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光

學校北門。

時衾雙手接過巧克力。

紅絲絨愛心盒子,包裝精致。

徐啟一身西裝筆挺,身後是一輛銀色奔馳,精英派頭十足。

“傅先生臨時有事,又出差去了,特意囑咐我把禮物交給您。”

時衾不曉得為什麽他要對自己那麽客氣,使用“您”的稱呼。

她抿抿唇,道了聲謝。

禮物送到,徐啟笑笑:“那我就先走了。”

他是在工作時間出來,手裏一堆事情要處理。

傅晏辭剛下飛機,美國NGT公司又有急事,機場都沒出,直接搭私人飛機走了。

怕他走得太久,小姑娘不高興,傅晏辭把在歐洲買的巧克力交給了徐啟,讓他先送去。

徐啟跟在傅晏辭手下辦事多年,第一次見他給哪個女孩子送禮物。

雖然就是一盒巧克力,他依然不敢怠慢。

時衾走在校園裏,時不時有人側目。

她手裏捧著的盒子紅得紮眼,跟一束紅玫瑰似得,看盒子的包裝就知道是送情人的。

抱著那麽一個盒子,又一個人走,多少顯得別扭。

時衾並沒有收到禮物的高興心情,反而覺得傅晏辭是在敷衍。

拖了一周又一周。

也許人家根本就是不想見她,隨便找個借口罷了。

巧克力說不定也是請助理在國內隨便什麽進口商店買的。

回到寢室,蘇圓圓瞧見她手裏的紅色盒子,挑了挑眉:“喲,這是什麽?”

“巧克力。”時衾的態度冷淡。

“男朋友送的?”

林喬也從浩瀚書海裏抬起頭來,一臉好奇。

時衾沉默半晌,淡淡道:“不是。”

她打開紅絲絨的盒子,裏麵的巧克力精巧別致,每一種都不一樣。

“吃嗎?”時衾把巧克力遞到蘇圓圓麵前。

蘇圓圓挑了一顆,含進嘴裏:“嗯——這巧克力不錯啊。”

時衾又遞給林喬。

林喬看著極為精致的心型盒子,猶豫了一下,一時不知道挑哪個。

她從來沒有見過做得這樣漂亮的巧克力。

時衾也不催,由著她挑,最後在她桌上又放了幾顆。

巧克力在嘴裏一含就化了,純正的可可和香濃的奶味溢散開來,是和平時超市裏買的那些巧克力完全不一樣的口感。

林喬瞪大眼睛,感慨道:“好好吃啊,你也嚐嚐。”

時衾一口都不想吃,她找來一個盤子,將巧克力拿出來。

“我給其他宿舍分一分。”

電子信息工程專業的女生少,大家的關係也都好,這麽些巧克力剛好夠分。

回來時她端了一個空盤子。

剩下書桌上那個漂亮的紅絲絨盒子。

時衾拿起來,丟去了宿舍樓的垃圾回收區。

又過了一個星期,傅晏辭終於打來電話。

“出來。”

時衾聽著男人清涼的聲音,胸口悶悶的。

她不高興,但又沒資格發泄。

傅晏辭讓她出去,她就隻能出去。

她可真想要他手裏的權勢。

傅晏辭的車依然停在學校北門。

隔著門口的欄杆,他遠遠就看見一個穿著臃腫羽絨服的女孩走過來。

時衾耷拉著腦袋,走路慢吞吞的,時不時去踢路邊的石頭,一副並不怎麽著急的樣子。

讓他足足等了快半個小時。

傅晏辭一看,知道小姑娘估計是不高興了。

短短一小段路,時衾磨蹭了五六分鍾,不情不願地拉開副駕駛的門,也不上去,就那麽站著,和裏麵的男人對視。

傅晏辭還是印象裏那樣,西裝幹淨整潔,坐在駕駛位,右手搭著方向盤,銀色腕表做工精致,價格不菲,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矜貴。

“生氣了?”他問。

時衾沒想到他那麽直接,撇撇嘴:“不敢。”

傅晏辭:“不敢,那就是生氣了。”

時衾不看他。

“傅先生你忙。”忙得沒空理她。

傅晏辭不喜歡她話裏帶刺,他皺皺眉。

“別叫我傅先生,直接叫我名字。”

時衾嘴唇抿得緊緊,不吭聲,像極了鬧脾氣的執拗的孩子。

傅晏辭盯住她,許久,無奈地搖搖頭。

“巧克力好吃嗎?”他耐著性子,語氣溫和。

時衾還是不說話。

傅晏辭解釋:“本來準備親自給你的,但我之前待的那家公司,有些爛攤子要我回去收拾,所以耽擱了幾天。”

