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來

就這麽過了幾日,還沒覺得時間過,就到了生辰宴。

十二月二十三日,生辰宴。

夜幕來襲,皇宮依舊明亮雄偉,不自覺的給人一絲威懾。

在這注定會發生什麽的夜晚,眾大臣皆應旨,攜妻眷子女陸陸續續前來。

待眾人紛紛落座之後,蕭裕簡單的說了幾句,宮宴便正式拉開了帷幕。

宴會進行的熱鬧而流俗,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人人都是無聊得緊,彼此之間不過寒暄敷衍。

歌舞升平的確不假,卻是數見不鮮的東西,讓人隻煩不奇了。

各家千金,無一不想上前去獻藝恭祝皇上生辰,可又無人敢上前。

皇上自幼至今,身邊從未有其他女子,就連宮女都不能近身。再加上其從不舉辦宴會,如今卻大辦生辰宴……

要是說皇上想認識她們,她們可是一點都不信。

而那些少爺,也好不到哪兒,也都是心驚膽戰的。

明明同為男子,可卻好似一個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一個則是最為普通、相差甚遠,就仿佛是螢火之光豈敢與皓月爭輝……

他們真的見到了皇上,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

他們眼裏的皇上蕭裕,依舊那麽的奪人目光。他此時並未穿著龍袍,倒是穿了簡單的白衣,但是天子威嚴、真龍之氣還在。

他有些霸氣而又淩厲的眉眼,給他平添了些若有若無的邪氣。

他的薄唇似乎含著冷笑,雖說是帶著淡淡的笑意,可卻還是使人背後一涼。

可是有一極美的紅衣男子,也就是丞相帶回的小公子,亦是同樣的奪人目光。

他就那麽隨意的坐著那裏,仿佛這裏的紛擾都與他無關,似乎就是出淤泥而不染。

紅衣本就是非常挑人的,可是他能完全駕馭身上的紅衣,紅衣隻給他帶來了溫柔,並沒有給他帶來妖冶之意。

這紅衣男子,也就是君衍,他淡然的看著眾人間的推杯換盞。

各家小姐對他有意無意的打量,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唯一有幾分好奇的隻是蕭裕。

他微微抬頭看向了蕭裕,不料蕭裕也恰好看向了他,二人就像是有默契一樣。

湊巧和蕭裕的目光相撞,他極為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然後不再看向蕭裕一眼。

他依舊是那麽平靜的坐著,可心裏卻早已不平靜了。

蕭裕意識到了君衍的躲避,卻還是那麽看著君衍,似乎要看到君衍的心裏。

君衍正在想著什麽,卻敏銳的察覺到了,來自蕭裕的詭異視線。

他真的非常的敏感,感覺到了視線的詭異,也感覺到了詭異裏的寵溺,更感到了寵溺裏的蠱惑,卻不敢回頭去看蕭裕。

等不到君衍的回頭,蕭裕最後的餘光離開了,視線完全放到了所有人身上。

蕭裕心下覺得很是好笑,他隻是想要君衍看看他,這到底是在想什麽啊!

難道真的應了夜星覓的話,他就是在胡思亂想,甚至還從未現實過,連換個人喜歡的勇氣都沒有。

感覺到了視線的離開,君衍的心口征了一下,像是什麽東西落了地,原來他還是選擇放棄了。

蕭裕不是故意看他的,怕隻是無意看到他的,他就像個好笑的笑話。

蕭裕已經放棄他了,他也要放棄蕭裕了。隻是,他還是沒舍得放棄,還是選擇了回來看他。

他想要的東西,蕭裕給不起的,他也要不起的。

……

“皇上,老臣有一事請奏。”那邊丞相顧越突然起身說話,打斷了某些人的思緒。

“哦?顧愛卿何事?”蕭裕看向了這當朝丞相顧越,淡淡說道:“愛卿若是要說朝堂之事,那就待明日再議。”

“皇上,老臣此番回京路上碰上一小公子,年紀與攝政王之子君衍相仿,這長相也是……”顧越隨後又歎氣道:“這長相也是像極了之前的攝政王君忱。”

他看了看蕭裕的神色,又緩緩的輕聲說道:“皇上,臣知這攝政王乃是朝中禁忌,可臣也不忍心看其子嗣流落在外……”

“那照顧愛卿所言,您帶回來的小公子是攝政王之子了?”蕭裕的視線掃過那邊的君衍,不以為意的冷聲說道。

“回皇上,臣隻是有幾分懷疑。當初臣初見他時,並未想到這些。他說自己是來尋親的,後來他又說到自己名為君衍,而攝政王之子也名為君衍,所以臣猜想他當是攝政王之子。”顧越一番話說得甚是真誠,眉眼中也帶著幾分焦急。

“既如此,那便讓他親自來說可好?”過了片刻,蕭裕看著君衍,掀起薄唇,輕聲笑了,問道:“君衍,此事,你又如何說?”

