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9章

不多時,張讓以天子聽聞仙長之名為由,派畢三接他入宮。

這個並不出荀彧所料,重病的人樂於抓住希望不放,何況現在到處都在傳仙人道長的草木榮枯之術,隻是:“天子纏綿病榻好些時日了,安之兄可通歧黃之術?”

連宮中的太醫都無能為力多時了,天子劉宏耽於享樂,身體的虧空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荀瀾大言不慚道:“這正是我擅長的,文若不必擔憂。隻是我怕是要在宮中小住幾日了,我要買的東西,得麻煩文若多費心了。”

“我已經安排了老仆帶著徐晃去采買了,安之便安心入宮吧。”荀彧摸著胡須道:“想必安之已經胸有成竹了。”

“大抵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荀瀾笑著說。

“那彧便等你的好消息了,願安之達成胸中所願。”

荀瀾並沒有把天子病逝的消息告訴任何人,就讓荀彧繼續誤會他的目標是天子吧。臨走前,荀瀾提醒道:“文若,何進是個拎不清的,還是早做準備吧。”點到即止,和荀彧告別後上了宮中的馬車。

入夜,深宮中。

一間燈光昏暗的小室內,張讓、畢嵐等大宦官圍著一盞搖曳的燭火跪坐著,皆是一臉凝重之色。在他們身邊的精致花瓶中,插著幾支仿佛漢白玉雕刻出來的百合花,正散發著幽幽的香氣。

嗅著這股沁人心脾的味道,這十幾人非但沒有平心靜氣,反而更坐立難安。

他們被稱為十常侍,人數卻比十要多幾個,都是天子劉宏的心腹,擔著要職。劉宏從小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上,甚至說過“張常侍是我父,趙常侍是我母”的荒謬言論。

十常侍之首的張讓大口喝了一杯酒,重重地放下酒杯,責備起來:“那道人怎麽還沒來?畢嵐,你弟弟到底有沒有在好好接人?”

畢嵐忍不住叫屈,聲音尖刻地說:“接到回信兒馬上就讓他再去請了。隻是聽說這道士所在的全一教清規戒律特別多,他下午要沐浴焚香,還得把手頭的經書抄完才會出門,我弟弟不得不等啊。”

“全一教,竟是從來沒有聽說過。”

“到底是哪裏突然冒出來的人,難道真是蓬萊渡海過來的不成?”

有一人沉不住氣說:“叫我說,就應該把人綁來才是。他說的星象驟變,實在是讓我坐立難安,萬一他也和別人說了呢?”

畢嵐急忙反駁:“那怎麽行?他是個有本事的人,決計不能得罪。”

那人哼了一聲:“張角不也是個道士,照樣是病死的。畢嵐你就是膽子太小,怕什麽道士?”

“張角算什麽東西?他不過是個假道士罷了,這可是真仙長!”

張讓麵色一沉:“都不要吵了,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嚷嚷。他既要先見我們,已是表明了立場,不必瞎猜測。”

幾人不甘地閉上了嘴巴。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站在門口的畢嵐遠遠瞧著自家弟弟帶著人過來了,連忙說:“人帶到了。”

畢三打簾子,引著荀瀾進來。道童打扮的寒玦提著燈籠跟在後麵。眾人起身相迎,其中一宦官名為蹇碩者十分不情願,還是在同僚的拉扯下才拖拖拉拉地站起身來。他也不行禮,就盯著荀瀾瞅。

荀瀾不卑不亢地回禮,待他抬起頭來,眾宦官定睛一看:好一個年輕的道長!他穿著一身淡青色的道袍,米黃色絲線秀著的竹子暗紋在行動間若隱若現。如絲綢般的黑發用晶瑩潤澤的發冠紮起,膚色白皙,神色從容,一派清新俊逸。

“今日一見,道長果然和傳說般不落俗套啊。”蹇碩尖利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中響起:“不過道長推三阻四,日出來信,日落方至,難道是在梳妝打扮不成?”

他這話說得刻薄,張讓卻沒有阻止,一雙三角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荀瀾,且看他如何應對。

不料荀瀾卻懶得搭理蹇碩,而是直接環視所有人,不緊不慢地笑道:“貧道是在為大漢占卜,卜法複雜繁瑣,是以來遲。倒是諸位,大難臨頭,卻還有閑情逸致喝酒,瀾實在是佩服得緊啊。”

“你說什麽?說誰大難臨頭?”蹇碩生氣地上前,拳頭已然攥起。

唉,這加速了東漢滅亡的十幾個大太監組成的宦官集團,多年來橫征暴斂,苛捐雜稅名目眾多,使得民不聊生,黃巾揭竿而起,無疑是史書上記載的大奸大惡之人。但看起來也就那麽回事,隻是比普通人多了凶惡之氣罷了。對方的生氣,反而讓荀瀾的緊張感減輕了幾分。

他對著立在牆角,存在感薄弱的寒玦搖搖頭,示意還沒到動手的時候。

“且聽道長說來。”張讓右臂一橫,攔住了蹇碩,緊迫逼人地看著荀瀾:“道長說的星象是什麽意思?可是聽人說了什麽?”