NGT公司近期更新的自動駕駛係統,導致了一起車禍,美國法院經過技術認證,判定係統存在過失,NGT賠了很多錢,甚至引起了信用危機。

傅晏辭這次回去,算是還老東家最後的人情,幫他們解決問題。

時衾聽著男人跟她解釋,聲音低緩,徐徐入耳。

傅晏辭看她還是站著不肯動,道:“你先上來,不嫌冷的。”

時衾抬起頭,看他一眼,磨磨蹭蹭上了車。

車門“砰”得一下關上。

車內暖氣很足,空氣閉塞。

半晌的沉默。

“那你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時衾問。

話說出口,她便知道自己輸了。

傅晏辭聽著她像是質問的語氣,沒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

換做其他人,他早就不耐煩應付,隻不過,對著時衾,他倒是難得耐心。

“怕你嫌我煩。”他答道。

如果他還是江晗那個年紀,可能確實一天一個電話,但到了現在,他對感情的處理變得更加理性和克製。

另外一個原因,說出來怕時衾生氣,他確實忙起工作來,經常就不顧別的了。

時衾瞪他。

明顯沒信他的理由。

傅晏辭回望她。

女孩澄澈的目光裏染上不悅,右眼角那顆淺褐色小痣也帶上控訴。

快一個月沒見,她像是比之前瘦了,臉蛋小小,下巴尖削精致。

他傾身把人抱進懷裏,聞到女孩身上散發出的隱約淡香,似清竹淡雅。

連日的通宵疲憊,緊繃的神經,仿佛在一瞬間得到放鬆。

時衾一動不動,由著他抱自己,憋著一股勁。

耳畔傳來男人輕聲細語——

“好了衿衿。小小年紀,不要那麽多氣。”

時衾聽到他喚自己“衿衿”,簡單的發音,不知道為什麽,被他說得好聽極了。

那麽親切。

那麽溫柔。

仿佛她是最特別的那個。

隻有他會叫她這個名字。

悶在心裏許久的氣,突然一下就散了,甚至貪戀起男人溫暖的懷抱。

時衾低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終是屈服了。

開車回公寓的路上,氣氛已經緩和。

雖然時衾不怎麽講話,但總歸不像一開始那樣甩臉子。

傅晏辭目視前方,在開車,扭頭看她一眼。

“要不要去超市?”

“去超市幹嘛。”

剛發完脾氣,時衾拉不下麵子,那麽快就給他好臉色,語氣裏還帶了些別扭。

“你不是說自己做菜很好吃嗎?我想嚐嚐。”

上次在他家的時候,時衾確實誇下過這麽個海口。

傅晏辭這段時間,在五星級酒店吃到不少煎蛋吐司,卻全都不如時衾那天早上做的好。

時衾發出一聲輕哼:“我現在不想給你做飯。”

她才不要那麽快就下台階。

沒想到小姑娘的氣不好消。

傅晏辭輕笑,自嘲道:“那我的胃真沒福氣。”

時衾不接話,盯著車窗前麵,餘光看到了儀表台上放的胃藥。

她垂下眼簾,打開手機,在軟件上定了菜。

電梯打開時,菜已經放在了門口,整整兩大袋,還有各種調料。

傅晏辭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

時衾繃著臉看他。

傅晏辭卻笑起來,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小姑娘。

時衾做飯的時候,傅晏辭想幫忙,剛打了下手沒幾分鍾。

徐啟就打來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參加會議,是不是有其他事情耽擱了。

傅晏辭才想起來,晚上還有個遠程會議。

他對於工作一向盡職盡責,倒是頭一次忘得一幹二淨。

時衾站在流理台洗菜,聽見了他和徐啟的通話,淡淡瞥他一眼。

“傅總真忙。”

傅晏辭無奈地勾唇,不讓她叫傅先生,改叫他傅總了。

溫溫柔柔的話語裏真能帶刺。

傅晏辭在書房開會,麵沉如水,五指按在桌上,來回地敲。

能給他匯報的人,職位都不低,最善察言觀色,明顯看出來老板是沒有耐心了。

這就搞得每個人都很緊張,生怕自己講錯了什麽被罵。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傅晏辭難得一見沒怎麽提問。

但底下人的小九九動了起來,以為老板這是有什麽意見,想用他們的口提呢。

於是乎一個部門匯報完,其他部門跟衝鋒槍似得往上懟,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苛刻。

