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胡張藝的坐鎮第一次沒了效用。

教室裏麵響起自發的,卻整齊而熱烈的聲音:“奚老師,我們自願下課拖延五分鍾。”

奚言沒拒絕同學們的好意。

因為,她此刻,迫不及待地想要奔進大雨裏。

奔向她的愛人。

-

許澤南站在雨裏。

他靜靜地看著這一個多月以來朝思暮想的人兒向他奔跑過來,她穿著雙英倫風的皮鞋,雨水在她的鞋底磕出盛開的水花,她像十九歲時那樣奔跑,一樣熾誠,一樣熱烈。

跑到他麵前時,她白色的鞋麵上沾滿了汙點兒。

他知道,他這一趟鬼門關險險走一遭,也算沒白挨槍子兒。

他愛了十二年的女人。

她終於敞開心扉開始像從前一樣愛他了,她因為他,開始喜形於色,愛意怎麽也藏不住了。

許澤南單手臂撐開,結結實實的迎來她的熊抱。

她太激動了,重重的一抱,撞到他的傷口處,他忍住傷口的疼,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稍稍皺了一下眉頭。

“他們隻了給我五分鍾。”

懷裏的人嬌切切的伸出五根手指。

許澤南就吻了她那隻手的手背。

落在她腰上的手移開,同步移動的是黑色大傘阻隔開的視線方向,他兩指抬高她的下巴,駝下肩背又吻住了她的唇。

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解釋。

把五分鍾裏的四分鍾用來了接吻。

用接吻來說明一切,來解釋一切。

他的這個吻,吻得不急不慢,深遠綿長。

不是那種帶了□□的接吻又急又烈,而是那種很輕很珍重的那種吻,他像是要把那種差一點兒就再也見不到她的那種遺憾和後怕,用這種方式一點兒一點兒訴說給她聽,無聲的,深沉的,任誰也不能理解的。

但,她怎麽能不理解呢?

她踮起腳迎合的時候,就已經摒棄了一切大眾視角裏可能會出現的倫理道德和三觀,這是在哪裏啊,在學校,但,她想這麽做。她想為他的愛人不顧一切世俗、道德和傳統一次,轟轟烈烈的,什麽也不管不顧。

因為,此時此刻,沒有什麽能比她愛的人能夠活著回來,沒有什麽能比她的愛人平安地站在她麵前更重要了,也沒有什麽能比她向她平安歸來的愛人表達愛意更重要的了,世俗和傳統不會懂,死而後生的欣喜若狂。

懷裏的人兒親他親完了,得了便宜還把髒水往他身上潑:“我跟你說,你這樣不好,學生們都在看呢。”

許澤南抖一下傘柄,黑色傘布上積攢的水珠就撲簌簌的落下來,砸在腳邊沆窪積水的水塘裏。

他低笑著說:“我把你藏好了的,他們看不見的。”

奚言這才發現傘大的好處,就是幾乎將她完完全全的遮住了,她全身無一處潮濕的痕跡,而他的半邊肩膀上早已被雨水淋個濕透。

親也親了。

奚言把傘推過去半邊,口是心非的故意問:“你怎麽來了?”

他就笑:“我來找找,誰想當我孩子的後爹。”

“那你也不能到學校裏來找。”奚言移開視線,攪著手指:“都還是孩子呢。”

“那就來宣示一下我的主權。”

五分鍾到了。

許澤南讓她回去上課了。

“那你呢?”

他說,他在這裏看一會兒她上課,他的記憶裏是缺少這一部分的。

奚言斟酌著邀請:“那…你要不要進來聽我上課?”

“求之不得。”

“那你坐最後一排,不要打擾其他同學就可以了。”

“好。”

-

奚言先走回教室。

許澤南收了傘,又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

奚言一進教室,一道顯然是內定過的聲音就迫不及待的響了起來,居然是語文課代表呢。

“奚老師,你們剛才在傘下麵是在做什麽呀?”

跟剛才出去時截然不同,奚言擺起老師架子來:“沒什麽,和老朋友久別重逢敘敘舊罷了。”

“敘舊,你們擋著我們看幹嘛呀?”又一道男聲:“魯班的老婆發明傘,就是給你們擋我們用的嗎?”

“不是啊。”奚言繃不住了:“擋雨用的呀。”

“而這雨呀,剛好從你們方向下過來嘛。”

但,在看到男人也慢著步子從後門走了進來以後,教室裏麵的聲音戛然而止。

師生同時板起了臉,裝模作樣了起來。

奚言咳咳兩聲繼續上課。

學生們咳咳咳咳四聲繼續聽課。

許澤南在教室的最後麵一排找了個空座位坐下。旁邊座位上的男生緊接著遞過來軟麵筆記本和簽字筆。

許澤南以為那男生是讓他做筆記,誰知,那男生開口就說:“大佬,給我簽個名唄。”

