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可憐
被選中來東宮,卻正好碰上太子爺少數不痛快的時候。這是何等的時運不濟。
舒常樂已經習慣了,女配嘛,常態。放平心態。
這段劇情原本的目的,就是用女配舒常樂的不走運,襯托女主的順利的。正好撞槍口上,男主發難的劇情,也是不少讀者喜聞樂見。
舒常樂隻把這當作是工作中的一部分,坦然地走著自己的劇情:“請太子殿下安,皇後娘娘殿中做了新點心,娘娘嚐著不錯,特命臣女帶來,給殿下嚐嚐鮮。”
*
東宮內,周章庭冷著臉坐在殿內批改公文,殿內隨侍的奴仆都噤若寒蟬。平日裏總是溫和待人的主子,一旦生起氣來,誰也不敢這時候往前麵湊。
雖然最近太子殿下的脾氣一直溫和和冷硬反複,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一個眼神就能讓殿內的人不敢吱聲。
殿外的陽光直射在地麵上,向才興不顧東宮眾人的反對,堅持地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眼看著日頭正烈,老臣的額頭已經起了一層汗水。
東宮的左右侍從怕他暈倒在東宮,真跪出了什麽毛病,忙猶豫著請示周章庭的意見:“殿下,向大人已經跪了許久……”
周章庭的聲音同樣冷冰冰的,像是沁了冰塊的井水,聽得人起了一身寒意:“不想起,就讓他跪著。”
他頭也不抬地繼續在奏折上勾畫,左邊批改過的奏章已經堆起了很高。
從年初起,父皇得了一場風寒,身體大不如前。從此往後的奏折都搬來了東宮處,由周章庭處理。
太子龍章鳳姿,已堪當大任。皇上放權放的爽快,自己往避暑山莊修養身體,留的周章庭在京中統領大局。這次向才興已經去避暑莊子外求過情,皇上不肯相見,才帶著先皇賜下的寶劍,來求太子陛下抬手,放孫子一命。
周章庭在奏章上重重地寫下一個不允,隨手放在另一邊的小疊奏章上。——這已經是今天第五份為向才興求情的奏折了。
向才興是積年的老臣,早年是先帝時期的狀元出身,本人頗有才學。在禦史台一呆就是二十幾年,朝中不少人與他交情甚多。
先帝在賜劍時,也曾親口禦言:遇事,可用此劍保你一命。
向才興抬出禦劍,想要保下孫兒,也是師出有名。
但,周章庭不允。
即使知道,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得罪向才興等一幹老臣。在之後朝政上再多波折,他也不願。
如果向家兒孫可以憑著家族功業苟且偷生,那國法對於這些名門望族,皇親國戚,還有什麽威懾可言?
即使向才興今日跪死在這裏,他也不會改變主意。
為了那對攔下他馬車的老夫妻,也為了死在向才興孫子手下的那十幾條無辜人命。
向才興可以因為自身的才幹,借著個人威勢,乞求保下孫子一命。
但那些罪過,那些百姓呢?
百姓何辜?
也許重來是給了他機會重新選擇,但絕不是在這件事情上!
往前的十多次重生,即使因為命運的捉弄而瀕臨崩潰,但他也強撐著每一次都遇到了那對攔路的老夫婦。他也絕沒有一次後悔在這件事上做出的決定。
這個人,必須死!
就在這僵持不下的氣氛裏,皇後娘娘宮中又派了女官過來。
東宮殿內的侍從看著太子殿下更加冷峻的臉色,不由地為這位女官捏了一把汗。在女官帶著糕點往殿內走時,先一步上前,接過糕點。眼神示意女官注意殿內氛圍,趁早離開。
而正準備接戲的舒常樂:?
幹嘛呀,咋還接過去了呢。這沒道具,她還怎麽接著演。
兩人大眼瞪小眼,侍從的眼睛都要使得抽筋了,舒常樂的手都沒從盤子上麵挪開。
久到周章庭也發現了這邊的不對勁:“你們在幹什麽?”
侍從聽得心驚肉跳,猛地一下收回了手,把舒常樂露了出來。
舒常樂一臉懵逼地又對上了周章庭的視線。
周章庭臉上的餘怒未消,因著前幾日被母後安排了幾場偶遇,今日又在殿中遇見新進女官,他第一時間皺起了眉。心中煩躁像翻滾的野草,一叢一叢的往上生長,控製不住就要從嘴中冒出。
卻在下一秒對上了殿中女官的視線,舒常樂臉上不同於其他的‘她’的神情,突然安撫了周章庭瀕臨爆發的心情。他隻是恍惚間,突然從那些重複的煩躁中脫離了出來。
是了,這次是不一樣的。
他突然想問問舒常樂對這件事的看法。
“你也覺得我不該這麽對向才興嗎?”