傅晏辭的臉色越來越黑。

管理層們後背滴汗,問得更加努力。

一場例行月度匯報,拖拖遝遝,比平時晚了足足一小時才結束。

好不容易會議散了,傅晏辭闔上筆記本電腦,剛要起身,手機震動又響了。

他皺眉輕嘖一聲,怎麽今天人人都不想讓他偷懶是嗎。

傅晏辭看一眼來電顯示——

江晗。

瞬間就不是很想接。

“幹什麽。”他的聲音冷淡。

江晗倒是早就習慣了他表哥的這種態度。

“上次定的那個會所,你能幫我再定一次嗎?下周五我同學生日,想給她過一個生日。”

傅晏辭食指搭在手機側邊輕叩,想到之前江晗自己生日都沒來請他幫過忙。

上次要不是江女士下了任務,讓他回國好好跟家裏弟弟妹妹聯係感情,傅晏辭也沒那麽閑,為江晗過生日。

以江晗的性子,更不可能為了個簡單的同學,來請他幫忙。

傅晏辭猜到了大概,問:“什麽性質的同學?”

江晗沒什麽心眼,交代得也老實:“我最近在追的女生,上次你也見過,最漂亮的那個。”

他笑笑,似乎是為了提醒傅晏辭,說得更具體:“生日那天還說送我兩巴掌的,膽子大得不行。”

江晗的語氣裏帶著一絲寵溺,仿佛真喜歡的不得了。

傅晏辭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半晌,道:“你直接聯係徐啟。”

到底是自家弟弟,他也不好直接拒絕,徐啟會替他找出合適的理由推掉。

掛了電話,傅晏辭走出書房。

一股肉汁的香氣撲麵而來,是那種燉煮很久的味道。

他這時才感覺到饑腸轆轆,抬腕看一眼手表,已經快九點了。

把時衾晾了快兩個小時,估計剛哄好的小姑娘又得生氣了。

傅晏辭擰了擰眉,走到餐廳。

餐廳桌上沒有擺菜。

時衾坐在椅子裏,單手托著腮,百無聊賴地在玩手機。

像是有些困倦了,她打了一個哈欠,眼角滲出淚滴。

聽見動靜,時衾抬起頭,和他對視。

“開完會了?”

傅晏辭:“抱歉,久等了。”

時衾搖搖頭,站起來,從廚房裏端出菜。

她做飯動作快,菜一個小時前就做好了,一直被溫在鍋裏。

“吃飯吧。”她的聲音溫溫軟軟,一點脾氣也沒有。

傅晏辭一怔,看到她這樣的乖巧體貼,反而讓他更愧疚了。

三菜一湯擺上桌。

可樂雞翅、西紅柿炒蛋和清炒時蔬,外加一道白蘿卜排骨湯。

很簡單的家常菜,在傅晏辭的印象裏,卻是很多年沒有吃到過了。

可樂雞翅很符合小孩愛吃甜的口味,西紅柿炒蛋也是放糖炒的。

傅晏辭雖然不大吃甜,但也吃了不少。

飯桌上沒人說話。

食不言寢不語,傅晏辭被教養得深入骨髓,不覺得有什麽。

反倒是時衾有些不習慣,邊吃邊問:“你每天工作都到那麽晚嗎?”

傅晏辭咽下嘴裏的食物,才開口:“還行,今天算早的了。”

要不是時衾今天在,估計他工作完了肯定又不記得吃飯,胃疼了就吃兩片藥。

時衾領悟到了,原來有權有勢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她猶豫片刻,想說他的生活習慣很不好,又覺得自己沒立場,指不定人家還會嫌她管得多,最後索性作罷。

時衾埋頭吃自己的飯。

“下周五是你生日?”傅晏辭似不經意地問。

聞言,時衾夾菜的動作一頓,很冷淡地“嗯”了一聲,“你怎麽知道的?”

“江晗想給你過生日,讓我幫他訂個會所包間。”

“……”

時衾的眼睫顫了顫,小聲地說:“我不過生日。”

“那他約你就拒絕掉。”

時衾一時沒吭聲。

傅晏辭以為她是在猶疑。

“聽到沒有?”

他很了解自己這個弟弟,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是絞盡腦汁,不肯罷休。

時衾回過神,抬起眸看他:“如果他問我理由呢。”

傅晏辭和她對視。

時衾的眸光清澈,麵容幹淨。

就像江晗說的那樣,最漂亮的那個,像是清晨初綻的梔子。

這次是江晗,將來還會有別人。

倒不是說他自己沒信心,他的資本勝過那些年輕男性,但總歸心底還是吃味了。

半晌。

傅晏辭開腔,一字一頓:“那就告訴他,你跟我在一起了。”