蕭裕長相俊美,極為妖孽惑人,隻這輕輕一笑,就迷了很多人的眼,撩撥了很多人的心!

隻是,他的笑,似乎沒有影響君衍。

君衍隻是起身走向大殿中央,認真的答道:“回皇上,草民並無證明身份之物。不過草民胸口有一梅花形印記,那印記是自出生便有的,而且我身上還有一塊玉佩。”

“這玉佩我一直隨身佩戴,甚至還從未離過身,草民認為這印記與玉佩應當可以證明。”就這麽說著,他又從腰間取下了玉佩。

君衍的這些話落地,在場的眾人再次大驚,甚至都開始倒吸涼氣,有的還在私下小心討論。

而蕭裕看到此玉佩時,突然有了一絲悸動,不過很快便消逝了。

“一印記、一玉佩,印記之事世人皆知,至於玉佩……”蕭裕看著一臉認真的君衍,心裏又有了幾分波瀾,他淺淺的說道:“攝政王之子確是自出生便有那印記,且你的樣貌也像極了攝政王。至於這玉佩,你可知這是何玉佩?”

“回皇上,草民不知。隻是這玉佩一直在身上,草民認為大概是父親母親留下的。”君衍麵帶疑惑,緩緩的解釋道。

我知道這是何玉佩的,隻是現在的你我,不過隻是君臣罷了。

“是啊,這玉佩之事朕也不知。待朕問過父皇母後,再做定奪可好?”蕭裕假裝鎮定的看著一臉疑惑的君衍,心裏突然就極為難受了起來,還一直看著君衍的眼睛。

他心想:我真的很想你的,可是想的還不夠,你還是忘了我了。

“草民一切但憑皇上做主。”君衍抬頭看了看蕭裕,淡淡的恭敬回道,像什麽事情都不在乎似的。

蕭裕好像看出了君衍的不妥,立刻從他的微愣中回神,連忙略帶擔憂的輕聲說道:“眾卿隨意,莫要因此事擾了雅興。”

他的臉上仍是一片淡然,慵懶的眼睛裏藏著些溫柔,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就那麽小心打量著君衍,還看著君衍回到了他的位置。

他就那麽看著已經坐好的君衍,目光裏滿是說不出的溫柔,臉上還滿是說不出的滿足。

隻是,他的溫柔和滿足裏好像摻雜著一些傷心。

……

席間,眾人雖對君衍之事有些別的看法,但卻不敢直接表露出來。

所以啊,這場生辰宴,雖有歌舞,但卻無人欣賞,眾人各有心思。

那丞相顧越是誰?可是最愛與皇上作對的人了!但是,人家就是幹淨的很,還總能找到理由來脫罪。

那攝政王君忱是誰?雖說死了十四年了,但誰也忘不了那個人,君忱與太上皇蕭瑾可是有交情的。

那個紅衣男子君衍?當初君家滅門後,好像是有那麽件事,人家捧在手心的寶貝,好像突然丟了。

他的眉眼像極了其母雲沁依,其他地方都像極了其父君忱。要是有人說他不是君忱之子,他們這些大臣就第一個不信!

隻是,這失蹤十四年的君衍,竟然被丞相找回來了!

眾多官員都覺得很是稀奇,潛意識裏已經認定,君衍的回來定是大有蹊蹺。

而永安侯府小侯爺齊念霖,他看到君衍拿出那玉佩時,突然有些吃驚,不過隻是一瞬便沒有了。

……

生辰宴後,長樂宮中。

“我說蕭裕,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竟然這般飲酒。”

“隻是一個君衍,隻是一個玉佩,便讓你變得這般,這不該是你的,這不該是我認識的你的!”

“我所認識的蕭裕,從來都是肆意瀟灑、冷傲不羈,可現在呢?”

齊念霖奪過了蕭裕手裏的酒壺和酒杯,一下子扔到了地上,怒氣衝衝的看著蕭裕,涼颼颼的說道:“蕭裕,你別騙自己了,就不能醒醒啊。”

蕭裕卻怎麽也不肯回答,還是愣愣的坐在那裏,看向地上的那些碎片和酒水。

順著蕭裕的視線看去,齊念霖又苦笑,想了想,隨即無奈道:“對了,你蕭裕,是北漓皇帝,是九五之尊。你何曾聽過他人的話,我怎的就忘了。”

蕭裕在一廂情願的喜歡君衍,但是他似乎不知道,君衍或許是萬般嫌棄他的。

“我好疼,好疼啊,這裏好疼!”蕭裕好像被齊念霖罵的回了神,然後就偏頭看向了齊念霖,還用手指著自己的心口開始大喊。

轉而,他又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痛心疾首的大聲斥道:“我都這麽努力了,他還是狠心忘了我。我思念越來越深,恐懼也越來越深,害怕也越來越深,卻還在努力記清他,甚至滿腦子都是他!”

