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得不說,蔣澄這一席話,倒是像及時雨一樣,讓奚言心裏麵踏實,也好受了一些。

是曾經和他出生入死過的人,是曾經在他危難時刻,陪在他身邊的人,這樣的人說的話,遠比別人,比那些媒體報道有更高的信度。

這,叫信念。

-

學校校方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她和許澤南的關係,主動要放她一段時間的假,奚言想想畢業班的孩子,想想他說的話,她的社會責任是教書育人。

她於是搖了搖頭。

課照常上。

上學期帶過的三年級的學生們,不知道從哪裏也聽到了什麽風聲,大概是副班主任薑幼秀老師上課時說漏了嘴,也有可能是徐寅飛老師的心意,又有可能是小胖子嚴孟許令人意想不到的號召力。

總之,天真爛漫的孩子們圍到她的辦公室外麵,側著腦袋在辦公室門口,喊她:“報告。”

“奚老師,我們可以進來嗎?”

她遇到很好的老師和很好的學生,明明是午休的時間,辦公室裏的老師卻都找借口離開了辦公室,給她和曾經的學生們騰開一整個辦公室的空間。

孩子們陸續往她麵前擺了綠植、賀卡還有各種各樣自己做的手工製作,現在的孩子都不缺錢,手伸一伸,父母就會給,但他們還是記住了她曾經對他們的教誨。

【超過五塊錢的商品,老師一概不會收的。】

【心意最重要了。】

九來、十來歲的孩子,用他們的方式在陪她聊天。

他們問她,是六年級的哥哥姐姐們聽話,還是他們更聽話?奚老師是更喜歡六年級的哥哥姐姐們,還是更喜歡他們?

還有人問:“你們班上最調皮的人,比我調皮嗎?”

奚言真的感覺到自己要被治愈到。

如果,她不要一個人獨處的話。

可是,她隻要一個人單獨的待在一個空間裏,她就會又忍不住地想起他。

說起來可笑,也是她有恃無恐了,先前她躲避的、逃避的和許澤南的兩個人的單獨相處,如今在兩人不能相處時,竟成了她最奢望的事。

那些極少的、極短的,隻屬於兩個人的時光裏頭,都是伴隨著汗水和體力的,她不能也不敢去想,因為她一想,心髒的位置就會特別的痛。

……

六年級的孩子其實比三年級的小朋友更要懂事一些。

原本她的課堂上,氣氛相對會活躍一些。

她是那種喜歡展開講一講的人,所以每節課會給同學們留大約十分鍾的時間來提問,她會根據問題相關度來挑著回答。

當然,也會有一些無厘頭搞笑的問題被拋出來,但最近,連跟她開玩笑的聲音都不存在了。

奚言一低頭,就能看到小霸主胡張藝袖子捋上肩,光膀子一撐,眼神橫過來橫過去。

胡張藝認真上課了,連帶著班裏的其他幾個小霸王同學上課都不敢胡鬧了。

有和奚言關係好的女學生私底下告訴奚言,胡張藝說:“這段時間,誰給老子惹事兒,老子掄誰。”

女同學說:“胡張藝就是個校霸,可是,他的男友力真的好讓人有安全感。”

奚言想到一個好玩的事兒:“擒賊還是要先擒王。”

但在看到手機屏幕上還是沒有任何他的回信時,她又收起了笑容,因為她又想起了他。

任何一點兒時間的罅隙裏,沒有人來分解她的時間裏,她就會想起他。原來潛移默化的植入早已深到骨髓裏,愛過一次的人,愛上第二次,會連著第一次的愛,愛會加倍。

這幾天,他的秘書們也陸陸續續來過。

除了趙秘書。

因為,趙秘書和他一樣,出國即失聯,杳無音信。

他的秘書們忠心耿耿,留下給她名片,說:“太太,您有什麽需要我們做的,盡管吩咐就好。”

“公司的事情您不用擔心,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動僭越的心思。”

“我們所有人都在等老板回來,對我們來說,他或許又是去哪兒休假了呢。一個製度和流程完善的集團化公司,老板休段時間的假又能怎麽樣呢?”

奚言也不知道,他原來啊,這般人心所向。

這般會籠絡人心。

錢瓦爾說,這叫領導者人格魅力。

錢瓦爾和喻喬也來過,可能是怕她觸景生情吧,他們是分開來的。

畢竟,當時他們去逕州的那短暫的度假,竟成了她覺得最快樂最幸福的日子了。

喻喬問奚言,要不要幫她接送孩子。

奚言搖搖頭,說,不用了,日子照常著過就好。

“我和孩子,我們會等他回來的。”

奚言這般堅定。

奚言開始習慣性的每天晚上臨睡之前,都會給許澤南留言。

【我會等。】

【我在等。】

【會一直等。】

哥哥奚時禮接了父母從老家趕回來了,家裏麵一下子人多熱鬧了起來。可那個人不在,奚言有時候還是會猛然發覺自己失魂落魄了。

孟琳說,既然她父母都過來了,她就先回別墅了。奚言知道,孟琳本也是個柔弱的女性,也許是經曆過丈夫的辭世,也許是她對兒子的二次離開奚言懷了愧疚的心思,又也許她有著更多一些的生活閱曆,她一直都在強打著精神照顧奚言,照顧兩個孩子。