向才興?誰?
舒常樂冥思苦想,終於從劇本中拉出了這個人名。
不就是殿外現在跪著的那個老頭子嗎?好像是為他孫子求情來著。關她什麽事,她這不走劇情呢嗎?
本來隻要把糕點放在桌上,在太子殿下不悅之中,狼狽退出殿外的。怎麽突然又加戲啦?!?
這中臨場發揮,臨時加戲,還得自己像台詞的戲碼,到底要加到幾場啊!
舒常樂滿臉地糾結苦逼,苦思冥想著怎麽憋出合適的台詞來。
不行,不能就這麽放棄!她可是要當影後的宿主呢!怎麽可以不鍛煉自己的臨場反應。
舒常樂正想著呢,周章庭卻回了神。
也是他接連忙碌之下,想差了。縱使舒常樂換了一個人,她又如何能得知這朝堂之上的是。
他已經脆弱到要從旁人之處尋求安慰了嗎?
周章庭在心裏苦笑著搖頭,剛想說不必了。
舒常樂已經想好了自己的台詞。
這臨場發揮嘛,就說自己心裏的想法好了。即使說的錯了,應該也不影響之後的劇情。
舒常樂回憶起當初自己看這塊劇情時的第一反應:“我覺得是對的。”
書中寫了向才興之孫所做的事,不過寥寥幾筆,但由旁人口裏得出,他所做之事,判一個秋後問斬,是足足有餘的。
太子殿下為了那一對上京告禦狀的老夫婦,差點和半個朝堂對上。更有告老的肱骨老臣為之求情,也鐵麵無私。
不論其他人所想,舒常樂內心是覺得,周章庭所做的決定就是正確的。
她思忖著回答:“向大人的孫子做了錯事,按大律是得斬首示眾的。雖然向大人抬出先帝時的口諭……但我記得,先帝賜劍時,說的是保向大人一命。與其子孫無關”
“太子殿下秉公執法,為的是那無辜遭難的百姓,為的是律法的嚴明。無論是從內心還是法律,我都認為太子殿下是正確的。”
舒常樂站在殿內,平靜地說著自己的想法。眼睛澄澈,目光堅定。
周章庭心中的苦悶,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再怎麽堅持自己,這麽多次重生,被老臣們逼著讓步,又怎麽可能不心中苦悶。
倒是這次,有人堅定地說,他是對的。
周章庭怔了一瞬,慢慢地又露出一個笑來:“你倒也是敢講,也不怕傳出去嗎?”
舒常樂臉上表情一崩。
啥?她還得擔心這個。
殿內的其他人忙把頭更低了一些。
“算了,這些也隻在我這殿內講講。”周章庭心情好了,耐心地跟她解釋,“出了這個門,就別往外說了。”
會遭人恨的。
舒常樂乖乖地點頭。
她又不傻。
等出了東宮,舒常樂茫然間揮手回首。
“係統,我這女配……咋還在劇情裏頭加戲了。你不會是拿積分去賄賂世界意識了吧?”
她越想越有可能,說不定就是係統為了鍛煉自己,出手賄賂世界意識,給自己加了點戲份。
係統矢口否認:“不是我弄的。”
那是哪多出來的戲份?
兩人研究了一會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放棄。反正真有事情,世界意識總是第一個能知道的。
舒常樂走在回含光殿的路上,周圍都沒有人,她小跑了幾步,雀躍著經過了一個回廊。回廊外有一片垂下來的爬山虎。
最近劇情都挺順利的,她心情愉悅地欣賞著這路邊的幽幽綠蔭。
她伸手從中間穿過,綠色的葉子帶著一點涼意。她想起了東宮殿內,周章庭第一眼冷意的眼神。
“感覺男主若是登基,會是一個好的皇帝。”
舒常樂跟係統感慨道。
堅持原則,又願意為民請願。心存良善,又外柔內剛。看得出來,周章庭在劇情發展之前,是完全朝著一個未來明君的方向發展的。
這樣的人,又是以什麽心情說出“要我和沈微雨分開,我寧願不當這個太子”的呢。
舒常樂慢慢地停下了腳步。
“係統,你說他會不會難過啊?”?
係統:“嗯?”
“如果現在的周章庭,知道不久之後,自己會為了女主放棄自己堅持了這麽久的東西,放棄自己堅守的東西,他會難過嗎?”
舒常樂難過地低頭。
剛剛在殿內沒有想起來的那句話,現在倒是記起來了。
周章庭在向才興長跪不起時,曾經問過他一個問題。
“向大人曾說自己平生所願是國泰民安,現如今大人可還是此願?”
她覺得,這句話其實也適合問周章庭自己。
舒常樂低著頭喃喃地說著:“我覺得周章庭他,有點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