“貧道剛來洛陽,又能知道什麽消息呢?”荀瀾無害地一笑:“荀氏叔侄能知道多少,你我心知肚明。”

十常侍一想,也是,自從天子劉宏即位,便十分防備世家,重用從小陪伴自己身邊的宦官與世家奪權,這後宮更是被他們看管地如同鐵桶一般,豈是荀氏能夠插手進來的?

張讓一張老臉皺著:“道長所謂的星象是什麽意思?”

荀瀾徑直坐了下來,從容道:“帝星隕落,新星雖然星光黯然,卻在冉冉升起。”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露出來了吃驚的神色。依舊是張讓先開口了:“那道長所說的大難臨頭呢?”

荀瀾掐手做了幾個複雜的道教手勢,淺淺一笑:“兩枚新星,一枚有凶星守護,一枚眾星環繞。隻是可惜了,凶星命格強悍,非眾人及也。”

十常侍哪裏懂得什麽星象,隻是會認識字罷了。他們不過是小黃門出身,因著侍奉天子長大,所以得到了滔天的權勢。這兩日他們秘不發喪,偽造了詔書命令大將軍何進入宮侍疾,但何進遲遲沒有動靜。十常侍一方麵擔心走漏消息,另一方麵又不敢再去催促,怕露出馬腳。但時間一點點拖延下去,他們愈發感到不妙。此時聽荀瀾這麽一說,基本上都對得上,連忙問:“道長,可有讓眾星環繞之星升起的辦法?”

荀瀾搖搖頭:“凶星勢不可擋。”

“這……”眾人交頭接耳,“何進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他手裏兵卒比我們加起來都多,隻要他不上當,而是帶著兵來,咱們誰都扛不住啊。”

蹇碩沒有參加眾人的討論,忽然長劍出鞘,劍尖直指荀瀾:“你好大的膽子?該不會是何進派來的奸細罷?”

荀瀾卻麵不改色,用指尖兒輕輕彈了彈長劍。那精鐵打造的利劍竟然像脆弱的竹簽,從中折斷了。

哼,我可是有備而來!荀瀾暗道。

十常侍大驚失色,蹇碩直接後退了幾步,難以置信地撫摸著斷劍。

還是老於世故的張讓嗬斥了他,讓他去外麵放風。

荀瀾垂下眼,漫不經心地摸了摸自己的手。這十積分換來的隱形大力手套,實在是讓人心痛到滴血啊,而且用一次少一次,現在隻剩下49次的使用權了。昨夜他可是輾轉反側了一個時辰,才下定決心兌換的。沒辦法,宮中危機四伏,總得有多幾個保命的手段。

十常侍惶恐不安,張讓上前賠禮道歉,十分下得去姿態,向神仙道長討要躲避大災的對策。

荀瀾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在張讓耳邊說:“張常侍方才的動作,不是已經下了丟車保帥的決心了嗎?”

張讓大驚,連忙單獨請荀瀾到裏麵密室詳談。

這下態度誠懇了,道出來了自己的為難。荀瀾道:“不必擔憂,隻要將一切推在蹇碩身上,再去和何皇後求情,她必然會饒過你。”

蹇碩手握西園兵後就膨脹得很,已經完全脫離了張讓的掌控。自從劉宏重病,蹇碩欲除何進立劉協為帝,多行激進之舉,草率行事使張讓很不滿意。

而且和何進梁子最深、最被其忌憚的也是這個手握西園兵馬的蹇碩。

“這……”張讓麵帶猶疑之色。

荀瀾知道他從政多年,眼光老辣,早就猜到了何進沒有立即進宮,怕是消息已然走漏。張讓此人肯定是不願意承認已然失敗,便道:“張常侍不必著急,隻要令人注意袁紹、曹操兩人的動靜,若是他們點兵,必然是要跟隨何進進宮立新君,在他們闖入宮中之前……”

張讓立即領會了他的意思:“多謝道長指引,隻是何皇後她……唉!”

荀瀾一笑:“畢竟是何進的親生妹妹對嗎?”

張讓氣急敗壞地說:“正是,他們兄妹感情甚篤,若是何進執意殺我,那可如何是好啊!”

“大漢常有太後臨朝聽政,她一介女子在深宮之中,若是沒有常侍們在中斡旋,如何傳達政令?”荀瀾暗示道:“何況,劉辯可是她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

劉辯已經十三歲了,何皇後自然不願意坐視朝政一直把控在大臣手中。

張讓是個人精兒,想到隻要自己獻上手頭權力,表示唯何皇後馬首是瞻,對方很可能會護住自己。

“多謝道長指點迷津!”

荀瀾一笑,忽然手中憑空變出來了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