但她畢竟不知道,她的一雙兒女都在這次事故中失去了聯係。

所以,奚言沒同意。

奚母和她挺聊得來的,奚言想,大抵母親是能稍稍轉移一下孟琳的注意力的。她深深明白,現在這樣的時刻,注意力能被轉移一點兒是一點兒。

奚言說,一起住吧。

-

許澤南沒回過短信了。

奚言想,大抵是她的短信編輯得太幹巴巴了,讓他沒有一定要回來的堅定。

她於是不再給他發什麽,我在等。

她開始編輯一些有內容的信息發給他。

【許澤南,你回來的話,你就跟我求婚,好不好呀?隻要你跟我求婚,我肯定不會拒絕你。】

……

【許澤南,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但是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我不矜持呀?我最近有點想結婚了,想給泡泡和小繁找個爸爸,想找個男人照顧我。】

……

【許澤南,你要是再不回來的話,那我就隨便找個人把自己嫁啦。我有錢,你知道的,我養幾個男人是能養得起的,就是不確定,他們會不會對你的孩子好。】

【許澤南,你的律師來找過我了,你的個人財產真的驚到我了,你真的要把這些都轉贈給我嗎?你一點兒都不介意我會拿這些錢來養男人嗎?】

……

【那……既然這樣的話,我就去準備嫁人啦。】

奚言是在發出的這條短信收到回音的。

彼時,她已經發出去不知道多少條石沉大海的消息了,她根本沒指望這條短信能收到回音。

但……

就是在她收了手機準備去睡覺的時候,毫無預兆地收到了回信,依舊隻有簡短的兩個字。

【等我】

這就夠了。

這就夠了。

有這兩個字,等多久,她都會等。

六個月?或者又一個六年?又或者六十年?

她都能等。

隻要他活著,隻要他活著。

但奚言並沒有回複真實的卑微。

而是說——

【我可以等你,但不會等很久。】

【你回來晚了,或許我就嫁人啦。】

-

奚言P了兩張全家福照片。

她正把十九歲的許澤南的照片裏比現在要稚嫩許多的頭像剪輯下來P到她和孩子的那張全家福照片上。

小繁在一旁圍觀,說:“媽媽,你這張照片看起來有點不一般。”

“哪裏不一般?”

“你不覺得你這是在老牛吃嫩草嗎?爸爸那麽年輕,那麽帥氣,還有點可愛。”小繁:“但是媽媽你看起來就有點……嗯……成熟。”

成熟?

奚言動動鼠標,把十九歲的自己也剪輯了下來:“讓你們看看什麽是元氣美少女。”

林周看看她P後的成品圖,道:“但你不覺得你們兩個十九歲的學生,就有兩個這麽大的孩子,挺令人匪夷所思的嗎?”

奚言隻好又恢複原圖。

她又忍不住抱怨:“不P了,不P了,連個像樣的合照都沒有。”

“有。”泡泡突然開口,說:“我有。”

奚言看到了在逕州古鎮時泡泡給他們兩個人拍的合照,也想起來,那個跟拍攝影師給他們拍了很多照片。

也許,也許,是該有四個人的合照的。

但那些照片都在許澤南那兒。

“有。”泡泡又說:“我知道電腦密碼。”

書房裏有他兩台電腦,奚言問:“在哪一台電腦裏麵?”

泡泡說:“反正密碼都一樣。”

“是多少?”

“19930601。”

奚言的手頓住,林周有些驚訝:“這不是……你的生日嗎?”

-

五月中旬。

下了一場雨。

五月就該下雨。

因為他總跟下雨天有著特殊的關係。

他在雨天裏來,在雨天裏走。

也因為雨天留下來。

奚言在教室裏麵上語文課。

今天學的課文是《十六年前的回憶》。

奚言站在講台上:“……通過描述父親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又望了望我們”,寫出了父親內心深處對家人的不舍……”注1

講完這裏的時候,她停頓了一下。

她發現有同學頻頻向窗外投過去視線,她也忍不住偏頭看向窗外,同時她聽到胡張藝的聲音在教室裏麵響起。

“老師,窗外有個男的盯著你看很久了。”

“他是想來聽你的語文課嗎?”

奚言腦袋一偏,就看到——

看到她的愛人撐著把黑色的大傘站在老榕樹下,樹枝上的雨水順著傘骨流下來,比雨水本身還要密集。

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沒係領帶,領口處兩顆扣子沒扣,露出好看精致的鎖骨。窄腰寬肩,身材利落高挑,卻……卻要比平時瘦削一些。

奚言臉上的笑容開始放大。

她未收回視線,隻和窗戶外麵站著的她的愛人在對視。

她的愛人沒有聽到她說話的聲音,但她的愛人有著很好的唇語分辨能力。他因此聽見,她在說,“嗯,是的,我先生,他來聽我的語文課。”

作者有話說:

注1:來源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