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夫夫地久天長
“心裏有我”這句話, 不久之前也聽過,此時再聽,心裏難免泛起漣漪。
康鳶勾了勾勾寒雲的手指, 兩人目光柔和地對視一眼, 才再下意識地看向易迢。
後者麵色淡然, 不見異狀,判斷不出是否知道自己的記憶在剛才被康鳶兩人踏足。
不過知道也好, 不知道也好, 主動去問總歸不合時宜。
康鳶收回目光,再回頭去看地上的慘狀, 明明是一副殘酷之景, 內心卻生不出多少憐憫。
隻有些許感慨——
洛天盤來白藥嶺時一呼百應的樣子還曆曆在目,三年之前威風八麵蔑視眾生的神態也還印在康鳶的腦海之中。
可此時此刻,卻是這樣一個下場——
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 成了月簷的踏腳石, 死在糾纏的因果之中。
康鳶忍不住想:全都改變了。
洛天盤也好, 月之鬆也好, 戚雪枝也好,從此以後, 三個人的結局都跟著改變了。
…………
安靜之中, 遠處傳來腳步聲, 是宋滿自遠方快速趕來, 尚未到眼前, 她先和易迢出聲稟告——
“師尊,我守了一陣, 沒見到月簷的蹤跡, 其他方向設置的屏障也沒有捕捉到魔氣, 他應該是提前留了後路,一旦察覺不對就逃了。”
易迢沒有露出驚訝之態,照舊抬眼看向天空,不知道都想了些什麽,許久才道:“你們先走吧。”
康鳶什麽都沒說,點頭,聽話地和勾寒雲宋滿一起往回趕。
但一回頭上路,心中便不由出現難言的浮動。
果然逃了。
……算是預料之中。
像月簷這種級別的人,狡兔三窟,留有後路並不值得驚訝。
隻是,事態發展如此順利,月簷理所當然地敗於師尊之手,這種沒有反轉沒有意外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不安。
在康鳶心中,之前沒有空閑去深思的種種疑惑忽然像擰開了水閥一般,不斷地往外湧出來。
他搞不明白,月簷在白藥嶺鬧這一場到底是為了什麽?
一開始,康鳶以為和月之鬆有關。
月簷占據了洛天盤的身體,已經可以自由行動,卻還要舉辦會談,難免讓人覺得他的目的本身就在這場要舉辦的會談上。
如此一想,哪有什麽比奪舍月之鬆更順理成章?
月簷本來就是一位純種魔人,洛天盤的身體再好用,也終究不如月之鬆這個現任魔尊的更方便好用。
正因為如此,康鳶當機立斷,雙管齊下,一麵通過宋滿請來師尊,一麵通過辛露影聯係戚雪枝,幫忙提醒,以防被月簷出其不意得手。
一切應對都很順利,可現在,康鳶開始懷疑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
…………
正想著,耳邊傳來勾寒雲的一聲輕喚:“哥哥。”
康鳶回神,對上勾寒雲直勾勾望著自己的雙眼,再微微轉移視線,便看到宋滿對“哥哥”這一稱呼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有些不合時宜,但康鳶還是不自覺地對宋滿畫蛇添足地解釋:“是這樣……我比他大些。”
宋滿沒刷玉牒,還不知道兩人在一起了,麵對這句不說還好,說了反而令人覺得欲蓋彌彰的答案,滿心迷惑地回了一個字:“哦。”
師姐不在意,康鳶卻從自己的反應裏品出了自己的臉皮原來比想象的要薄。
他的思維被這一打岔弄得有些發散,稍微愣了下才回過頭問勾寒雲:“怎麽了?”
勾寒雲無事:“就叫叫你。”說著,他指了指眉心,“皺得太深了。”
康鳶本人沒有自覺,被勾寒雲指出才鬆開了眉心,正想說些什麽,勾寒雲仿佛看透他的想法一般,簡單又幹脆道:“別想了。”
康鳶:“可是……”
勾寒雲:“反正也想不出來。”
明明連康鳶在想什麽都不是完全清楚,但說的話卻一針見血。康鳶被他戳了戳,緊繃的心口忽地一下子鬆下來。
確實,他怎麽可能隻憑自己絞盡腦汁就能想出來?說到底,他根本就不了解月簷。
對他而言,月簷隻是個幾近陌生的名字。
想著,勾寒雲又對著他輕輕啟唇,無聲地吐出兩個字:“啵啵。”
一邊啵,一邊用手擋住不被宋滿看到。
“……”康鳶看在眼中,也知道勾寒雲是在調節他的心情,清楚之餘,還是被勾出了幾分笑意。
這勾寒雲啊。
笑過之後,康鳶想到一件事,問:“現在玉牒網好了嗎?”
勾寒雲依言查看,回答:“好了。”
康鳶當即低頭,擺弄起玉牒。沒多久,三人離之前的混亂處越來越近。
值得慶幸,人群聚集處的情況比康鳶預計的要好上許多。
在戰鬥結束之後,先前遠處席卷了眾人的魔氣之雨已經隨著月簷的消失而消失,天空中的魔氣旋渦消失不見,地上的魔氣沼澤重新化為安全的平地,圍困住眾人的結界不知何時失去了光芒,一切都已徹底恢複如常。
受了魔氣侵染的修士們集合在一處,七七八八地分散坐著,以鄭九霄和鍾銘為首的醫修正加緊治療傷患。
雖然冷不丁一看,場麵多少因為受感染的人數過多而鬧得有些混亂,可比起之前眾人幾乎快要入魔生死懸於一線,這會兒的些許混亂幾乎不值一提。
颶風已過。
人群已經開始安全地進行掃尾。
這樣的場景,足以讓人心安。
康鳶三人之前幾乎沒有受到魔氣的影響,此時安穩下來,必然要幫忙,不過人手過於稀缺,便暫時分開行動。
康鳶惦記鄭九霄,目標明確,一路向著人多的方向走去,可走著走著,意外被某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視線。
不遠處的帳篷前,一道裹著狐裘的少年身影正倚在門口,雙眼緊閉,臉色蒼白,一動不動,睡熟了一般。
康鳶立刻靠近過去,走得越近,心中不好的預感便越來越多。
按說夏牙是神機門的少主,身體又不好,理應有人陪伴,可不知為何,身邊竟是一個人都沒有。而且,周遭明明很嘈雜,少年卻像是一點聲音都聽不見,一直安穩地閉著眼睛,就連胸口也毫無起伏。
康鳶輕聲出聲,喚道:“夏牙?”
夏牙毫無反應。
康鳶頓住,在夏牙身邊蹲下來,良久未動,好幾秒,他伸出手,探上了夏牙的鼻息。
沒有感受到任何氣息。
死了。
一道重擊狠狠捶在康鳶胸膛,他下意識地回頭去尋覓宋滿,但在看到人之前,頭腦中已經出現了轟鳴。
怎麽會這麽突然?
怎麽會突然間……?
若是宋師姐知道……
種種思緒躥入腦海,康鳶有了一瞬間的頭腦空白。
仿佛應從他內心洶湧的祈求,眼前臉色蒼白的少年忽然睜開了眼睛。
康鳶霎時驚喜,但隻是一瞬,所有的神情便都僵在了臉上——
就在夏牙睜眼的一瞬間,他的身上湧出了濃鬱深邃的魔氣,向著康鳶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