“……”許澤南因此撩起眼皮,多看了他兩眼。

許澤南收回視線,接了過來他遞來的紙筆,但卻遲遲沒動筆簽名。

奚言在講台上認真上課。

她是個有畢業班豐富教學經驗的班主任了,她上過很多節有教育局領導來聽的公開課,不至於因為講台下多了一個人,就會變得顧此失彼手忙腳亂。

許澤南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聽得也很認真。

他是個有豐富經驗的聽眾,他聽過的匯報幾萬場,卻沒有哪一場能像現在一樣,讓他感覺到內心的歸寧。

比任何一場冥想來得更有效的是,他來聽他孩子媽媽的語文課了。

……

下課鈴聲打完,距離這堂課還有五分鍾的節奏。

許澤南開始思考如何在剛才那位男同學遞給他的筆記本上留言。

奚言上完最後五分鍾的課了,喊他走。

他剛好收筆。

奚老師和她的先生走出門外。

胡張藝看著她先生給他的贈語和簽名。

【多寫筆記,少看老師。】

大佬的字跡遒勁有力,一看就有強者風采。但他沒有署名,但在這張紙的下方畫了一個LOGO,是則安無人機的LOGO。

胡張藝一把合上筆記本,擋住投過來視線試圖想要偷瞄的人。但他又忍不住留下神秘的一句,吊足了其他同學的胃口。

“大佬挺有意思的。”

他追出教室,看著他二人共撐一把傘的背影,奚老師的身體完全被大傘藏住,而大佬左肩失了半邊。

他的手臂搭在旁邊男同學的肩上,抬抬下巴:“看,這不就是標準版的,霸總和他的小嬌妻。”

-

離開教室以後,奚言連書本都沒有來得及送回辦公室,就拉著許澤南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奚老師,你慢點走。”許澤南傷口還沒愈合好,不太經得起這種速度,他懶遝著步子,道:“就算我已經是鬼了,這點兒光也不是見不得。”

奚言這才慢下來一點。

板正正的教訓他:“touch wood.touch wood.”

她把本來想留到車裏跟他說的話,在路上邊走邊說:“你怎麽過來的?”

許澤南說:“趙秘書送我來的。”

“那趙秘書怎麽樣了?”

“趙秘書值得更高的薪水。”

“你姐姐怎麽樣了?”

能夠重新回到這片故土,能夠重新和相愛的人這樣對話,到此刻還讓許澤南感覺到有些不真實。

他就這樣和奚言一問一答:“藝術家也不能輕易犧牲生命,她得為這世界上多創作幾個藝術瑰寶。”

“你們都沒事就好,你媽媽擔心得不行。”

“你不擔心?”

奚言抿著笑意看他一眼,收回視線低頭去摁車門時卻又輕鬆避開他的視線:“我……我當然也是擔心的。”

等許澤南坐進車裏,她鎖好車門,說:“你有沒有受傷?”

說沒受傷,卻又失聯這麽久,不太現實。

許澤南沒辦法編出這樣的故事來,他輕描淡寫了一下:“一點皮外傷,沒傷到要害。”

“那我檢查一下。”

許澤南往副駕駛室座位上一靠,還在同她打馬虎眼:“我在這兒脫光了給你看嗎?”

“你就不能說點正經的。”

“我挺正經的。”許澤南找到個舒服的姿勢靠著,偏過腦袋看她一眼,笑道:“人民教師要在學校停車場,這樣聖潔高雅的地方,以檢查身體為名,要求我脫光了衣服嗎?”

行。

算他狠。

-

奚言二話不說,發動車子,二十分鍾過去以後,她把車子停在一個荒蕪人煙的地方。

有水有草就是沒有人。

“好了,這裏沒人,你脫吧。”奚言鬆開安全帶,側身道:“脫給我看看。”

“我說孩子媽媽,我們能不能把車先開回家?開回家以後再慢慢看?”

他怎麽這麽囉嗦了?

奚言有點不耐了,甩過去一個眼神。許澤南想,能拖延一分鍾是一分鍾。他抬抬下巴:“那去後麵看?”

後麵空間更大?

可以。

她沒意見。

本來車窗玻璃就是防窺的,奚言又貼心地升起了擋板:“好了,現在我保證沒有人能看到了。”

“嗯。”

奚言撣撣手:“那你脫吧。”

許澤南剛做一個解扣子的動作,又停下來:“你是不是想檢查我的八塊腹肌還在不在?”

“不是。”奚言否認。

許澤南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多少會有點兒縮水的。”

“不是想看那個。”

“不想看那個,那我們就不看。”

誒??

還沒奚言反應過來。

許澤南就手臂一攬,奚言又一次被他帶到懷裏了,而他的吻再一次鋪天蓋地襲卷而來。

“讓我先親會兒。”他說。

“你不是剛……剛剛才親過?”

“我們有四十多天沒見,剛剛才四分鍾,你覺得能夠?四分鍾是能夠打發我?還是能夠打發你?”

他這一次的吻可比剛才在學校裏的傘下麵的力道重多了,是帶了四十多天未見的深重□□的。直到抵碰到他的特長之後,奚言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掉狼圈裏了。

“許澤南,你該不會是想在這裏?”

那人想都沒想,就說:“想是想,但沒有打算那樣做。”

“為什麽?”

“對你而言,太草率了。”許澤南認真地看著她,語調緩平:“而你值得我每一次都認真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