不許自己抱怨半個字。

他該,他真該。

半晌。

喬墨回複了,不同於前麵那些消息的一廂情願,抑或是熱情滿滿。這一次,喬墨的回複謹慎又禮貌,保持著禮貌的距離。

[學長,我住304。]

硯池飛一般地跑了出去,迎著風,比何時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