齊念霖將蕭裕的模樣看到了眼底,覺得有些諷刺,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隻能目光矛盾的看著蕭裕。

他突然覺得,這時的蕭裕,不再不可一世,不再高高在上,不再意氣風發,不再像他自己,卻像真正的他。

“他忘了啊!”蕭裕像是沒有意識,繼續無所謂的說道:“他似乎是不記得我了,不記得我了,可是,我明明都努力記清他了,他憑什麽不記得我啊……”

齊念霖看到這樣的他,心中多了些酸楚,卻又冷聲道:“夠了,蕭裕。我最看不起你這副樣子,你現在可還有半分天子姿態。”

蕭裕隻是冷笑,看向他,加大聲音,怒聲回道:“你看不起又怎樣?沒有天子姿態又怎樣?我從來都沒有在乎過!”

他在生氣,他在心疼,就連眼睛也突然有些微紅。

齊念霖看到蕭裕這樣,微微一征,隨後略微嘲諷道:“蕭裕,你是皇上,你不止是你自己的,更是這天下蒼生的,你該明白這些的!”

“你應當是知道的,我隻想做我自己,我從不想當皇帝。”蕭裕的臉色有了些慘白,眼睛突然又紅了許多,對比之下,更讓人看到他的眼睛。

看到這樣的蕭裕,齊念霖有些吃驚,呼吸也有些微滯,卻放輕聲音安慰道:“蕭裕,你若真在乎他,就不要這樣了,好好平複下來,然後再去見他,好不好?”

最後的“好不好”,這三個字,輕輕的,似乎怕是驚到蕭裕,又似乎怕是得到拒絕。

蕭裕卻不可置信的大聲說道:“我沒有真的在乎他嗎?可他呢?他呢?他呢!對啊,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就隻有我記得,跟個傻子一樣記得!”

齊念霖大驚的看著蕭裕,呼吸也再次滯住。因為蕭裕的眼睛,已經不再是微紅,而是開始泛紅,甚至越來越紅,隱約還帶著些眼淚。

蕭裕,他這是要哭了嗎?

蕭裕,他真的要哭了嗎?

意識到這些,齊念霖心中百感交集,仔細想了片刻,連忙大聲說道:“阿裕,他回來了,已經回來了,就在丞相府,你可以去看他。你不能這樣,會嚇到他的,好起來,好不好?”

過了片刻……

蕭裕似乎聽到了,不確定的小聲試探道:“我這樣不好,那我不喝酒了,要好好的對他,你說我這樣做,他會不會喜歡我一點……”

齊念霖認真的肯定回道:“會的,他會喜歡你的,隻要你好好的。”

他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情、怎樣的愛,讓這個不可一世的人,變成了這個樣子。

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蕭裕開始調整情緒,試圖慢慢平複下來。

在確認蕭裕的情緒穩定後,齊念霖也就快步離開了,因為父親在候府等著他回去,他必須要回候府解釋一番。

隻是,他還未走了幾步,就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就那麽停在原地,稍稍思索了片刻,朝著後邊大聲說了一句:“暗一,照顧好他。”

隱匿在暗中的暗一應道:“是。”

兩個主子吵架就算了,為什麽遭罪的永遠都是我?

……

在齊念霖離開後,蕭裕直接趴在了桌子上,他又想起了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的他是那麽的無能,十四年前的他是那麽的無助。

那時候他七歲,父皇二十五歲。

他在禦書房外跪了三天三夜,那整整三日,其實沒有一日在罰他,隻是在讓他知難而退,可是他卻堅持了下來。

因為他的堅持,再加上母後的求情,父皇終於給了他一個機會。

而兩年後,他做到了,父皇答應了他,給了他皇位,他真的很開心。

那時父皇隻給了他一句話:你既是這天下的皇帝,便要對這天下的蒼生負責。

他這一負責就負了這麽十四年,更是要對小衍負責一輩子的……

作者有話要說:

蕭裕九歲登基的原因點出了一點點了,後邊還會繼續點他登基的原因的,就是可能會在比較靠後的章節了,但是肯定給你們一個合理的解釋的。

蕭裕此人,從小到大,從始至終,都是鍾於等、忠於待、衷於守、終於護。

可是,君衍應亦是如此。

終究還是,隻要願意,那就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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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兒們,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